第217章 父女情深

  「李叔,我觀廂房、庭院、客堂……乾淨整潔,一點也不像久不住人的模樣,倒像是經常有人來打掃,這麼說來……」朱婉清道,「我大哥也知道你的秘密了?」

  李青笑道:「你都能猜到,他為何不能?」

  「也是,」朱婉清微微點頭,「是當初那本《我在大明長生久視》?」

  李青斜睨著她,道:「你皮癢了是吧?」

  「我就一說,你看你,急什麼啊?」朱婉清臉色訕訕,「對了,那本書叫啥來著?」

  「問你皇帝大哥去。👣🍭 6❾ᔕ𝐇𝓾𝔁.ᑕσΜ 👻⛵」李青白了她一眼,低頭喝茶,不再搭理她。

  朱婉清頓了下,問:「李叔,皇帝今日會來嗎?」

  「應該吧。」李青也沒多大把握,「放心,他若不來,我今晚去找他。」

  「喔。」朱婉清點頭,遲疑了下,問:「李叔,我爹爹他還好吧?」

  「這個……」李青放下茶杯,嘆道:「不太好,他老糊塗了,不過……還沒徹底呆迷。」

  朱婉清面容一變,驚問道:「這怎麼會,父皇不過才花甲之年,怎麼就……糊塗了呢?」

  李青默了下,幽幽道:「心氣兒沒了啊,你娘的死,對他打擊很大,且一走數十年,再回頭,卻已物是人非,身邊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

  整日一個人悶著,就是壯年漢子也得悶出毛病,何況他也不年輕了。」

  頓了頓,「我實話給你說吧,你爹他離大限很近了,你有個心理準備。」

  「啊?」

  朱婉清驚呼,眼睛瞪得老大,瞬間呆愣當場。

  「撲通!」她跪下,眼淚撲簌簌的掉,「李叔,李叔你救救我爹爹好嗎,求您了。」

  李青無奈:「你這又是何苦,能救我豈會袖手旁觀?實在是……」

  他苦笑道:「現在的情況是,不救治還好,就這麼糊裡糊塗的還能多活一些時日,真要讓他清醒過來,反而…對他不利。」

  朱婉清臉色煞白,帶著哭腔說:「李叔,您可是堪比神仙的存在,連您都沒有辦法嗎?」

  「你太高估我了,」李青自嘲笑笑,落寞道:「我啊,除了活得時間長,打架厲害,別的,跟正常人一般無二,什麼神仙……我要是神仙,就不會有那麼多遺憾了。」

  朱婉清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唯有黯然垂淚。

  良久,她說:「那便保持現狀吧。」

  「不,對他來說,這樣活著跟行屍走肉無甚區別。」李青搖頭,「你娘走後,你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了,於他而言,若是連最疼愛的閨女都認不得,那多活一些時日,又有何意思?」

  李青嘆息:「其實……他的心早死了,左右不過多活一兩個月時間,人生的最後一段時光,還是讓他清醒過來為好,李叔知你孝順,可……

  左右就這點時間了,讓他有尊嚴的走,並在彌留之際見到心心念的女兒,不是更好嗎?」

  朱婉清沉默。

  許久,她抹了抹眼淚,問:「爹爹大概還有多長時間?」

  「這個……不好說啊。」李青輕嘆,自當初馬皇后一事,他就不輕易下保證了,因為…世間萬般事,充滿了太多不確定性。

  「能過完這個年嗎?」朱婉清梨花帶雨,滿臉的祈求。

  「我儘量。」

  「李叔……」

  「生老病死,人之常態,他只是要去找你娘親了。」李青安慰,「好了,去洗洗臉,興許你大哥一會兒就過來,咱們還要進宮呢,這副樣子可不行。」

  「嗯,好。」朱婉清啞聲點頭,抹著眼淚起身。

  她不是小姑娘了,三十好幾的她,再過幾年就要抱孫子,做奶奶了。

  儘管心如刀絞,痛徹心扉,卻也沒有精神崩潰。

  這些年,她操持著永青侯府的家業,掌管著大小事宜,也鍛鍊出一顆大心臟。

  不多時,她走回來,臉色依舊蒼白難看,卻沒在哭了。

  「李叔…」

  「別難過,一切向前看。」李青輕聲說。

  「嗯。」朱婉清用力點點頭,她知道,李叔經歷的遠比她苦……

  叔侄情緒低沉,相顧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李青打破沉寂:

  「來了。」

  朱婉清怔了下,接著,便聽大門被敲響。

  「侄女去開門。」

  她深吸了口氣,起身走了出去。

  『吱呀~』朱婉清打開門,看到了闊別已久的皇帝大哥。

  許多年不見,皇帝大哥鬍子更長了,也更成熟……準確說,更年長了,憔悴的面容,看起來比她的宏哥還要滄桑。

  朱婉清不知該如何打招呼,因為皇帝大哥一身便服,並未穿明黃色常服。

  朱見深沒讓她為難,只是略微愣怔了下,便笑著對一旁的侍衛統領說:「在此候著,不得御令,不得進來。」

  「是。」侍衛統領瞥了朱婉清一眼,連忙收回目光,一個字也不敢多問。

  他隱隱有了些猜測……

  只是,他的猜測跟真實情況差了十萬八千里。

  朱婉清本來還對皇帝大哥有怨氣,覺得他沒照顧好爹爹,如今見他如此模樣,再生不出責怪的念頭。

  她強擠出一個笑,「請進。」

  「嗯。」朱見深邁步進了院子。

  侍衛統領伸著脖子向里張望,卻見大門毫不留情地閉合,他連忙縮回脖子,差點兒沒被夾著腦袋。

  「李青帶你來的?」

  「嗯。」朱婉清點頭,「李叔就在客堂呢。」

  「你來了也好。」朱見深嘆了口氣,快步往客堂走去……

  「李青,你這廝都能不聲不響的摸進皇宮了?」

  李青眼皮不抬,轉而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意這些細節?」

  這是細節嗎,你入皇宮大內如履平地,朕還能睡得著覺?朱見深哼了哼,但也沒在這事兒上掰扯。

  「你帶朕的妹子過來,是為讓她進宮陪太上皇?」

  「不錯,」李青點頭,「你父皇時日無多,你總不會拒絕吧?」

  朱見深苦笑搖頭:「這倒不會,只是,她要進宮,總得有個合適理由……」

  「這我都給你想好了。」李青道:「我以神醫身份進宮,給太上皇診治,至於她……是我的徒弟。」

  「你這醫術……能行嗎?」

  瞧不起誰呢,當年我可是……李青終是沒出言反駁,他醫過的人不少,但真正醫好的卻是沒有。

  非他醫術差勁,他能醫病,卻醫不了命。

  李青反問:「太醫行嗎?」

  朱見深沉默。

  少頃,他點點頭:「那就依你所言吧。」

  朱見深頭疼地捏了捏眉頭,無力道:「先生你還真會給朕找難題,之前朕還說你是水師總兵李宏的親兵,現在又……唉,朕先去對那些侍衛們吩咐一下,稍等。」

  一刻鐘後,朱見深去而復返,道:「好了,隨朕進宮。」

  …

  長樂宮。

  朱祁鎮焦急的等待著,他也不知自己在等什麼,他只知道,今日會有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來。

  日上三竿,還是不見人來,他變得焦躁起來,嚷嚷著要出去看看。

  奴婢們一陣頭大,眼下雖還不是三九天,卻也很冷了,就太上皇這身體,要是著了風寒……他們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卻在此時,見皇上領著人來了,一眾奴婢如見救星,忙把燙手山芋甩給他。

  「皇上,太上皇要出去,這大冷的天兒……」

  「都出去,沒有朕的命令,不要進來。」

  「是。」奴婢們如蒙大赦,匆匆行了個禮,忙不迭去了。

  朱祁鎮不鬧了,他眼睛一直盯著朱見深身後的朱婉清看,有喜悅,卻也茫然。

  他知道,他要等的人來了,可他記不起這人是誰了。

  「爹爹…」朱婉清喚了聲,眼淚奪眶而出,她哭著跑上前,理著爹爹凌亂的花白鬚髮,「爹爹…我是婉清,您的女兒啊。」

  「爹爹,您不認女兒了嗎?」

  「婉清…婉清……」朱祁鎮喃喃,渾濁的眼睛閃過清明,繼而,更渾濁了,「閨女,我的寶貝閨女來了,不哭…」

  他顫抖地抬起手,幫女兒擦著眼淚,卻渾然不覺自己老淚長流。

  「啥時候來的啊?一路累壞了吧?餓不餓……」他辛勤地為女兒擦淚,卻總也擦不乾淨,越擦越多……

  李青側過身,仰臉望梁頂。

  朱見深亦是淚光瑩然,無語凝噎。

  「好閨女,不哭,不哭了哈~」

  「爹爹,女兒不孝……」朱婉清泣不成聲,上氣不接下氣。

  「這話怎麼說的,我的婉清可孝順了,乖,不哭了。」朱祁鎮蒼老的手撫著她的臉,她的眉,她的青絲,滿臉的慈愛、寵溺,「不哭,不哭了。」

  「嗯嗯……」朱婉清猛點頭,悽然一笑,卻也只堅持了片刻,涕泗縱橫……

  父女情深,令人動容。

  對朱見深,朱祁鎮不是個好父皇,可對朱婉清,朱祁鎮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

  許久許久,朱婉清的情緒總算是穩定下來,肩膀還是一抽一抽的,卻也能正常說話了。

  「爹爹,李叔醫術通神,他一定能醫好您。」

  「嗯,爹爹知道。」朱祁鎮笑著點頭,「所以啊,你可不能哭了,你這一哭,爹爹的心都揪著疼。」

  「不哭,女兒不哭了。」朱婉清抬起衣袖抹了把臉,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都成小花貓了。」朱祁鎮給她擦著鼻涕眼淚,碎碎念著:「咋還跟小時候似的,動不動就哭鼻子,小婉清怎麼也長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