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懷恩腦海中瞬間浮現那個面容清秀,卻十分有個性的少年,點頭道:「挺好。」
「嗯?」
朱見深對這個籠統的評價不滿意。
懷恩忙做補充:「奴婢也是剛接觸,對其並不算了解,嗯…他識文斷字,雖年紀尚輕,但交代他的事未曾出過岔子,就是……性子衝動了些。」
「怎麼個衝動?」
「有些……不太服管。」懷恩斟酌著說。
朱見深卻是笑了,「這性子倒也不全是缺點,少年嘛,有點兒衝勁兒很正常,難能可貴。」
懷恩有些吃味,心道:果然,只要沾上萬貴妃,啥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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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乾清宮,朱見深道,「以後不讓他去司禮監了。」
「哎,是。」懷恩心中歡喜,可算把這個小刺頭兒給推出去了,「皇上,可是讓他回後宮,侍候貴妃娘娘?」
「不,讓他做站班太監!」朱見深說,「你私下教他一些注意事項,給你三天時間。」
懷恩:「……奴婢遵旨。」
沒辦法,皇命大於天,懷恩只能照做。
……
三日後,朱見深剛下早朝,回到御書房屁股還沒坐熱,懷恩就帶著汪直前來復命。
「皇上,汪直聰慧,奴婢已無可教的東西。」
「嗯…」朱見深放下手中奏疏,「汪直,上前來。」
「是,奴婢參見吾皇萬歲。」少年十一二歲的模樣,看著還是個孩子,但個頭卻已突破一米六,都快追上懷恩了,眉宇間透著些許成熟,些許傲氣。
汪直行了一禮,這才上前,「請皇上吩咐。」
朱見深啞然失笑,揮了揮手:「懷恩你先去忙吧。」
「是,奴婢告退。」
「嗯…少年人就是好啊。」朱見深面容含笑,「聽說,你小子挺狂啊!」
汪直臉色一變,忙屈身拜倒,「奴婢不敢,奴婢知罪。」
「哎?朕又沒說要罰你,怕什麼?」朱見深失笑,「起來。」
「是。」汪直起身,垂首低眉。
「在司禮監還習慣嗎?」
「回皇上,不…不太習慣。」
「為何?」朱見深笑問,「直言便是。」
汪直遲疑了下,道:「奴婢想做一些有意義的事,給公文分門別類這種差事,人人都可以干。」
「你想與眾不同是吧?」
「皇上英明。」汪直點頭。
朱見深不禁莞爾,「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
汪直見皇上並無不悅,少了幾分拘謹,拱手道:「奴婢想成為三寶太監那樣的人。」
「三寶太監……」朱見深愕然,旋即放聲大笑:「好,好啊!好大的口氣,不過……朕喜歡。」
頓了下,「你可知三寶太監的功績?」
「知道,奴婢做過詳細了解。」汪直點頭。
「那你覺得你能達到那等高度?」
「只要皇上給奴婢機會,奴婢便能!」少年不知利害,卻憑一腔熱血。
但,朱見深正需要一個這樣子的人。
他想有一番作為,勢必與外廷鬧僵,這是不可避免的,而溫吞吞的懷恩,並不能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不過,話說回來,懷恩也有懷恩的作用。
朱見深略一沉吟,道:「司禮監確實不適合你,嗯…去御馬監掛個職吧。」
內廷十二監,獨御馬監能跟司禮監分庭抗禮!
如果說,內廷司禮監對標的是外廷文官集團;那御馬監對標的就是外廷的武將團體。
這可是個極有實權的部門!
汪直在宮裡待了這麼久,貞兒又是不遺餘力地栽培,豈會不知御馬監的厲害。
少年熱血沸騰。
當年三寶太監每次出海遠洋,都帶著兩萬、甚至更多的水師將士,揚大明之國威,使諸夷之膽寒,那是何等快哉!
這一刻,他覺得,他離偶像又近了一步。
「奴婢遵旨,奴婢謝皇上隆恩。」汪直納頭便拜。
朱見深笑了笑,威嚴道:「朕之隆恩,你也要接得住才行,心氣兒高是好事,可若只有心氣兒沒有本事,那便是笑話了。」
「是,奴婢明白,奴婢謹記。」
朱見深想了想,道:「你年歲太小了,還需要磨礪、成長,御馬監方面就先掛個典簿;
現階段……先從站班太監做起。」
「是,奴婢遵旨。」汪直聲音發顫。
他是年少,但可不傻,皇帝就差明說:朕要培養你,你好好表現。
他如何看不出來。
汪直激動得不能自已,少年意氣呼之欲出,那種急於表現的神情,盡顯無疑。
朱見深亦心情愉悅,他需要這樣的人,這樣稜角分明,衝勁兒十足的人。
儘管汪直還年少,甚至就是一孩子,但,沒關係。
他亦年輕,他有時間培養!
這時,剛出大殿片刻的懷恩去而復還,稟告道:「皇上,游擊將軍李宏回京,現已至宮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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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快宣快宣!」朱見深精神一振,本就不錯的心情愈發美麗,不禁歪嘴……
汪直知趣兒地躬身道:「那…奴婢告退。」
「不用告退,就在這兒吧。」朱見深擺擺手,既打算培養了,自然要讓其見識一番;
貞兒姐調教出來的人,值得信任。
「是,奴婢遵旨。」汪直恭聲應是,心懷激盪。
…
兩刻鐘後,一個身披亮銀鎖子甲,頭戴笠盔,身材孔武有力的年輕人,隨懷恩走進大殿。
鎖子甲隨著他的動作輕微擺動,發出細微脆響,汪直聽著就熱血沸騰,不禁多看了來人一眼。
二十六七歲的年紀,身材健壯,英武有力,從那隱隱散發出的殺伐之氣,不難看出這是個常年征戰的幹將。
汪直心嚮往之……
「微臣李宏,參見吾皇萬歲。」
「嗯,免禮。」
朱見深瞅著年輕能幹的妹婿,眸中亦是欣然,不禁想起兩人初次見面時,李宏行禮稱臣的場景。
那時他還調侃,如今,卻已是一員猛將。
「謝皇上。」李宏起身,開始匯報河套的相關事宜……
朱見深靜靜聽著,頻頻點頭。
待李宏匯報完,他才說:「一路辛苦了,這次召你回來,是為都掌蠻之事。」
「臣明白。」李宏點頭,拱手問:「不知皇上何時命臣出發?」
「你一路奔波,先歇息兩日,不急在這一時。」朱見深笑笑,「讓你的那些部下也歇兩天。」
「是。」李宏笑笑:「皇上仁德。」
懷恩知趣兒地往後退,見汪直還杵在那兒不動,對其使了個眼色。
汪直看見了,卻沒搭理他。
皇帝沒讓我退,你多什麼事……少年汪直很是孤傲。
這小子……懷恩暗暗苦笑:皇上不讓他在司禮監任職也好,這熊孩子太不服管了。
朱見深沒注意這一老一少的微表情,而是和李宏話起家常:
「這幾年你奔波不停,家裡人都還好吧?」
李宏撓了撓頭,訕訕道:「還好!」
他這話說的心虛,算算日子,他都兩年多沒回家了,也就來往過幾次書信而已。
朱見深也心虛,李宏不回家,是他的原因。
「那個……聽說,你都有兒子了?」
「嗯,估摸著都快會走了。」李宏咧嘴笑著說,但很快,他就斂去笑容,皇太子薨逝的事他已知曉;
當著剛經歷喪子之痛的皇帝說這話,著實不太妥當。
朱見深卻無不悅神色,頷首道:「好啊,待這次都掌蠻事了,朕給你放個假,回去好好看看;
省得到時候朕那妹……咳咳,令夫人怪朕不通情達理啊,哈哈……」
「哪裡,皇上客氣了。」李宏訕笑著說,心裡卻是暗暗發苦,他能想像出自己回去後,將會面臨怎樣一個婉清妹妹。
不過,奔波這麼久,他確實也想回去看看了。
他也想她了。
當初他本想著帶婉清妹妹一起,卻被老丈人無情拒絕,還對他一通臭罵:你見過哪個將軍,出去打仗帶著媳婦兒?
李宏一想也是,便一人離開了金陵。
兩年多來,他先去遼東、後去河套,忙的腳不沾地,一次都沒回去過,他甚至都沒見過兒子。
「皇上放心,臣這次定當竭盡全力,助大軍平定都掌蠻。」
「嗯,好!」
朱見深笑笑,突然問:「對了,你那乾爹有無給你通過書信?」
「沒有。」李宏情緒有些低落,「自成化五年冬月,也就是臣成親後的第二天,迄今為止,再也沒有收到關於乾爹的任何消息。」
朱見深聞言,失望地嘆了口氣,「你覺得,他可能會去哪兒?」
「乾爹應該是……做道士去了吧。」李宏苦笑道,「具體去哪兒臣就不知道了。」
「他做的什麼道士……真是服了。」朱見深氣苦,「做道士哪有為國效力重要?」
李宏見他憤憤不平,忙替乾爹說情:「乾爹說,道士亂世下山,盛世歸隱;昔年主少國疑……
今盛世天下,皇上英明,他便也放了心。」
朱見深哼道:「都是藉口,他就是懶,人都說要善始善終,他才多大啊就想著歸養;
正統五年入朝,今也才成化八年,不過三十餘年而已,他頂多也就六十;
胡濙胡愛卿可是從永樂朝,一路干到景泰朝,都干到八十好幾才退休,他呢?
就他那身板,再活三十年都富餘……」
朱見深罵罵咧咧,李宏只能幹笑著賠不是,誰讓那是自己乾爹呢。
不過,他也很想乾爹,對乾爹的思念不比朱見深少。
乾爹,你在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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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虎山。
李青,張天師品茗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