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陽謀,無解的陽謀!
文官集團的算計昭然若揭,不算高明,卻很有效。69🅂🄷🅄🅇.🄲🄾🄼
朱祁鈺是被捧上去的,身為太上皇的朱祁鎮,為何不能重登帝位?
這個道理,所有人都明白。
他們相信朱祁鈺也明白。
但……朱祁鈺並不怎麼慌。
因為李青的允諾,還因為廠衛已經調查出了眉目,很多上報受災的地方,都是誇大其詞,甚至無中生有。
文官集團捏住了他的命門,他也握著對方的把柄。
大不了互相傷害,朕就不信了,他們還能造反不成……朱祁鈺恨恨的想著,為自己加油打氣。
這次廠衛帶回來的消息,讓他徹底不再信任文官集團,初聽聞時,他差點兒沒忍住暴走。
自以為是在做好事,愛護子民,卻不料被人當成大傻子,狠狠宰了一頓,一想起那些錢,他就忍不住心痛。
之前覺得錢花不完,朱祁鈺大手大腳,現在回想,恨不得抽自己倆大嘴巴。
太敗家了!
朱祁鈺很憤怒,換誰都憤怒。
就好比遇到一個可憐的乞丐,拿出錢財施捨他,結果乞丐搖身一變,換上錦衣華服,去花天酒地。
完事兒還啐了口唾沫,罵上一句:「人傻錢多。」
雖然他沒聽到,但他知道那伙人肯定這麼想的。
經此一事,朱祁鈺徹底認清現實,那些個張口仁義道德,閉口天下萬民的臣子,真實品性如何,實在有待商榷。
他很難不懷疑,很多人都是在打著為民謀利的幌子,為自己謀私。
朱祁鈺花了不少錢,卻也並非一無所得,至少……他買了個教訓。
……
李青欣慰的發現,朱祁鈺變了,不再那般軟弱,變得強硬許多,說『不』的次數越來越多。
這是個好兆頭!
不像朱允炆,一邊說著信他,一邊被文官牽著鼻子走。
相應的,文官集團的反抗情緒也越來越激烈。
雙方就像是剛度完蜜月的小夫妻,甜蜜過後,都發現對方一身臭毛病。
一個覺得嫁給了渣男,一個覺得娶了個祖宗。
『家暴』一觸即發!
~
冬月。
文官集團忍無可忍,率先打出『家暴』的第一拳。
煽動輿論,稱朱祁鈺為一己之私,不迎回太上皇,置朝廷顏面不顧;長兄如父,讓身為的太皇上飽經苦難,不仁不義,不忠不孝。
當然,這種話他們可不敢在朝堂上說。
但京師已經傳遍了,甚至還編了首兒歌。
朱祁鈺苦悶不已,這可真是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
不過……朱祁鈺不想接朱祁鎮回來,也是事實。
從這方面說,朱祁鈺並不冤枉。
至少比當初的朱祁鎮強,文官集團還造謠過,朱祁鎮不是宣德皇帝親子呢。
沒多久,朱祁鈺便召開大朝會,立場鮮明的表示,議出個妥善法子後,一定會迎回太上皇。
同時,他開始嚴辦那些打著受災幌子,貪污朝廷公款的官員。
雖然都是些地方官兒,但那些人和京官關係密切,順藤摸瓜之下,辦了朝中十數人,甚至包括戶部的一個侍郎。
朱祁鈺的反擊,簡單幹脆而又直接。
文官集團一看這架勢,也震怒不已,這和他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之前看朱祁鈺平易近人,禮賢下士,現在再看,頓覺錯付良人。
類似家庭倫理劇的戲碼,接連發生,君臣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再不復最初的和氣。
因為朱祁鈺和朱祁鎮沒差,且他還是『半路出家』,這讓文官集團的不滿達到頂點。
你一個王爺上位,憑什麼這麼硬氣?
他們開始拉攏第三方勢力。
……
乾清宮。
孫氏、朱祁鈺相對而坐。
「聽說近來百官建議迎回太上皇,被皇上否決了?」孫氏抿了口茶,淡淡道,「有這回事兒嗎?」
朱祁鈺微微搖頭:「是有臣子建議迎回太上皇,朕也並未否決。」
「那皇上何不派人去迎?」孫氏道,「這眼瞅著快臘月了,草原上天寒地凍的,皇上也不忍心讓太上皇苦寒交迫吧?」
「自然不忍。」朱祁鈺點頭,苦嘆道:「一面是太上皇,朕的兄長;一方面是大明的江山社稷,還有欲求不滿的韃靼;
手心手背都是肉,朕實在是難以抉擇。」
「太后也不想為了迎回太上皇,讓朕置大明江山不顧吧?」朱祁鈺問。
孫氏面色一沉:「本宮……」
「太后,若真那般,太上皇即便迎回來了,也會背負罵名。」朱祁鈺真誠的說,「那樣不是陷太上皇不義嗎?」
「本宮……」
「想來太上皇寧願受苦,也不願背負此等惡名。」朱祁鈺道,「太后以為呢?」
孫氏連續被噎了兩次,氣得差點拍桌子,她冷哼道:
「誰知是不是有些人,故意加大難度,好不讓太上皇回歸呢?」
「這個應該是沒有的,」朱祁鈺道,「百官想要太上皇回來,朕也想太上皇回來。」
「那你倒是派人啊,人都沒派去,怎會知道韃靼不放人?」孫氏氣道。
朱祁鈺點頭:「人是肯定會派的,但得準備妥當後再說,沒有準備一旦談崩,受苦還是太上皇。」
「好一張伶牙利嘴。」孫氏破防,索性一點面子也不給了,「昔日你登基前怎麼說的?啊?
迎回太上皇是不是你說的?
現在給本宮扯什麼家國大義,呵呵,你當本宮是傻子不成?」
朱祁鈺臉上一熱,旋即恢復如常,認真道:「朕會儘快議出個妥善法子,而後接太上皇回來。」
「還來這招?」孫氏鄙夷道,「怕是再議十年,都議不出個妥善法子。」
「絕對用不了那麼久。」朱祁鈺保證。
孫氏卻是冷笑:「你真以為做了皇帝,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告訴你,沒門兒!
你別忘了,東宮可還有太子呢;
有些事兒,太上皇不回來,也不是做不成!」
朱祁鈺心中一凜,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這是實話,他一個郕王能做皇帝,朱見深一個太子為何不能?
論合法性,大侄子完爆他。
儘管大侄子還只是個幼童,但這和繼承大統沒有關係。
「哼哼……怕了吧?」孫氏得意道。
朱祁鈺皺著眉道:「這種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定下的,這樣,過了年吧!」
「朕儘快,爭取明年開春敲定方案。」朱祁鈺說,「不知太后以為如何?」
孫氏剛才忘形之下,說了不該說的話,現在已經後悔了,她連忙找補:「本宮心疼你皇兄,一時口不擇言,還請皇上勿怪。」
她追悔莫及,恨不得抽自己倆嘴巴。
那樣的話能說嗎?但凡朱祁鈺心狠一點兒,絕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大孫子夭折。
朱祁鈺笑笑:「朕豈敢怪罪太后,兒行千里母擔憂,人之常情,說到底是朕的過錯。」
「哪裡,皇上也有苦衷,本宮理解。」孫氏和顏悅色:「那咱們就這麼說定了,過完年,迎回太上皇哈。」
朱祁鈺笑著點頭。
待孫氏離開後,他的笑容斂去,孤獨地坐在椅上,雙目失神。
「我終究只是個外人,一個……孤家寡人。」朱祁鈺苦笑自嘲,但隨即又想到了李青,想到了于謙。
還有…吏部尚書王直,禮部尚書胡濙,這兩個老臣對他也很擁護。
他心裡好受了些,但終是覺得自己處境尷尬。
終究不是順位繼承,朱祁鈺心裡很自卑,比當初庶子出身的朱允炆要自卑多了。
甭管怎麼說,朱允炆是朱元璋欽定的繼承人。
而朱祁鈺……只是臨時拉來扛事兒的罷了。
做皇帝並不爽,但朱祁鈺卻也不願把皇位還回去。
就像冬天的濕棉襖,穿著冷,脫了更冷……
從登基那天起,朱祁鈺就註定做不回無憂無慮,逍遙快活的郕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