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歲月啊……

  床榻上。🎄🍓 ❻❾𝓼ђU𝕩.ς𝕠𝓂 ☮💢

  李青靜坐著,憐香依偎在他懷裡。

  「先生…」

  「我在。」李青語調輕顫。

  「妾…要走了。」

  憐香滿臉眷戀,最後化作灑脫,調皮道:「你之前答應過紅袖姐的,不傷心,要一直好好的,說話可要算數哦。」

  「不傷心,算數。」李青擁著她,輕聲說。

  憐香嘴角牽起一抹笑,「先生,再講個故事吧。」

  「好,你想聽什麼?」

  「梁山伯與祝英台。」

  「好。」李青輕聲講述著改良後的梁祝故事,「話說梁山伯趕往書院的路上,遇到女扮男裝的祝英台,二人一見如故,遂結拜兄弟……」

  他輕聲講著,講得很認真。

  許久許久,「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很幸福,很美滿,百年之後,在一個風停雨霽,彩虹高懸的時刻,夫妻二人化做蝴蝶,在鳥語花香中翩翩起舞……

  丫頭,先生講得好不好?」

  沒有回應。

  …

  憐香也葬在了棲霞山,就在紅袖的墓旁邊,有這麼多年的姐妹彼此相伴,想來她們不會孤獨。

  李青去了雞鳴寺,買最貴的高香,拜最有牌面的大佛。

  歲月啊……

  ~

  李景隆拄著拐杖來了,向李青炫耀著新打聽來消息。

  「兄弟,你知道不,宣德皇帝又去巡邊了,嗨,你別說,他還真有太宗的范兒……」

  李景隆滔滔不絕的說著,他知道,李青最愛聽這個了。

  「你呀,別操心朝局,他幹得不賴。」

  第二日。

  「兄弟,隔壁園子又弄了兩個新戲本,老弟我可是一直忍著沒去,走,陪兄弟去看看。」

  第三日。

  「別老宅在家裡,你不是常說,生命在於運動嘛。」

  第四日。

  「好啦好啦…戲本你不愛聽,酒總樂意喝吧,太祖御賜的佳釀我可是一直沒捨得喝呢,走走走,咱哥倆好好喝一杯。」

  良久,李青抬頭,輕聲說:「謝謝。」

  「嗨,都是兄弟,你這就見外了。」李景隆心中一松,豪爽笑道,「走,咱兄弟可有日子沒喝了。」

  「是啊。」李青也笑了,「那可得多喝兩杯。」

  「兩杯哪夠啊?」

  「哈哈……」

  兩人勾肩搭背地走出院子。

  來不及為故去的人傷悲,因為留下人時間也不多了。

  存著吧,都存著,存著這些美好……

  李景隆也不年輕了,但幾杯酒下肚後,依舊意氣風發,宛若當初少年,吹起牛來,大明都是他的。

  聊最初相識,聊後來相殺,聊征伐北元王廷……聊著聊著,李景隆哭了。

  他又想藍玉了。

  李青反過來安慰他。

  最後,兩人帶著酒,乘轎去了藍玉陵墓。

  兩個活著的,一個故去的,三人共飲,喝著,聊著,哭著……

  ~

  又是一年春。

  果樹發出嫩芽,花樹長出花苞,歲月無情地掠奪,卻又慷慨地饋贈。

  奈何,今日花雖有昨日紅,卻無昨日艷。

  儘管極其相似,卻終究不是同一朵。

  果樹下,婉靈一針針納著鞋墊,針腳很密,她現在眼睛有些花了,其他的做不了,只能做做鞋墊兒。

  其實,她已經做了好多好多,但還是覺得不夠。

  先生的日子長著呢,她要努力多做些。

  「丫頭,你幹什麼呢?」李青推著木車,遠遠的叫了聲。

  婉靈忙把針線收進竹籃,藏在石桌下,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話本,笑道:「看話本呢先生。」

  李青故意走得慢些,假裝沒看到,「走,先生帶你去逛逛。」

  「去哪兒呀?」

  「你想去哪兒,咱就去哪兒。」李青笑著說。

  婉靈想了半天,怏怏道:「妾也不知道去哪兒。」

  「那就隨便走走。」李青笑道,「上車。」

  「還是坐轎子吧。」婉靈說。

  「坐轎子有什麼樂趣?」

  婉靈又道:「妾還走得動呢。」

  「會累著的,先生心疼。」

  婉靈不再言語,乖巧地坐上木質輪椅。

  走到前院,李青朝正在打拳的張邋遢喊道:「師父,逛街去呀?」

  「你們去玩兒吧,」張邋遢才不稀得跟小孩兒逛,幼稚,「最近我對拳法有了新感悟,得抓緊時間完善,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好了,不鞏固鞏固,回頭就忘了。」

  「好吧。」李青問:「師父想吃什麼,弟子給您帶回來。」

  「老王家的鹵豬頭肉來一斤,再來二兩油炸花生,老劉家的桂花糕整半斤,趙記裁縫鋪旁邊擺攤的糖炒栗子,也來一份兒,吳記燒酒鋪來半斤燒酒。」小老頭對吃的喝的,記性一向很好。

  李青笑呵呵地答應,「對了,師弟呢?」

  「那個叫李景隆的喊他去看戲了。」張邋遢練著拳,「老子還不需要被照顧,你們玩兒你們的。」

  「那弟子出門了。」

  「去你的吧。」

  ~

  梨園,小調有節奏的響起。

  戲台上,美貌戲子哼唱著崑曲《荊釵記》,戲子本是男子,卻有著女子嫵媚,吊著嗓子,難辨雌雄。

  李景隆跟著節奏搖頭晃腦,口中贊道:「不愧是從蘇.州挖來的頭牌,就是專業,只可惜我不好男風,不然……對了,朱文兄弟你覺得如何?」

  朱允炆笑道:「專業,極好。」

  「無趣,聽不聽得懂俏皮話?」

  「……」朱允炆撓了撓頭,「啥是俏皮話啊?」

  李景隆翻了個白眼兒,「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

  「啥是……幽默細胞。」

  「不懂回去問李青,」李景隆一展扇子,伸著懶腰道,「你這人哪兒好,就是不懂得風趣。」

  頓了頓,「聽你談吐也是個讀過書的人,之前有參加過科舉嗎?」

  「呃…不曾。」

  「為何啊?」李景隆不解。

  朱允炆有些尷尬:「以前用不著,後來就去山上修行了。」

  「原來是家道中落啊!」李景隆嘆了口氣,隨即覺得這話有些傷人,忙道,「兄弟我就這樣,總是忍不住嘴欠,不是誠心……」

  「哎?無妨。」朱允炆笑道,「李兄率性而言,乃真人也,不必介懷。」

  朱允炆並未放在心上,這才哪跟哪兒啊?

  昔年五十萬大軍交給這廝,還親自為其送行,行捧轂推輪大禮,結果這廝倒好,愣是攻不破一萬多守軍的破小北平城,想想這個,還有什麼可生氣的呢。

  李景隆有些過意不去,說道:「兄弟你想不想科舉,老哥我路子廣。」

  「不用了。」朱允炆擺手道,「小弟今年五十有四,即便高中又有何用呢?」

  「這話就不對了,五十多怎麼了,很多人都白髮蒼蒼,七老八十還科舉呢。」李景隆笑道,「老弟你身子骨強健,還有時間,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哦對,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歲!」

  「……」朱允炆很無語:雖然我心胸豁達,但你老扎刀就過分了啊!

  朱允炆不理李景隆,李景隆卻以為朱允炆是不好意思。

  「兄弟,只要你開金口,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李景隆是個熱心腸,拍著胸脯保證。

  「謝謝,不用了。」朱允炆饒是心性好,也有些氣了:沒完了嘛。

  他起身道:「真不用,我先回去了。」

  「哎,別走了,還沒唱完呢。」李景隆起身跟上,「你看你,咋還生氣了呢,哥請你喝酒。」

  「改天吧。」朱允炆道,「出來這麼久了,我得回去看看師父。」

  「不是有李青……」

  說話間,兩人出了梨園,剛好看到推著婉靈的李青。

  「李青,這兒。」

  李景隆搖了搖手,扯著嗓子喊。

  李青抬頭,看到儼然成知交好友的二人,不由欣然感嘆:

  歲月啊……無情又有情。

  無情的是,它會掠奪美好;有情的是,它能撫平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