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白歡喜

  威武樓。

  頂層不對外開放的獨間雅間兒。

  叔侄二人相對而坐,張永打橫作陪。

  「見到人了?」朱厚照問。

  「你這不廢話嗎?」李浩撣了撣袍服,白眼道,「我一大早起來,換上這身衣服,又足足捯飭一炷香,為的什麼?」

  「長啥樣?」

  「……比你年輕,比你白。」李浩說。

  朱厚照皺了皺眉,「有我英俊嗎?」

  「你這話說的……」李浩好笑道,「常言說,二八芳齡無醜女。人家正處於黃金年齡,你馬上都四十了,能比嗎?」

  張永忙說:「同時期他不如你,遠遠不如……哎呀,這不是重點。」

  老張都被這兩個不著調的帶偏了,轉而道:「我最近還是避避風頭為好,就不待在酒樓里了,侯爺您是主角,皇帝來金陵就是為了您,皇帝肯定會面見你,且會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讓您陪著,您可千萬別把他帶進威武樓,還有……」

  一個有錢有勢的永青侯,一個更是前皇帝,到頭來,拿主意,制定計劃的卻是一個老太監……

  其實,張永也不想裝這個*,奈何,兩人太沒心沒肺了,人都到臉上了,倆人還跟沒事兒人似的,怎能不讓他心憂。

  「老爺,你最近就不要亂跑了,研發基地,永青侯府,這兩處地方萬不能去,還有,奴婢要挺長一段時間不能照顧酒樓,威武樓的採買你要看著點,對了,夥計工錢,收支帳目……」

  張永滔滔不絕。

  朱厚照一個頭兩個大。

  甩手掌柜當習慣了,猛地一下接手,他哪裡能痛快,如今更是連老挖機也不能開了,也沒辦法跟表叔聊天拌嘴,跟姑奶奶嘮嗑……

  只覺人生好無趣。

  朱厚照可憐兮兮道:「我的好表叔,你說……用得著這樣嗎?」

  「用不著,根本用不著……」李浩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皇帝都沒見過你,你不說,誰又知道?」

  頓了下,「不過,張永他是見過的,雖過去幾年了,可保不齊不會被認出來,還是避避風頭為好。」

  朱厚照無奈點頭。

  至少自己還能開開挖機,甚至開開蒸汽船,不用整日待在酒樓里,哪都不能去……

  朱厚照沉吟了下,道:「老張啊,其實……」

  「不行!」張永斷然拒絕,「我得避風頭,不能再待在酒樓了,老爺你就辛苦些吧。」

  「……」

  李浩幸災樂禍,樂不可支。

  張永還是有些發虛,問道:「這樣真就沒問題了?」

  「都這樣了,還能有什麼問題?」朱厚照黑著臉說。

  李浩亦是不以為然,反問道:「能有什麼問題?」

  張永無言以對,起身便走。

  「哎哎,你去哪兒?」朱厚照叫他。

  張永頭也不回,「我回咱們家。」

  「至於嗎?」朱厚照無奈,「表叔,你是做生意的好手,有暇過來幫幫忙唄?」

  李浩輕蔑道:「表叔我乾的是大買賣,你這小打小鬧的,我都不稀得多瞅一眼。」

  朱厚照:「……」

  「行啦,你忙你的,我得回去補個回籠覺了,今兒起的太早了……」李浩伸了個懶腰,「估摸著,明日還要祭孝陵,可得補足了精神。」

  說罷,又拍了拍朱厚照肩膀,哈哈大笑離去,獨留朱厚照一人鬱悶。

  朱厚照頹然苦嘆:「真是心累……唉,李青也不在,好生無趣……這小東西趕緊滾蛋得了。」

  哥哥心累,弟弟更是身心俱疲。

  皇宮。

  好一番君明臣賢之後,朱厚熜都要累癱了,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哼哼道:「黃錦啊……」

  「奴婢在呢。」黃錦心疼的上前,「奴婢已讓人準備了熱水,皇上沐浴一下解解乏。」

  朱厚熜懶懶道:「我都熱出了一身汗,你還讓我泡熱水澡……」

  黃錦正色道:「剛立夏不久,太陽光下是燥熱,可宮殿中還是挺陰涼的,不宜洗冷水澡。李國師說過,季節交替之時最容易生病,要多加注意。」

  「李青說的啊,那成吧……」朱厚熜扶著黃錦起身,道,「吩咐下去,朕乏了,明日祭孝陵之後再行召見。」

  「是!」

  「嗯…,得會兒你去永青侯府一趟,代朕表示一番慰問……對了,特別關心一下李老夫人,就是當下永青侯的娘親。」朱厚熜打了個哈欠,「李家人還真是普遍高壽……哦還有,人家年齡大了,就別再讓其行大禮了,予人些許方便,李家這次不可謂不大氣,朕也不能小氣了……」

  黃錦一一記下,扶他去沐浴,待其沐浴之後回乾清宮休息,才帶上一部分賞賜,前往李家……

  永青侯府。

  對於欽差的到來,一家人早有心理準備,連朱婉清也來到前院,接待欽差。

  在皇帝面前沒有輩分之說,莫說朱婉清是個見不得光的嫡公主,哪怕是見得了光的藩王,甚至爺爺輩兒的藩王,對代表皇帝的欽差,也不能怠慢了。

  黃錦倒是牢記皇上的囑咐,見白髮蒼蒼的老夫人為首,索性一股腦全給免了禮。

  恩賜了獎賞,黃錦又照例說了些場面話,到底是讀過書的,人是不聰明,卻絕不是蠻憨傻粗之人。

  待了近兩刻鐘之後,黃錦這才告辭離去……

  涼亭下,母子獨處閒談。

  朱婉清問:「剛才那人就是司禮監掌印?」

  「嗯。」

  「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啊……」朱婉清輕蹙眉頭。

  李浩呵呵笑道:「可他忠啊!」

  朱婉清嘆道:「忠心固然好,可光有忠沒能力也不行啊,這樣的人可以重信,卻不能重用,小皇帝還是有些分不清主次。」

  「哎呦我的娘親唉,你咋跟青爺似的……哦不,你比青爺要求還高呢,咱們這位皇帝雖有不少缺點,可做皇帝這塊還是值得稱道的。莫要求全苛責。」

  朱婉清苦笑,呢喃道:「這可是娘親的爹爹,你的姥爺,傳下來的江山啊……」

  這不比我姥爺強?這對堂兄弟雖都有缺點,比不上我那老舅,可比我姥爺還是綽綽有餘啊……李浩心中吐槽,嘴上卻不敢說半點姥爺不是,只得道:

  「娘親說的是,不過有青爺在,你不用操這個心。聽青爺說,這個黃錦人是蠢笨了些,可心腸極好,對下面人也是寬鬆,這樣的人做掌印也是有好處的。」

  李浩解釋:「一來,下面人的權力會更大些,對其也會更敬重,畢竟,沒人不喜歡不貪權的上司,二來,掌印不貪權,皇帝也能放心。」

  朱婉清怔了怔,隨即苦笑:「這猜忌心也過於重了吧?」

  「誰說不是呢。」李浩也覺好笑。

  朱婉清唏噓道:「唉,到底是心虛啊!」

  李浩點點頭,安慰道:「青爺不喜歡他的性格,可我看得出來,青爺對他做皇帝的表現,總體還是滿意的,這些年下來,除了大禮重議有些胡來,其他方面……做的還挺好的,娘親不必憂心,姥爺的子孫會糟蹋了江山社稷,他要是敢,青爺第一個不願意。」

  「嗯,也是。」朱婉清微微嘆息,「爹爹若知道皇位如此傳承……不知是喜是怒……」

  李浩只是乾笑撓頭。

  其實,他對姥爺挺不以為然的,哪怕是自己姥爺。

  ……

  朱厚熜洗了個熱水澡,淺睡了一會兒,醒來後,又取出沒捨得起吃完的『仙丹』服下,打坐一刻鐘,精神頭總算好了一些。

  見黃錦回來,忙起身問道:「見到人了嗎?」

  黃錦說道:「見到了,永青侯、李老夫人都見到了。」

  「朕是問李先生。」朱厚熜沒好氣道,「他在不在侯府?」

  都這麼會兒了,黃錦覺得也沒必要再瞞下去了,索性說了實情。

  「皇上您是不是忘了,李國師曾經說過,今年春上要出海一趟。」

  朱厚熜一呆。

  「他,他,他出海了?」

  「呃……應該是吧,反正奴婢沒見到他。」黃錦小聲說。

  朱厚熜仿若一下被抽走了精氣神,比之之前還要疲累,頹然癱坐在椅上,氣苦道,「他這不是……不是耍朕嗎?」

  黃錦訕訕道:「皇上貴人忘事,他之前對您說過這事兒……」

  「你哪邊的?」

  「奴婢知罪。」

  「……」朱厚熜連著好幾個深呼吸,才平復心中不甘,悶悶道:「算了,是朕忘了,怨不著旁人……唉,真是白歡喜一場。」

  黃錦安慰道:「皇上,金陵不止有李青,還有錦繡繁華,還有……」

  「叫李國師!」朱厚熜不滿道,「朕叫先生,你叫大名,咋,你比朕還牛氣?」

  單就這件事而言,奴婢還真就比皇上您牛氣呢……黃錦嘴角抿了抿,有些小傲嬌。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黃錦忙安撫其脆弱的心靈,道:「皇上,明日祭孝陵之後,不妨來個體察民情,好好領略一番江南特有的風土人情,江南的好,好多都入了詩詞呢。」

  「是你想玩兒了吧?」朱厚熜揶揄。

  「呃……那就算了。」黃錦悻悻然道。

  朱厚熜:「……」

  其實,他也有此意。

  「算了,念在你一路辛苦的份兒上,依了你。」

  皇上真好……黃錦感動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