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皇帝駕到

  李浩做生意是把好手,其他方面……就有些慘不忍睹了。

  讓他幫著拿主意,無異於大白天跳人家院牆。

  奈何,李浩並不自知,拍著胸脯傲然道:「表叔在,沒意外!」

  到底是永青侯,說出的話還是極具分量的,加之朱厚照自己不靠譜,自然是看誰都靠譜。

  再說,李浩不靠譜的話,還能把李家經營的這麼牛嗎?

  朱厚照放鬆下來,豪爽道:

  「有表叔你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以後去《威武樓》儘管白吃便是!」

  「這話咋聽著像罵人呢……」李浩咕噥一句,哼道,「屆時皇帝到了金陵,肯定會去李家的研發基地考察,你小子注意點,可別人家不找你,你自己送上門。」

  「放心,我知道輕重。」朱厚照保證,搓著手道,「等小皇帝走了,我是不是就能開新型挖機了?」

  「不行!」

  「為何?」

  「因為我不想改姓。」李浩沒好氣的說。

  朱厚照:「……」

  ~

  「永青侯怎麼說?」

  「有他在,沒意外!」朱厚照伸了個懶腰,「把心放在肚子裡便是,當今永青侯的分量,比之內閣首輔亦不遑多讓,更別說,還有李青加持了!」

  張永撓了撓頭,理性分析確是如此,可他總覺著心裡不踏實。

  這位永青侯的性格……似乎有些跳脫,並不穩重的樣子。

  不過他張永能在金陵紮下根,全賴人永青侯,自不好說人家不好,只能悶在心裡。

  朱厚照卻是又恢復了大大咧咧,與張永勾肩搭背,道:「老張,你還沒開過挖機呢,今兒我帶你去試試?」

  「……」張永哭笑不得道,「記得永青侯說過,再讓你開挖機他跟你姓。」

  「他說的是新挖機。」朱厚照強調。

  張永哪有心情,苦笑搖頭:「我先把中午的帳算了,老爺你想去就去吧。」

  「下午一起算就是了,走啦走啦……。」

  ……

  人常說,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可真要行千里路時,方知行路之艱難。

  哪怕一路乘著龍輦,不靠雙腿,衣食住行亦是頂級待遇,朱厚熜仍是覺得枯燥乏味且心累。

  「黃錦,還有多遠啊?」

  「皇上,前日才出了京城,還早的很呢。」黃錦道,「也就才十分之一的路程,莫急。」

  「才十分之一……」朱厚熜傻眼,「那豈不是說從京師到金陵,一個月時間都不夠用?」

  「呃……快些的話,一個月也夠了。」黃錦悻悻說。

  這不是單人單騎,數千人的隊伍,吃喝拉撒睡,還要保障皇帝安全、食宿、帝王威勢……根本快不了。

  一日數十里,已然是極限了。

  朱厚熜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氣苦道,「早知道,就該走水路……」

  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朱厚熜想趁著機會好好領略一番大明的大好河山,自覺走水路太沒意思,就規劃了陸路路線,哪成想……

  走陸路這麼費勁兒。

  「記得當初從安陸來京師,好似也沒什麼感覺啊?」朱厚熜嘀咕。

  黃錦忍不住酸溜溜道:「只怕皇上如今之迫不及待,猶勝當初,才會有如此感覺。」

  「哦?哈哈……可能吧!」朱厚熜打了個哈哈。

  黃錦雖心裡泛酸,可到底還是心疼主子的,說道,「皇上,咱們現在改走水路,時間上,不會提前多少,卻能讓您舒服很多,省得顛簸。」

  「算了,說了走陸路就走陸路,改走水路,會讓許多人措手不及……」朱厚熜搖頭,「就這樣走吧,不平添事端了。」

  黃錦不解道:「走水路就有事端了?」

  朱厚熜輕嘆道:「皇帝執掌皇權,坐擁天下,風光無限,任其士農工商,莫不臣服。然,皇權鞏固的再好,再強,也無法為所欲為,不是不想,是做不到,歷朝歷代任何一個皇帝都做不到……你可知這是為何?」

  黃錦認真想了想,微微搖頭:「奴婢愚鈍。」

  朱厚熜說道:「一個實權皇帝,需要同時掌握軍權,財權,任免權,掌握了這三樣,才能擁有真正的決策權,可哪怕擁有真正的決策權,亦無法全憑喜好行事,因為皇帝也要將權力交出去,交給下面的臣子……」

  黃錦若有所悟,道:「強龍不壓地頭蛇?」

  「呵呵……大抵是這個意思。」朱厚熜頷首,「當然了,事實上沒這麼糟糕,可也遠沒有想像的那麼樂觀,皇帝的權力是決策,臣子的權力是執行,其實,執行權才是權力的本質,奈何,江山太大,子民太多,皇帝又豈能真正做到獨治?一個王朝,必須要有文官武將,以保障王朝運行,比如收取賦稅,保衛疆土……」

  「就是……縣官不如現管?」黃錦化繁為簡。

  「嗯,也可以這麼說。王朝的權力分配,一向都是官員治民,皇帝治官,懂了嗎?」朱厚熜嘆道,「宋之一朝,皇帝與士大夫治天下,其實,又何止宋朝?歷朝歷代莫不如此。只是這個『士大夫』體現的形式不同而已,有貴族,有門閥,有士大夫……」

  黃錦驕傲道:「咱大明朝就不是這樣。」

  「哈哈哈……這就天真了。」朱厚熜搖頭失笑,「其實還是沒能逃出這個怪圈兒,不過略微改變了些……」

  說到這,朱厚熜眉宇間浮現一抹憂慮,嘆道:「看如今之氣象,咱大明朝的未來,多半是要與資本共治天下了。」

  「皇上說商紳?」

  「嗯。」朱厚熜吁了口氣,「不得不說,這種方式更溫和,更高效,更先進……於國於民都是利遠大於弊,可當這些商紳過於壯大,問題不會小了啊。」

  黃錦安慰道:「皇上聖明,李國師亦會盡心輔佐皇上,有你們,不會出大問題的。」

  朱厚熜卻道:「仙人仙人,是仙,也是人,如若大勢傾軋,縱是仙人,怕也無法抵抗這滔天洪流。」

  黃錦泛起愁容,道:「難道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嗯…,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

  「殺!」

  「這麼簡單?」黃錦訝然。他雖腦瓜直,可到底跟了皇帝這麼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少還是具備一些政治智慧的。

  到底是司禮監掌印,皇帝又毫不藏私的手把手教,哪能沒有丁點進步?

  「這可不簡單。」朱厚熜說道,「當商紳徹底做大,朝廷就殺不了了。」

  「因為……執行權部分?」

  「不錯,有長進!」朱厚熜欣慰點頭,天天教,日日教,總算讓這榆木腦袋開了點竅。

  只是,竅是開了,卻是開的不多。

  黃錦苦著臉說:「朝廷都殺不了,那不還是沒辦法嗎?」

  「李青殺。」朱厚熜輕聲說,「野蠻粗暴,不顧律法,毫無道理的殺,真正的核心人物一死,便一了百了。」

  黃錦呆住。

  朱厚熜伸了個懶腰,說:「命沒了,就什麼也沒了,昔年漢高祖劉邦死後,呂后當道,其實權不亞於唐之武曌,可結果呢,她一死,呂家幾乎被屠戮殆盡,之後還有霍光,一般無二……這樣的例子太多了,權力再大,財富再多,當真正的核心人物一垮,就成了空中樓閣,甚至都不用管它,便會轟然倒塌……」

  「這樣麼……」黃錦震驚。

  原來高端的鬥爭竟是這般樸素……

  ~

  行路太過枯燥,朱厚熜忙碌之餘,便給點撥黃錦,希冀他能多長點腦子,自己也好將司禮監徹底交給他管理,省一些心力。

  這一路,朱厚熜並不是無所事事,每日都會批閱奏疏,由陸炳負責,以八百里快馬加急,朝中奏疏源源不斷的送來……

  如此不可避免的耽誤了些功夫,可也不至於朝廷政令陷入遲滯。

  朱厚熜到底沒有放權,人雖離開了京師,但權力依舊牢牢掌握,絲毫不給內閣決策的機會。

  二十出頭的朱厚熜異常熱衷權力,且精力旺盛,不會因為辛苦就懈怠,從而葬送了好不容易營造的局面。

  這時的朱厚熜完全稱得上一個好皇帝,一代英主!

  哪怕他有這樣那樣的缺點。

  …

  皇帝儀仗自三月初六從京師出發,臨近金陵城時,卻已四月初九,都立夏了。

  就這,還是緊趕慢趕。

  今日天不亮,李浩便起了,換上了侯爵袍服,梳理長發,鬍鬚……好一通忙活,乘轎子去直隸六部,後又隨六部官員一起趕往金陵城前,恭迎聖上……

  等啊等,直到紅日高升,皇帝儀仗才不疾不徐的緩緩駛來。

  由吏、戶、禮、兵、刑、工部尚書,都察院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使,六部九卿領銜,烏央烏央的官員在後湊人場……

  好一番場面之後,直到午時初,朱厚熜才終於入駐南皇宮。

  不待他喘口氣,六部九卿便再次請求面聖,積極匯報工作……

  年前就得知了皇帝要來,這都小半年過去了,自然個個纖塵不染,與其說是匯報工作,倒不如說急著在皇帝面前露把臉……

  運氣好的話,興許能進京也說不定呢。

  南直隸養老院是誇張的說法,實權是有的,可跟京師比就差了太遠太遠……畢竟,這裡可沒有天子。

  如今天子來了,自然要好好表現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