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涼亭。
醫患一邊納涼,一邊閒聊……
朱祁錦問:「朱壽那小傢伙來歷不一般吧?」
「何出此言?」
「我又不傻。」朱祁錦咕噥,「你又不是什麼大善人,他跟你不沾親、不帶故,你幹嘛這般照拂他?你這個大忙人可不是什麼閒事兒都管。」
李青笑了笑,道:「的確。」
朱祁錦追問:「是不是……他?」
「是!」李青頷首,繼而感慨,「各人有各人的不同,有人為之癲狂、甚至可以捨棄一切的東西,也有人不屑一顧。」
「果然……」朱祁錦苦笑:「先生這般說……可是意指我爺爺?」
「我倒沒這個意思。」李青輕嘆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真得到了其實也就那樣,並不會覺得很幸福,人嘛,都是這個樣子。」
「不說你爺爺,就拿你太爺爺來說吧,當初太宗做燕王時,想吃酒便吃酒,想騎馬便騎馬,甚至有時悶得發慌,拉起部下就出關馳騁一把……那叫一個逍遙自在。」李青抿了口茶,語氣緬懷,「後來啊,懿文太子薨逝,太祖立皇孫,新帝登基之後,急於削藩,不給太宗活路,於是有了靖難之役……」
李青喃喃道:「再之後,他做皇帝,二十餘載下來,無一日敢懈怠,臨了都沒敢下馬……」
朱祁錦默然。
「其實,我爺爺嘴上惱他,實際上最佩服的就是他了,到了後來……也不惱了。」
李青笑笑:「這我知道,不然,他又怎會落葉歸根。」
頓了下,「你該不會也有你爺爺的心思吧?」
「不不不,」朱祁錦搖頭,「我生在交趾,長在交趾,我的後代也都會在這片土地上……這才是我的根。」
朱祁錦輕聲說:「我母妃是純正的交趾人,從血統上來說,我並不是純正的漢人,而隨著時間推移,未來漢王一脈會越來越交趾化……希望你莫區別對待。」
李青輕輕點頭,溫聲道:「中原王朝歷來不看重血統,大明人也不全是漢人啊。」
「那就好。」朱祁錦放鬆下來,「記得當初,你說可保我活到八十,如今我已八十了,你也算履行了承諾,哪怕我明日就死了,你也不用有心理負擔。」
「多活一天賺一天,別說什麼喪氣話。」
「嗯……,你一直都很忙,這次算是待時間最長的一次了,不影響嗎?」
李青放下茶杯,摘了一粒葡萄丟入口中,道:
「影響肯定有影響,不過,你做了這麼多,我自不能負了你,那邊是出了挺鬧心的事兒,不過……我暫時也沒個正當身份進入朝廷,回去起不到多大用。」
「這樣啊……」朱祁錦沉吟道:「其實,你完全可以自曝秘密,向皇帝自曝秘密,這樣可以省好多事,你也能輕鬆好多。」
「我之前就自曝過……」李青嘆道,「這事兒還得看人,至少眼下這位皇帝,我不想自曝。」
「為何啊?」
「不喜歡!」
朱祁錦:「……」
知道李青不願深談,他便也沒再問,轉而聊起了其他……
七月。
李浩、唐伯虎、朱佑材返回,此一行,不僅完美解決了代理人的問題,且又兼併了近三百頃耕地。
當然,代價是高於市場價,一畝十五兩白銀。
不過話說回來,只要時間線拉得夠長,依舊是大賺特賺。
獨院。
李浩喋喋不休地匯報著在滿剌加的收穫,興奮得黑臉通紅。
「青爺,於今時我方才感受到地主老財的快樂啊!」
「嗯?去嫖了?」
「……」李浩滿臉黑線,「我的意思是,不用再時刻站在普通百姓、小富紳、小產業等群體的立場上考慮事情,干就完了,這種感覺真的很爽。」
李青深深望了他一眼,嘆道:「如果沒有我,你一定會成為一個萬惡的資本家。」
「呃……我有那麼壞嘛。」李浩咕噥。
「行了,這趟出門夠久了,沒別的事就先回去吧。」
「青爺你什麼時候回去?」
李青:「我不確定。」
「不確定……哦,我明白了。」李浩喜悅斂去以示尊敬,「行吧,那唐伯虎呢?要不要帶上他一起?」
「帶上吧。」李青說道,「他比你大,身體素質也不如你,還是回金陵的好,我待會兒去跟他說說。」
李浩點點頭,問道:「青爺,在滿剌加兼併……我可以肆無忌憚吧?」
「可以倒是可以,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不能啥事兒都靠人家交趾王!」李青沒好氣道,「還有,給人一個緩衝的空間,真把人逼上絕路,怕只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呃……這我懂。」李浩尷尬笑笑,「我就圖錢,不殺人放火。」
資本一旦為惡,可比殺人放火還要嚴重……李青吁了口氣,道:「賺錢可以,兼併也成,但得保證人家有口飯吃,不然,種地的鋤頭可是會成為殺人的利器,永遠不要小瞧來自底層百姓的恐怖破壞力、殺傷力!」
「嗯嗯,這我還能不知道啊,咱大明太祖不就是個例子嘛。」李浩嘿嘿笑道,「放心,保證餓不死那些佃戶。」
李青頷首,沒再多說。
本就是掠奪資源的,怎能心慈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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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伯虎身子骨五十好幾的人了,歷經大起大落,又酷愛跋山涉水,身子骨確差了李浩一大截兒。
幸賴,他有自知之明,爽快接受了李青的建議。
「忙完這邊的事早些回去,我一個人也怪無聊的。」唐伯虎說。
「嗯,回去之後少去青樓,太極養生拳耍起來……」李青建議,「真就是無聊的話,可去找那小子解解悶兒,你風流不羈,他不拘一格,定會有共同話題。」
「……別了吧,人家好歹也是……我還是算了。」唐伯虎好笑搖頭,「我還是去茶館聽書,梨園聽戲為好。」
「也行。」李青沒勉強,「一路順風。」
「青爺,那我們走了。」
「走吧。」李青頷首,目送他們沿著木板走上小船,再轉乘李家商船……
直到大船楊帆啟航,行出好一段距離,李青這才微微嘆了口氣,轉過身,與朱佑材一起往回走。
朱佑材欲言又止數次,道:「你很想回去吧?」
「眼下大明確令我掛念,不過你放心,我人品如何不論,醫品還是有的,不會為了早日回大明,懈怠了你爺爺的身體狀況。」
「嗯,辛苦先生了。」
如今朱佑材沒了最初的侷促,真正稱得上……不卑不亢。
「李家兼併這方面暫時沒辦法更進一步了。」朱佑材說,「非是我不願援助,若再打著漢王的名義,怕是滿剌加的國王會多心。」
李青笑笑:「很好了,下面交給李家便是。」
「不過,我可以為李家撐腰。」朱佑材補充說,「論國力,滿剌加是比不上交趾的,大明開海通商這麼多年下來,作為補給要地的交趾獲益匪淺,無論織造業,還是造船業,都得到了長足的進步,滿剌加是怕我們的,只要李家不侵犯滿剌加王室,以及頂層人物的利益,我說話好使!」
李青微微點頭,道:「實不相瞞,你爺爺時日無多了,你可有信心治理?」
朱佑材撓撓頭:「照著爺爺做就是了,爺爺就是照著他爺爺做的,這麼多年了啥事兒沒有。」
李青:「……」
他倏地想起,當初他好似教過憨憨如何治理來著,難道這麼多年過去,憨憨這一脈還用著那時的治國理念?
「你可有想過……萬一老辦法不再適應當下,該當如何?」李青問。
「怎麼可能不適應?」朱佑材奇怪道,「一直都是這過來的,爺爺他也是一板一眼,都沒鬧出過大亂子……」
施呆政?
李青突然冒出這個詞兒,不過細一思量,卻覺得這沒什麼不好。
交趾不是大明,沒有大明的疆域,也沒有大明的人口,氣候宜人,莊稼豐收,何況,這還是大明海上貿易的一大中轉站……
想想確實挺適合搞呆政,就一招鮮吃遍天,真搞改革……未必能有當下好。
再說,就憨憨這一脈的智商……倒不是說傻,可的確不具備高超的政治智慧。
念及於此,李青改變口風,笑道:「常言道:一動不如一靜;照本宣科也挺好的,只要好用,就是好國策。」
聞言,本就自信的朱佑材更覺心中有底了。
回到王府,李青問了朱祁錦治國理念的事,果不其然,就是當初他說的那套。
李青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朱祁錦卻道:「爺爺他說過,大明的官員都是個頂個的人精,甚至妖孽,反觀交趾這裡,卻是傻的可愛,太高明的手段反而會適得其反,這幾板斧足夠我用到死了。」
頓了頓,「現在看,到我孫子這都不過時,能用就先用著,哪天不夠用了……還請先生施以援手。」
「好!」
李青答應下來。
……
……
許是得益於交趾的氣候,朱祁錦的狀態並未隨著冬季到來急轉直下,算是……穩定下滑,到了坐輪椅的程度。
不過,胃口還算不錯,心態也挺好,連帶著李青輕鬆了不少。
臘月。
李雪兒又來交趾,稱君臣矛盾爆發,李家都下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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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請假一天!(,,´•ω•)ノ」(´っ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