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皇帝非要見你。」
「不見!」
「你不見他,他便要見你了。」李浩說。
朱婉清:「……」
過了這麼久,他概率都忘了,不過……便是記得又何妨?我還打不得他了?
朱婉清深吸一口氣:「走著。」
「哎,好。」李浩才不想皇帝來後院呢,雖不會有什麼,但……影響不好。
~
涼亭。
李宏、朱厚照下象棋,連輸了幾局,搞得李宏興致全無。
要不是我的車不能起死回生,你能贏?李宏無奈想著。
朱厚照虐菜也沒什麼成就感,便與李宏聊起了李青過往,他對此非常感興趣。
由於朱厚照知道乾爹秘密,李宏便也沒有藏私……聽得朱厚照大呼過癮。
聊得火熱之際,李浩、朱婉清走來。
「參見吾皇萬歲。」
大老遠,朱婉清便開口行禮。
「免禮。」朱厚照下意識說道,抬頭卻見人還有一段距離呢。
上樑不正下樑歪,這個真是隨了根兒……朱厚照鬱悶,轉念一想,根兒在他老朱家呢。
朱厚照好笑搖頭:「老夫人請坐。」
突然,他目光一凝,這姑奶奶……咋瞧著這麼眼熟呢,好像……我也沒見過他呀?
念頭一閃而逝,朱厚照沒有多想,笑問道:「老夫人身體可還安好?」
「挺好,能吃能喝。」朱婉清對這大侄孫有些不咋待見,說話不客氣,更沒敬畏。
朱厚照不以為意,道:「李青那廝……咳咳,李青醫術高明,有他在,老夫人定能無病無災。」
頓了頓,「其實,朕都知道了。」
「你知道?」朱婉清心虛了下,繼而哼道,「長輩教訓晚輩,也屬正常,對吧?」
什麼長輩教訓晚輩,你還真敢教訓……朱厚照倏地驚詫道:「你是……你是那個……」
「那個什麼?」李浩問。
那個打我屁股的人……朱厚照沒好意思說出來,不過,著實被驚了一下。
敢情當初『姑奶奶』一詞不是罵人,而是事實啊!
想想也合理,畢竟是李青帶過去的……
不過,朱厚照還是很氣,他父皇都沒那麼打過他,李青倒是屢次揍他,可也沒用那麼侮辱人的方式。
屁股都給打紅了!
現在思及,朱厚照都覺得屈辱。
同時,他沒來由的屁股疼……
「沒什麼。」朱厚照面無表情的說了句,道:「李老侯爺,李浩,你們先去忙,朕與李老夫人聊聊。」
怎麼跟表叔說話呢,竟直呼大名,真是不懂禮貌……李浩在心裡腹誹一句,起身拱手道:
「告退。」
李宏遲疑了下,也起身一揖,與兒子一起走開。
朱婉清斜睨著朱厚照,哼哼道,「怎麼,還想跟姑奶奶算舊帳,報當年之仇?」
「你怎麼還罵……好吧,是姑奶奶。」朱厚照苦笑,「當初英宗皇帝就是在這兒隱居?」
「你問這幹嘛?」朱婉清蹙眉,「難不成,你也想……嗯?你該不是想撂挑子不幹了吧?」
「啊?」朱厚照一驚,不由得心虛,「這是什麼話?」
朱婉清擰眉盯著他,道:「此次下江南實乃昏招,若不是純粹貪玩,那就是別有用心了。」
朱厚照一凜,萬沒想到姑奶奶竟這般精明,這都能猜得到,他不自然的笑笑,繼而佯裝慍怒: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你雖是長輩,也不能如此……如此無禮。」
朱婉清凝視著他,好半晌,嘆道:「聰明是聰明,可惜沒用到正事上,你此番下江南,太冒失了。」
「不可議政!」
「……好心當成驢肝肺,要不是看在我父親、兄長的面上,我都不稀得搭理你。」朱婉清一點也不留情。
有李叔在,她怕什麼?再說,小輩如此冒失,做長輩的教訓一下怎麼了,她又不是藩王,只是個見不得光的公主,犯不上謹小慎微。
「你……!」朱厚照惱火,簡直……繼李青之後的『欺朕太甚。』
可想到出口之後還要轉內銷,少不得要靠李家,他只好壓下火氣,悻悻道:
「宰相肚裡能撐船,朕有容人雅量,不與你一般見識。」
朱婉清問:「你啥時候回京?」
「朕啥時候回京還需向你匯報?」朱厚照不爽。
「當然不用,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因為你的胡來,讓李叔操勞。」朱婉清淡淡道,「眼下寧王事了,且離京也有段時間了,還是儘早回去的好。」
朱厚照臉上一熱,轉而換了個話題,嘿嘿道:「那本《大明軼聞錄》我看了,他可是在洪武十五年就入了朝,算起來怎麼也是與太宗一輩,你叫他李叔……可真是占了天大便宜呢。」
「我們老輩兒咋論,輪不到你一個小輩兒指手畫腳。」
「不是……」朱厚照鬱悶中摻雜著哭笑不得,沒好氣道,「你該不是李青親生的吧?你倆這也太像了。」
「你……!」朱婉清豁然起身,滿臉震怒。
「哎哎哎,幹什麼幹什麼……」朱厚照被嚇了一跳,連連後退兩步,隨即又覺跌份兒,怒道,「還想像當初不成?真當我是麵團捏的!?」
「你個小王八蛋……」朱婉清氣壞了,「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嘁!你還說我呢。我要是王八蛋,那往上數都是王八了,你這不僅罵了你兄長,你父親,你連太祖都罵了,有你這麼說話……」朱厚照咕噥。
話沒說完,便見怒極的姑奶奶竟真要動手,他連忙住了嘴,悻悻道:
「別這麼大氣性嘛,你說你都這歲數了……這人啊,得服老……」
…
「唉,這永青侯府不來也罷。」
朱厚照正了正衣冠,鬱悶地上了龍輦,「起駕回宮。」
姑奶奶太暴躁了,簡直是女版的李青,甚至比李青還讓他鬱悶。
李青揍他,惹急了他還能還手,雖說打不過,且還會觸發暴擊,但多少能出些氣,可這老姑奶奶……
他是真的惹不起。
~
小院兒。
朱婉清面容嚴肅:「李叔,皇帝此番下江南影響深遠,且這小混蛋多少缺點啥,我總覺得他……他要來一坨大的。」
已經來了……李青滿心無奈,卻不好言明,只是道:「有我看著呢,亂不了。」
「不是亂不亂的問題,而是……君臣關係怕是再無挽回的可能了。」朱婉清嘆道,「我是怕群臣激憤沆瀣一氣的對抗皇帝,進而影響社稷百姓。」
李青笑笑:「倒也不至於那般嚴重,寧王造反事了,過不了多久他就回去了。」
朱婉清沉吟道:「李叔,到時候,你要與他一起去京師吧?」
「不,暫時我哪兒不去。」李青笑道,「放著舒坦日子不過,我去京師幹嘛?」
「可皇帝這次……」
「讓他長長記性也好!」
朱婉清頹然嘆了口氣,接著,她狐疑地看向李青,「李叔,你是不是有事瞞我?」
「……我犯得上瞞你什麼?」
「呃…,也是。」朱婉清苦笑搖頭,「那小王八蛋遲遲不回京,我總覺得心裡不得勁兒……」
李青道:「寧王家資頗豐,他是想帶著寧王財富回京。」
「這樣麼……」朱婉清倒也覺得合理,可又不是很信服,末了,只能歸於正德皇帝貪玩兒……
「但願這次冒失,真能讓他長長記性吧!」
李青微笑點頭:「有我呢,你不用操這個心,好好生活才是正經,朱家那麼多人,還輪不到你一個女娃憂國憂民。」
朱婉清嘆道:「我只是不想李叔你過於辛苦。」
「呵呵……不枉我疼你。」李青欣慰笑了。
朱婉清打趣:「是呢,你多疼我啊,都是拿樹枝疼呢。」
李青:「……」
「好了,不貧了。來都來了,讓我把把脈。」
「嗯。」
朱婉清抬起手腕放在桌上,「李叔,我感覺還好,主要是宏哥……那麼多年的軍旅生涯,身體總歸是有些虧損,他……問題不大吧?」
「宏兒也問題不大。」李青溫聲說道,「李叔醫術高明著呢,當初就是靠著為皇后治病得以入朝……」
默了下,又換上笑容,「這麼多年下來,醫術比那會兒強太多了。」
朱婉清黯然,「李叔。」
「嗯。」
「還有多少年?」
「有我在……」
「侄女問的是你。」
李青另一隻手撓撓頭,道:「五百年吧!」
「太長太長了……」朱婉清道,「路長且阻,何不若重走一遍故路?」
「走一遍便足矣,幹嘛走回頭路呢?」李青笑笑,「這麼多年過去,多少有些習慣了……現在憶起往昔,有緬懷,有溫情……不怎麼難過了。它就像陳年老酒,入喉烈,回味甘,沒你想的那般苦……」
李青止住話頭,打趣道:「怎麼還突然煽情了?」
朱婉清道:「我是憂慮……資本做大之後,李叔你就不能再這樣偷閒了吧?」
「確實!」李青頷首道,「未來大明定然要轉型,從制度上轉型。」
朱婉清心疼,勸道:「長達數百年的無休止勞苦,想想都……何不放縱墮落一下?」
「可墮落並不會享受,只會讓人空虛。」李青笑著說,「忙點好,忙點挺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