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說,朱佑樘的情況並未嚴重到他離不開的地步,李青也不想整日悶在皇宮裡。
開了個方子,又說了些寬慰的話,以及注意事項,李青便暫時離開皇宮。
一路從滿剌加趕來京師,李青著實疲倦,然,出了皇宮,他突然發現,自己竟沒個落腳地兒。
無奈,還是去了連家屯兒。
小院兒比上次來的時候更顯荒廢,不過住還是得能住的,這次要長住下來,一向懶散的李青開始大掃除。
清潔客堂、廂房,除草……
忙了大半天,也只清理了一小半,李青沒了脾氣,索性就這麼著吧,去京師大街痛快吃了一頓,又買了新鎖、鑰匙,換下之前鏽跡斑斑幾乎報廢的老鐵鎖,便睡下了……
次日。
李青被砸門聲驚醒。
「誰呀?」
「朕!」少年人語氣帶著慍怒,「都快辰時末了,怎麼還睡懶覺!?」
娘的,真是服了,得找個機會出口惡氣……李青黑著臉起身,來到院裡打開門,「進來吧。」
朱厚照見滿院子……準確說,大半院子都是一人多高的雜草,不禁吃驚。
「怎麼不清理一下?都沒下腳地兒。」
李青愣了下,突然笑了。
王守仁忙道:「皇上,這小院兒是當初李神醫為先帝診病時的臨時住所,長時間不住自然就荒廢了,皇上若覺不妥,可另行安排,以方便李神醫更好的為太上皇醫病。」
你那邊的啊?朱厚照瞪了王守仁一眼,不過又自覺理虧,畢竟人家是為他父皇診治來的,住這兒卻是委屈了些……
「那什麼,以後不用這住這裡了。」朱厚照豪氣道,「隨朕去東宮住吧。」
李青詫異:「皇上現在還住東宮?」
「昂,本太子這個皇帝是臨時的,等太上皇好了,我還做回太子。」
「……」李青滿臉黑線:你當過家家呢?父子輪流做?
不過一想也是,群臣那般喜歡弘治,自然不肯讓他輕易退位,要知道,當初朱見深那般不受待見,群臣對其做太上皇都激烈反對。
「怎麼,不願意?」朱厚照自覺夠意思了,見李青卻還在猶豫,他心裡很不爽。
「就這麼定了,先去皇宮給父皇醫病,完事兒直接去東宮吧。」朱厚照闊氣道,「放心,絕對不虧待你,衣食住行給你拉滿。」
「我倒沒什麼不願意的,住東宮就住東宮吧。」李青點點頭,道:「太上皇的調理安排在中午,這會兒時間還早,皇上先忙,到時間我會去的。」
朱厚照擰眉:「多調理總歸是好的,別墨跡了。」
「你是醫生我是醫生?」
「我……」朱厚照噎了一下。
一邊張永忍不了,尖聲怒叱:「無禮,放肆,大膽!」
當初他被李青揍得不輕,好幾天都沒緩過來,畢竟,他可沒被李青以真氣、針灸治療,其次,那次對『我張永也是練過的』他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李青:「……」
一個小小宦官,他都懶得計較。
「好了張永。」朱厚照抬手打斷張永,試探道,「你的意思是……父皇龍體還不用時刻調養?」
「是這樣。」李青點頭。
「可太醫不是這樣說……」
「你聽太醫的還是聽我的?」李青突然有些惱火,這感覺……怎麼說呢?
就好比患者來看病,理清了病理且開了藥,結果患者給你來了句:我覺得你這不對,網上不是這般說的。
能不惱火嘛!
當然,太醫院的太醫可比後世網上……強太多了,然,眾所周知,醫生一進太醫院,醫術就直線下降。
無他,診病先慮己,分鍋……皆是只求無過,治病根本不是第一追求。
朱厚照亦惱火,這李長青太放肆了,簡直目無君上!
他咬了咬牙……忍了!
沒辦法,太醫院那些人,實在不像能治好父皇的樣子。
且人家李長青是有戰績的,這點,當初皇爺爺就能證明。
「先去東宮吧。」
早知道就不清理了……李青腹誹了句,點頭道:「成,帶路吧。」
…
東宮。
朱厚照為李青安排了個採光極好的廂房,且把以往伺候自己的奴婢,全安排給李青,伺候他的日常飲食起居。
小皇帝脾氣臭,說話沖,不過待人還是不錯的。
李青對他這態度還算滿意,吃了些東西,瞅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道:「皇上給我弄塊腰牌,這樣以後進出宮也方便些。」
「沒問題,待會兒就給你弄。」朱厚照痛快答應,認真道,「我說話算數,只要你能醫好父皇,封你做威武大將軍。」
李青默然苦笑:「……我儘量。」
朱厚照有心再說,卻也知道就父皇如今身體狀態,實在強人所難,嘆道:「你盡心竭力,我絕不負你。」
「嗯。」李青輕笑道,「皇上你如今是一國之君了,當把重心放在朝政上,太上皇這邊有我你大可放心。」
朱厚照悶悶道:「這個不用你說,怎麼做皇帝,我比你知道。」
李青暗暗撇嘴,沒跟他抬槓。
~
乾清宮。
二人進來時,朱佑樘剛進完藥,正在跟張皇后聊天。
朱厚照疾步上前,問:「父皇,你現在感覺如何?」
朱佑樘咂咂嘴,道:「有點甜。」
「?」
「哦,好了些。」朱佑樘改口道,「父皇無事,你該忙忙,別誤了朝政。」
聞言,朱厚照怏怏點頭,道:「兒臣這就去御書房。」
「嗯,快去吧。」朱佑樘頷首。
待朱厚照走後,李青才上前,「太上皇,讓我再給你診診脈吧。」
張皇后自覺讓開。
李青搭上手腕,感受脈搏,好一會兒,道:「先用那副藥,七日後再改換藥方。」
「你的那副藥,本宮讓太醫查了,根本治不了太上皇的病。」一邊的張皇后插話。
可真是母子……李青無語,甚至想來一句:那你讓太醫看吧!
深吸一口氣,李青坦言,「這藥確實不能治病。」
「啊?」張皇后呆了呆,繼而慍怒,「你說什麼?」
「之前太醫開的藥方,對太上皇的病症並不契合,這藥是促進皇上之前用藥殘留的,待之前的藥在身體裡代謝乾淨,才能用對症的藥。」李青道,「草民這樣說,皇后明白了嗎?」
張皇后臉上一熱,接著有些惱火:不是,你什麼態度?
她恨恨一甩袍袖,淡淡道:「太上皇的病,務必治好。」
「好了小張,你在這兒也挺久了,去歇歇吧,朕與李神醫聊會兒。」朱佑樘天生一副好脾氣,人也十分隨和。
張皇后瞥了李青一眼,這才微微屈身,「臣妾告退。」
…
沉默了一會兒,朱佑樘率先開口:
「那牙刷是你設計的?」
「算是吧。」李青點頭,接著,笑道:「不過,我只是出個點子,多賴太上皇製作精良。」
他在東宮見過了成品,幾乎可以跟後世相提並論了,可以廣泛應用。
「哎?不必謙虛。」朱佑樘呵呵笑道,「許久不見,李神醫倒無太大變化,只是黑了不少,瞧著成熟多了,這些年去哪兒了啊?」
「去了海外。」李青道,「我孑然一身,是個閒不住的人。」
「嗯,海外也有可取之處,前些年李總兵帶回來的火炮實令朕開了眼,大明雖大,卻也無法包羅萬象啊!」朱佑樘悠然道,「再遠些還有那永樂米、永樂豆、宣德薯……正是因為有了這些作物,大明工商業才得以發展起來……」
李青輕笑點頭:「我天朝上國地大物博,然,海外亦有可取之處,太上皇能保持一顆謙虛之心,乃國之大幸啊!」
「呵呵……朕也沒傳言的那般好。」朱佑樘笑笑,轉而道,「太子還小,朕想多看著兩年,需你多多辛苦。」
李青點頭:「草民竭盡全力。」
「嗯…,有無打算進入仕途?」朱佑樘問,不待李青說話,又繼續道,「當初你為先帝診病,朕就有召你入仕的打算,奈何,你一聲不吭跑了,簡直……」
「算了,不說那些了。」朱佑樘道,「你雖未讀萬卷書,卻行了萬里路,科舉只是選才得標準之一,不是唯一,事實上,文章做得好,並不意味著官能做好。」
頓了頓,「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不僅在醫術上,朕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自認還是有些眼光的,如何,可願?」
李青眼瞼低垂,陷入糾結。
他不想做官了,因為如今的大明生態,跟朱祁鎮那會兒不一樣了,在廟堂能發揮的價值不大。
可朱厚照他又不放心,儘管有了王守仁引導,儘管弘治還活著,他依然不放心。
沉吟良久,李青做了個折中的決定,道:
「草民閒散慣了,且性格也註定在官場上走不遠,能為國家盡些綿薄之力,草民自是甘願,然,正統的官僚體系……草民融不進來。」
「哦?呵呵……」朱佑樘失笑道,「你是想要個相對自由,卻能說得上話的官是吧?」
是的……李青訕笑,「草民不敢。」
「沒什麼敢不敢的,當初你為先帝醫病還沒來得及賞你,這回趕在一塊了,就賞你個大官做。」朱佑樘沉吟道,「太子太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