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艱難的決定?

  守衛們很識趣地將地面上一片狼藉收拾乾淨後,再次邁著沉重的步伐離去。

  眼睜睜看著守衛們拖著猴臉老人的屍首離開,軍醫、醫者們的臉色總算緩和一些,可刺鼻的血腥氣息仍在時刻提醒他們,不要忘記楚雲的兇悍。

  老軍醫再次開口道:「可燃蒼朮、口含生薑,以此辟疫。」

  「就依先生之法!」

  敲定主意,楚雲立刻命人準備,下人們不敢耽擱,片刻的功夫便將所需的蒼朮、生薑等藥材物品備齊。

  楚雲先是令下人們在此房間內引燃蒼朮,將整個房間無死角地熏了個遍,致使房內充斥著清香氣息,眾人頓時心神安寧。

  之後,按照老中醫的要求,每人都將一片生薑含在口中,看著別人二話不說就將整片生薑塞入口中,楚雲卻厭惡地看著生薑,躊躇不動。

  只因楚雲從小到大對姜、蒜一類始終敬而遠之,算得上是極為討厭。

  但眾目睽睽之下,楚雲既為了保證自己凶戾的形象,也為了自身安全著想,只得強忍著把心一橫,將手中那片險些快要被捏碎的生薑丟進嘴裡。

  一股令人討厭的強烈辛辣之味順著舌頭傳遍全身,楚雲硬是將一股嘔吐之意及時壓下,努力繃著臉管理表情,以免被他人瞧出什麼端倪。

  所幸已被楚雲嚇怕的軍醫、醫者們,根本沒想過殺人不眨眼的楚雲,會害怕口含生薑。

  而且,除了郭嘉和那位老中醫外,其他人哪裡還敢正眼看楚雲。

  強忍著口中刺激的辛味,楚雲與郭嘉率眾軍醫、醫者們一起趕至已被隔離並嚴密看守的軍營入口附近。

  這一路上,楚雲已不由得連連感慨,數日前下邳城的街道上還是一片熱鬧的景象,百姓們熙來攘往,小商小販們高聲叫賣著自家貨物,士族們在曹操的庇護下一如既往地享受著自己的小日子。

  可如今,不管士族還是平民,皆是足不出戶,寂寥蕭條的街道上別說是行人,就連一隻雞鴨也看不到。

  見楚雲、郭嘉攜眾而來,夏侯惇親自前來接見,在詢問其目的,並再三確認楚雲等人做好充分的防疫準備後,才勉為其難地下令放行。

  雖不情願,但夏侯惇明白曹操既然將醫治疫症的重任交到楚雲、郭嘉二人手上,他們就必須肩負起這個責任,大廈將傾之際,總要有人挺身而出,力挽狂瀾。

  「多多保重。」目送著向營中深處走去的楚雲、郭嘉二人,夏侯惇除了這四個字,已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麼。

  口含生薑不能講話的楚雲,唯有回以微笑,而後泰然率先進入一座營帳之中。

  營帳內,四名患者正躺在被洗滌且晾乾的竹蓆上閉目休息,如果不是他們的臉上不時流露出抽搐痛苦之色,楚雲恐怕會認為他們已經死了。

  沒錯,四人的臉色皆是慘白,因高熱而頻頻喘息,乾裂起皮的嘴唇像是許久未曾沾過水滴,其中一位的臉上、手上甚至浮現出斑點狀的紅色疹子,看起來有些滲人。

  不少軍醫、醫者在看到那些紅色疹子後,都嚇得面無血色,下意識地看向門口,楚雲感覺如果不是有自己在這震懾著,只怕其中膽小之輩忍不住要動起逃跑的心思。

  感受到楚雲與郭嘉詢問的視線,老軍醫嘆息著向二人匯報導:「中郎將,軍師祭酒大人,如果老夫沒看錯,這應當是傷寒之症無疑……」

  「傷寒之症?」楚雲、郭嘉異口同聲地問道。

  「不錯……二位,可否借一步說話……」老中醫眼神在其他軍醫、醫者以及似乎只剩下半條命的患者們身上徘徊著,似乎有難言之隱。

  楚雲與郭嘉對視一眼,二人引著老軍醫離開營帳,來到一處偏僻無人的角落。

  「有什麼話,老先生請直言無妨。」楚雲痛快地說道。

  老軍醫神情掙扎,似是內心也無比煎熬,但他還是不得不開口道:「中郎將,老夫行醫一生,不敢說懸壺濟世,但也救下過不少性命。

  可今天,老夫必須講出幾句有違醫德的話。」

  「先生但說無妨。」郭嘉安撫道。

  老軍醫痛苦地低聲道:「這傷寒疫症,不僅傳播能力極強,且藥石難醫,近乎不治之症。

  當下幸而控制及時,老夫建議趁病勢未擴散之前,將這些患者盡數驅逐,或乾脆將他們……」

  說到最後,老軍醫臉部抽搐,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跟著一陣痙攣。

  這提議太瘋狂了,楚雲本想這麼說,但這話卡在喉嚨半天,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生逢亂世,活著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個道理楚雲早在幾年前就深有體會。

  老軍醫的建議和想法雖然瘋狂又殘忍,但也有他的道理。

  如果真的索性講這些病患全部驅逐,或者屠殺殆盡,這種做法雖然殘暴不仁,但楚雲心中哪怕有一萬個不情願,也必須必須承認,這是控制疫病擴散惡化最有效的辦法。

  這些攜帶著疫病的患者一旦被清除,病院也就不復存在,這場很可能演變成浩劫的瘟疫,大概率可以就此被扼殺。

  犧牲少部分人,卻能讓更多的人得救,這並不是十全十美的辦法,但這世上有很多事本就不存在完美的結局。

  郭嘉陷入漫長的思索中,楚雲像是在竭力摒除邪念般吐出一口濁氣,問道:「老先生,真的就沒有其他辦法了麼?」

  老軍醫蒼老的面龐上,神情顯得更為掙扎:「能救治這傷寒之症的,當世唯有一人,除非中郎將能將此人請到下邳,否則的話,即使疫症暫時得到控制,但不出七日,定會有更多軍民感染此症。

  到時,要不了多久,整個下邳都會淪為一座死城!」

  看老軍醫的臉色,這番話怎麼都不像是在危言聳聽。

  「不知那人是誰?!」楚雲不願放棄這最後一絲希望,迫切地追問道。

  「他名叫張機,字仲景,南陽涅縣人士。

  此人雖比我年輕,但醫術高超已近通神,十年前我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交流過關於醫道的見解,說起來,這運用蒼朮預防疫病之法,還是老夫從他那兒學來的,只不過他喜用白朮,而我更喜歡用蒼朮。」

  醫聖張仲景的大名,對於身為穿越者的楚雲來說同樣熟悉,楚雲依稀記得醫學上堪稱巨作的《傷寒雜病論》就是出自此人手筆。

  「不知這位張仲景先生如今身在何處?」郭嘉抱著一線希望問道。

  老軍醫無奈地搖頭道:「此人行蹤飄渺不定,平日裡四處漂流只為懸壺濟世,行醫救人,老夫也不知……」

  聽到不出意料的答案,本就沒報多少希望的楚雲與郭嘉二人,還是一陣氣餒地將腦袋耷拉下去。

  「老先生,除此之外,真的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明知問的是一句廢話,楚雲還是不願放棄。

  拯救所有人是天真如孩童般的想法,可楚雲不願就此捨棄自己的良心。

  然而在這亂世之中,良心又值多少錢呢?

  「中郎將宅心仁厚,老夫深感敬佩,可實不相瞞,老夫敢打包票,此傷寒之症除了張仲景外,不但老夫束手無策,其他人同樣沒有醫治之法!」

  行醫數十年的老軍醫見怪了無數生命的逝去,儘管如此,他還是懷揣著一位醫者的本心堅持走到今天,別說楚雲心有不忍,如果現實情況允許,他同樣是寧死也不願提出如此慘無人道的辦法。

  「那好吧,我們先回去吧……此事我需要如實匯報給司空大人,至於怎麼做,也要由司空大人定奪……」

  楚雲如喪考妣地說著,三人一同回到先前的營帳,準備帶眾人先離開這危險之地。

  不信邪的楚雲,在離去前向其他軍醫、醫者們詢問是否有醫治傷寒疫症之法,結果如老軍醫說得一樣,絕大多數醫者連連搖頭,閉口不言,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已經做好連夜逃出下邳的打算。

  正是因為他們多少通些醫理,所以比尋常百姓更清楚這傷寒之症的可怕,至於診治傷寒?在他們看來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

  如果傷寒之症真的能醫治,過去的幾十年內,又豈會有數以萬計的人因傷寒而喪命?

  不過楚雲最後雖然將眾人散去,但同時也下令將士對他們嚴加看管,不允許任何人擅自逃離下邳。

  其實楚雲的命令有些多餘,早在曹操、曹昂出城鑄建大營前,曹操就已言令封鎖各大城關,絕不允許任何人擅自進出。

  目送著臉色難看離去的楚雲、郭嘉等人,夏侯惇一句話也沒多問,從不依仗自己與曹操親近身份做僭越之事,正是其身上諸多優良品性之一。

  當晚,楚雲吐出嘴裡的生薑,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連喝三大碗水,隨即簡單地弄了點吃食,與郭嘉相視無言地填飽肚子後,並肩出城向在城外大營中忙碌著的曹操做匯報。

  楚雲確實不想動用極端的方式去犧牲數萬患者們的性命,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責任就是將情況如實匯報給曹操,至於最後如何決定,他只能建議,卻不能僭越擅自替曹操做主。

  果然,得知情形如此惡劣的曹操、曹昂,露出與楚雲、郭嘉大抵相近的愁容。

  數萬生命,有幾人能做到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棄之不顧?

  當然,讓曹操舉棋不定的因素,並不只是心中殘存的些許善念,還有此事的深遠影響。

  老軍醫只是一個醫生,他的提議所考量的範圍也僅局限於醫者的身份。

  而曹操不同,身為一位諸侯,他需要考慮的是此舉背後的影響。

  如老軍醫所言,趁現在病情未擴散之際,將患者們一舉清除,確實有很大可能性就此渡過這一難關。

  可此舉同樣會讓曹操在徐州好不容易重新樹立的好形象,一舉傾塌,並重新成為被徐州士族百姓們恨得牙根痒痒的奸賊。

  同樣陷入進退兩難之境的曹操,一時之間也下不定主意,思來想去,只得道:「此事事關重大,即使應當趁早決斷,我也必須稍作考慮,你二人今日辛苦了,且先回城歇息,明日我會親自回城,執行我的決定。」

  聽曹操的語氣,楚雲隱約感覺他還是更偏向採用老軍醫的建議,但楚雲直至離去都沒有貿然出言影響曹操的判斷。

  楚雲知道,自己的心性做不了一個好的政客,一時婦人之仁所下的判斷,也許稍有不慎就會害了更多的人。

  故而,楚雲壓下骨鯁在喉般的千言萬語,與郭嘉原路折返回

  無論如何,任由疫症蔓延,都是最壞的結果,十三萬大軍到時不知能有幾人活下來,整座下邳城甚至整個徐州都會淪為不毛之地,如此巨大的損失,曹操承受不起。

  或為了保存軍力,率健康的將士們就此逃離下邳,這麼做確實能及時止損,卻也等同於將征戰多日,將士們浴血奮戰才得來的中原重鎮徐州白白放棄,且對徐州軍民們拋棄不管,此舉可謂必失民心。

  「派往許都送信的使者怎麼還沒有回信?」帥營中,曹操不安地用食指敲打著帥案,沖營外候命的親衛不耐煩地抱怨道。

  親衛知道曹操只是心情煩悶而隨口發泄,只得硬著頭皮應道:「啟稟司空大人,信使應該明日就到了。」

  「哎……」曹操感覺心情越發躁動不安,但還是努力平復情緒,以免自己發作將無辜之人當做出氣筒。

  之後,曹操情緒穩定後,命斥候們負責傳令到其統治下的各大城市,張貼告示搜尋有關張仲景的下落,不管是張仲景本人,還是能提供張仲景行蹤線索之人,一經證實都能得到豐厚的獎賞。

  當晚,對太多人而言,都是一個不眠之夜。

  令楚雲感到意外的是,第二日曹操並未如期而至,而是放了楚雲、郭嘉二人的鴿子,說自己還要再多考慮幾日。

  目前疫情還在控制範圍內,城中除了個別病例外,連小規模的疫症爆發都不曾發生。

  也就是說,曹操確實還有少許考量的時間。

  事情本該如此,但令曹營所有人都沒能想到的是,就在兩日後,正獨自悶在自己營帳內,按照老軍醫所教授的技巧用蒼朮煙燻營帳的楚雲,突然間病倒了!

  我在曹營當倉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