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九章 徹夜難眠

  京兆府,伍長杜行敏帶著一隊兵馬沖開了圍聚的亂兵,一馬當先。

  從亂兵圍殺東市的驪山縣侯府邸,戰況已翻轉過來,成了官兵圍剿亂兵。

  在長安城做這種事,當真是膽大包天。

  衛府官兵不是擺設,給亂軍的時間只有一盞茶的工夫,短時間內不成功,就已註定失敗。

  更不要說龍武軍早有準備。

  東市的亂象已接近尾聲。

  長安城的另一頭,西市的一處街巷,這裡是天水郡公丘行恭的府邸。

  此刻蔣王李惲正在這處府邸中來回踱步,他著急問道:「張陽死了沒?」

  丘行恭面帶桀驁的笑容,「這個小子的命當真是硬,現在還沒消息傳來。」

  「丘行恭!速速出來受死!」

  府外又傳來喊話聲,那是河間郡王李孝恭在叫喊。

  李惲腿一軟,差點當場栽倒,「是你說的,只要張陽死了,我們都不會有事。」

  令狐德棻蒼老的臉也帶著憂慮,但話語還是安慰道:「崔仁師說過,天下的皇帝都是一樣的,他們沒有勇氣揭開土地兼併的蓋子,隋煬帝是這樣,自漢以來的皇帝都是這樣,李世民也是這樣的。」

  「只要張陽一死,一切都會恢復原樣,他既然要整頓土地兼併,那就要死!」

  李惲苦澀一笑,掀開了眼前的書案,道:「他張陽不死,我們要死了!」

  「本就是你死我活,他張陽不死我們都要死,用得著你說嗎?」丘行恭提起刀,一刀劈在了桌上。

  嚇得李惲又是一個哆唆。

  李孝恭帶著龍武軍的兵馬圍著丘行恭的府邸,宗室其他郡王也就算了,這丘行恭不是宗室中人,但他是掌握著兵權的將領,現在他的府邸內就有兵馬駐守。

  李義府已經派了好幾撥人都沒有攻進去,眼看天就要亮了,道:「河間郡王,等兵馬馳援到了,我等再攻如何?」

  李孝恭神色不耐煩,「娘的,哪裡還有兵馬,兵馬全去東市了。」

  長安城的兵馬並不多,動用龍武軍與金吾衛,領軍衛已經是最大限度。

  羽林衛與太子右率都要護著皇宮。

  考慮再三,李孝恭再次朝著這處府邸大喊道:「丘行恭,給老夫速速出來!」

  話語聲在四周迴蕩,回應還是一片寂靜。

  心中一橫,李孝恭道:「拿火炮來!」

  「喏!」

  一門門火炮被推了出來。

  李義府連忙攔住,「河間郡王!這個不能用。」

  李孝恭才不管這麼多,他咬牙切齒道:「老夫就是要將這些人炸成灰。」

  李義府慌張地用身體堵著炮眼,「朝中可是有嚴令的,火炮不能對著中原子民使用,這一炮下去,可真就是覆水難收了。」

  「收什麼覆水,他們想要張陽一家死!某家就要他挫骨揚灰!」李孝恭提起了軟弱無力的李義府,隨手丟在一旁,喝道:「上彈。」

  李義府摔在地上,狼狽地大呼道:「不可以呀!河間郡王不能用火炮呀。」

  這個時候的李孝恭早就失去了理智,三門火炮對準了丘行恭的府邸。

  「他們就是仗著我等不敢用火炮才這麼囂張。」

  李孝恭又是一腳踢開了鼻涕眼淚橫流的李義府。

  火炮裝填完畢,點燃了引線,李義府目光呆滯地看著引線燒入炮筒中。

  「嘭!嘭!嘭!」

  炮聲炸響,三門火炮吐出了火舌,炮彈應聲而出,眼前的圍牆與大門頓時被炸開。

  本來府內就有不少人守著大門,可一炸之下傷亡巨大。

  還沒等對方反應過來,再次裝填,又是三聲炮響,火炮的炮彈落入人群中,在熱武器面前,人命真如草芥。

  眼前土木瓦礫橫飛,帶著無數的肉塊炸開。

  李義府頹廢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語道:「完了,都完了!」

  火炮一響,守著丘行恭府邸的人紛紛放下了刀兵,他們可不想死在炮火下,這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在熱武器面前,他們沒有談生死的資格。

  越來越多的人丟下了手中的刀,跪在了地上求饒。

  這就是火炮的威懾。

  對他們來說,這還打個屁。

  李孝恭攔住了還要裝填的將士,沉聲道:「拿人!」

  令狐德棻,蔣王李惲,天水郡公丘行恭,三人被拿了出來。

  丘行恭還帶著兇狠的神色,他冷聲道:「李孝恭,老夫若不死,就將你剁碎了,先吃光你的肉,再將你們的骨頭餵狗。」

  「哈哈哈!」李孝恭忽然大笑著,拿出了一個細長的鐵筒,點燃了引線放入了丘行恭的懷中。

  四周的龍武軍迅速退開。

  丘行恭還沒回過神,他拿起懷中的細長鐵筒正好奇看著。

  李孝恭站得很遠,朗聲道:「這是驪山新制的火器,賞你了。」

  「嘭!」

  鐵筒炸開,硝煙散去之後,丘行恭倒在了地上已不成人樣,手臂已被炸沒,胸前被炸得一片焦黑。

  李孝恭啐了一口唾沫,「什麼貨色。」

  厭惡地看了一眼屍體,他吩咐道:「收拾起來,扔遠一點餵狗!」

  「喏!」

  府邸內屍體大多都是支離破碎的,與瓦礫混在一起。

  李義府後怕地捂著胸口,這種場面在高句麗見過,眼下又見到此場景,他手扶著牆壁站起來,當場劇烈地嘔了出來。

  心中發誓,這輩子絕不要領兵打仗。

  李孝恭拍著李義府的後背道:「你看看,只要有火炮,這世上的事情多簡單。」

  李義府想說什麼,再一次劇烈嘔吐。

  丘行恭被炸死了,令狐德棻與蔣王李惲被拿下了。

  上官儀帶著京兆府的官兵還在長安城內到處拿人,天色逐漸明亮了,晨曦照映著,東方的天際乾淨得如一塊藍色的玉石。

  長安城內,程處默提著刀來到江王李元祥的府邸。

  樊洪不放心在這個時候讓處默小將軍單槍匹馬行事,還是跟著來了。

  程處默提著一把刀先是在江王李元祥的府邸門前,站了會兒,有些猶豫,撓了撓頭問道:「他人在嗎?」

  樊洪回道:「新年開朝的時候就從封地回來了,這些天一直都在長安城。」

  「嗯。」

  程處默點了點頭,心中踏實了不少,抬起一腳踹在人家府門上。

  門很結實,一腳下去踹不開,惹得院內的門房叫罵了幾句,也沒有開門。

  程處默捲起自己的袖子,看了看院牆,拍了拍樊洪,「來,爬牆。」

  「啊……嗯。」樊洪連忙幫忙當人梯。

  「這做事要用些智慧。」程處默說話就已經攀到了牆上。

  聽著小將軍的話,樊洪疑惑地問道:「其實只要和他們說小將軍是丘行恭的人,說不定不用爬牆,就能進去了。」

  「嗯?你怎不早說?」

  「在下現在才想到。」

  說罷,程處默翻入牆內,眼前就有幾個部曲手提著棍子。

  雙腳落地,才想起來刀還在牆外,眼看對方圍了上來,他也顧不得想這麼多,便捲起了袖子徒手與他們打了起來。

  江王李元祥府邸內好不熱鬧,數十人與程處默打有來有回。

  奈何程處默一身腱子肉,現在拳腳功夫不如當年,但勝在一個抗揍。

  半個時辰過去,當天完全亮的時候,官兵闖入了江王府的府邸,上官儀見到了院內一群人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很是詫異。

  再看一旁程處默正吃著別人家的飯食,江王李元祥正客客氣氣地伺候著,又是給添粥,又是給倒水。

  程處默嘴裡嚼著餅,遞給他一根繩子,「規矩你懂,自己動手吧。」

  「哎。」

  李元祥此刻鼻青臉腫,又很是老實地拿過繩子,將自己的雙手纏在繩上,纏得不是太好,低著頭就跟著上官儀離開了。

  普通人並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他們只是覺得昨夜官府的人好像瘋了,到處都有人被抓。

  今天的早朝很安靜,群臣站在太極殿內一言不發,有不少的空位置,那些空位子的官吏有的不敢來了,還有的被抓了。

  李承乾的目光落在了張陽身上。

  各部沒有稟報事宜,大家的沉默讓太極殿如墜冰窖。

  李承乾剛要開口,卻聽到殿前有人稟報。

  「上官儀求見!」

  剛要說出口的話語,只要咽回去,李承乾點了點頭。

  有太監朗聲道:「入殿!」

  上官儀小步且快地走入殿內,他遞上一卷卷宗,道:「宗室諸王罪狀都已在卷宗上。」

  殿內眾人當即議論了起來。

  聲音就像是有蚊子叫,在殿內響個不停。

  見李承乾的目光看來,張陽站出朝班道:「念。」

  「喏。」上官儀先是行禮,之後打開卷宗念道:「滕王李元嬰,封邑山東,驕奢淫逸,橫徵暴斂,大興土木!三千良民被打為苦役,為滕王私慾建設滕王閣,民眾敢怒不敢言,洪州各縣縣丞或被威逼,或被囚禁,滕王修閣,動用苦役三千人,或被累死,或被打死,滕王閣五丈六尺!欲比凌煙閣,有官吏查問,洪州鄉民避之不及,官民疏離,何止治之,滕王閣下屍骨累累。」

  「蔣王李惲,封地安州,食邑一千戶,與丘行恭合謀侵占安州田畝六百頃,鄉民失去田畝流離失所,狀告無門,其人貪婪無度。」

  「荊王李元景,侵占田畝三百頃,初查三百頃,之後查探查問方知,荊王妻室裴氏聯合丘行恭,蔣王李惲,虢王李鳳向地方州府施壓,則奏報送不至長安。」

  「江王李元祥,為丘行恭提供錢糧共計五千餘石,用於圈養私軍。」

  「天水郡公丘行恭,為虎作倀,多為蔣王,滕王剷除異己,手段毒辣,行事猖獗暴虐,食人解屍,亦為滕王李元嬰圈養私軍三萬兵馬。」

  「宗室中人剷除異己,合謀勾結,剝削鄉民,互相配合掩蓋罪行,兵部尚書侯君集掌管兵冊,為丘行恭等人掩藏私軍之事,昨夜長安城東市大亂,亦是丘行恭謀劃,侯君集後送女婿賀蘭楚石入東宮右率,意在謀反。」

  ……

  上官儀高舉著手中的將一件件的罪狀都念了出來,幾個宗室中人,幾個權貴門第,他們互相打掩護,互相給支持,同氣連枝,不論是誰出事,另一邊都可以及時給予幫扶。

  大唐立足這才二十七年,就已經有了這麼多破事。

  令人擔憂,也令人痛心。

  這些罪狀有的是李君羨送來的情報,有的是這些年裴行儉與上官儀的查問,狄知遜任職戶部尚書之後,查閱卷宗後進行核對。

  念完之後,上官儀便舉著卷宗退到了一旁。

  李承乾身體隱有顫抖,他沉聲道:「張陽,你說吧。」

  「喏。」張陽走出朝班,面對眾人先是笑了笑,「大家都輕鬆一些,反正與諸位無關,要抓的昨晚都抓完了。」

  有些人甚至還真的輕鬆地笑了笑。

  「不過……」

  話語聲傳來,有人臉皮一緊當即收起了笑容。

  張陽揣著手道:「可惜了,滕王李元嬰人不在長安城,已經派人去封地捉拿,如何處置這些人中書省一定會給一個答覆的。」

  「你們也知道我張陽行事向來狠辣又沒有章法。」

  「……」

  眾人皆是沉默。

  「但我心中有些話一定要說,大唐立國二十七年,大唐越來越強大了,可我絲毫不敢放鬆對內部隱患的警惕,諸位大多數都是從群眾中來的,你們也是萬千普通人的孩子。」

  「我們生於斯,長於斯,既然我們身居朝堂就不能忘本,自古以來民心決定社稷,我一直倡導朝中走向群眾,以群眾為我們的根基,群眾才是社稷的根本,想讓家國興盛是一件很艱苦的事,可諸位想的不就是家國興盛?」

  「我們要走入群眾當中,我們少一些空口承諾,多一些實踐,多為萬千最最普通的人考慮,哪怕讓他們能夠安心活著。」

  張陽的話語在太極殿內迴蕩,朗聲道:「我將宗正寺改制,從豢養宗室改為監察宗室。」

  張陽的語氣堅定又激動了許多,語調加重,壓著這幾日積累的怒氣,大聲道:「群眾僅有的不多,將百姓僅有的這些都要奪去,還是人嗎?」

  「侵占百姓田畝就是侵占社稷資產,視為國賊!」

  「往後誰敢侵占半分百姓的田畝,就是與大唐社稷為敵,視為謀逆,這是絕對的紅線,容不得半點寬容與得過且過。」(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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