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7 好槍法

  和平飯店。

  風塵僕僕的魏邑踏入大門,這次倒沒有興師動眾前呼後擁,只是一個人。

  「等一下。」

  他正要上樓,結果被人叫住。

  身穿考究旗袍的杜恩琴不慌不忙,細步走來,風情款款。

  她對旗袍似乎情有獨鍾。

  「找江先生?」

  她笑問,在一步外停下,可謂是不計前嫌。

  不久前帶兵把她堵在辦公室的魏邑沒做聲,等同默認。

  「那你來的不是時候,江先生不在。」

  杜恩琴解釋道。

  魏邑看著她。

  「這次是真的不在,我沒騙你。」

  杜恩琴含笑說道,很真誠,但總有點含沙射影的意思。

  上次魏邑就是拿同樣的事情詐了她。

  或許是因為上次的事情而心虛,也或許是本能的不信任,魏邑並沒有接受她的提醒。

  是江先生叫他來卡魯淄,怎麼可能放他鴿子?

  「讓一讓。」

  上次只是事急從權,正常情況下,他對杜恩琴還是比較客氣的。

  「為什麼總是不相信我呢。」

  杜恩琴無可奈何,沒有硬撐,側身讓路,「你去了也白去。」

  魏邑置若罔聞,邁步前行,與之擦身而過。

  杜恩琴站在原地,怡然自得,並沒有離開,而是留在大廳。

  果不其然。

  十多分鐘後。

  魏邑重新下樓,走到杜恩琴面前。

  杜恩琴好整以暇的瞧著他,一言不發。

  「江先生什麼時候回來。」

  魏邑開口。

  「噗嗤。」

  杜恩琴抿嘴一笑,「這下信了吧。」

  魏邑不吭聲。

  「江先生什麼時候回來,我也不知道。江先生也不會向我打報告。」

  「你沒問?」

  「我為什麼問?有什麼資格問?你怎麼不打電話過去,問江先生在幹什麼?還不趕緊回來。」

  魏邑默不作聲。

  杜恩琴越發覺得有趣,笑容叢生,卻也沒繼續逗弄,她一直很懂得適可而止的分寸。

  「江先生沒告訴我什麼時候回來,但是讓我留下來等你。」

  她話鋒一轉。

  魏邑眼神微動。

  「跟我來吧。」

  杜恩琴沒有解釋,轉身往飯店外走,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道:「這次你願不願相信我,自行決定。」

  魏邑一言不發,選擇邁步。

  「坐你的車吧。」

  杜恩琴隨口道,相當不見外。

  「去哪。」

  「問這麼多幹什麼,聽我的指令就好。」

  魏邑安靜下來。

  「開車,左拐。」

  二十分鐘左右,吉普車開進了一座小村,在杜恩琴的指揮下,停在了一座泥瓦房門口。

  「看什麼?這個村子是我承包的,村民都為我工作,產出的農作物都供應飯店。」

  說著,杜恩琴推門下車,走到門口,敲了敲門。

  魏邑停好車,走下去,跟在身後。

  泥瓦房門被打開。

  「老闆。」

  杜恩琴不咸不淡的點了點頭,女強人氣息強盛,率先走了進去。

  魏邑無聲跟上。

  木門關上。

  「老闆。」

  「老闆。」

  「老闆。」

  雖然是泥瓦房,但占地面積不小,有前院和後院,一名名面帶兇相的漢子恭敬的沖杜恩琴打著招呼。

  魏邑可是單槍匹馬,而且也不知道有沒有帶傢伙式,這要是杜恩琴心存記恨,一聲令下,堂堂同盟軍副官,緬北戰神級猛將恐怕得吃不了兜著走。

  沐浴一道道目光,魏邑藝高人膽大,面無波瀾。

  並不是請君入甕的戲碼,當來到前後院中間時,魏邑抬頭。

  橫樑上竟然吊著一個人。

  頭被麻袋套著,看不清臉,但是看身段,是一個女人。

  女人雙手被尼龍繩捆綁,雙腳離地,懸吊在半空中,一動不動,應該陷入了昏迷。

  如果是死人的話,肯定沒必要大費周章的掛在這裡,又不是曬臘肉,年都過了。

  「有獎競猜有沒有興趣?」

  杜恩琴偏頭問。

  魏邑不答。

  顯然是沒有興趣。

  他哪裡是這麼有情調的人。

  杜恩琴也意識到自己是在自討沒趣,不再對牛彈琴,主動揭開謎底,都不用說法,只是一個神色,旁邊的手下便心領神會,踩著凳子,將懸掛著的女人的頭套拔了下來。

  水落石出。

  麻袋下面,是一張披頭撒發的臉,不復昔日的桀驁與跋扈,腦袋無力的耷拉著,依然沒有清醒。

  魏邑微微眯眼。

  「你這個人,真的是石頭做的?怎麼一點驚喜都沒有?」

  杜恩琴觀察他。

  「你乾的?」

  「不然呢?難不成是你乾的?」

  注視了一會,魏邑偏頭,「杜老闆果然神通廣大。」

  「過獎。」

  杜恩琴不足掛齒的一笑,看著吊掛在空中的女人,「魏副官知道她是誰吧。」

  怎麼可能遺忘。

  當初就是這對姐弟下達的追殺令。

  「衛紅不是逃離出境了嗎。杜老闆怎麼做到的?」

  「出境了難道就不能回來了?」

  杜恩琴笑得輕描淡寫,「聽說魏副官和這位衛家大小姐有一段不俗的淵源,現在故人重逢,想必有很多話要說吧。」

  言罷,杜恩琴使了個眼色。

  「砰!」

  很快,一根木棒揮舞著,由下而上,划過暴力的弧度,簡單粗暴而高效的朝女人的腹部掄了過去。

  這可是曾經一個名字就能讓人聞風喪膽、一個眼神就能讓人毛骨悚然的電詐女王啊!

  重擊之下,衛紅懸空的身子立即左右搖擺。同時,也痛苦的睜開了眼睛。

  作為綁匪,是不能讓人質看到臉的,但是魏邑沒有躲閃,或者來不及躲閃。

  「魏邑?!」

  當看清地上的人,衛紅剎那間甚至忘記了痛苦,恍然的同時,眼睛當即紅了起來。

  不是紅潤的紅,而是赤紅的紅。

  看來是雙向奔赴啊。

  彼此對彼此都是沒齒難忘。

  相比之下,魏邑倒是平靜太多,畢竟攻守易型,主客對調了。

  曾經在衛氏的追殺下,他惶惶如喪家之犬,差點就橫屍街頭。

  而現在。

  仇已經報了一部分。

  平黎園區。

  他親手將凶名昭著的「衛先生」當旗幟升了起來,而現在,亨得利公司的另一位主創業被吊在了這裡。

  莫欺少年窮不太恰當,風水輪流轉應該要應景一些。

  「見到故人,衛大小姐難道不應該高興嗎?」

  或許知道魏邑有點難為情,杜恩琴代為開口。

  衛紅好像不知道她是誰,但是不重要,魏邑在這裡,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她理都沒理杜恩琴,本能的把魏邑當成了主角,「魏邑,你想幹什麼?」

  既然被無視,杜恩琴索性閉嘴,但是八面玲瓏如她,此時竟然忘了避嫌,杵在那當電燈泡,不給兩位故人騰出私密空間。

  「你已經當了一次叛徒,難道還要第二次背信棄義嗎?!」

  雖然處境兇險,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衛紅依然強勢得一塌糊塗,句句利如刀劍。

  叛徒?

  魏邑離開亨得利集團,那是被逼無奈,走投無路,就連杜恩琴作為局外人都覺得這位衛家大小姐純粹是血口噴人,顛倒黑白,都有點為魏邑叫屈。

  但是她沒有幫腔,而且選擇袖手旁觀。

  人她都幫忙給吊這了,難道還不夠仗義?

  「當初答應放我走,後來卻又派人斬盡殺絕,你們衛家人,在乎信義這兩個字嗎。」

  魏邑平淡道。

  杜恩琴這才暗自點頭,覺得滿意,這種時候可不是講紳士風度的時候,而且她了解的魏邑可從來不是一個懂禮讓女性的人。

  人設可不能隨便改啊。

  事實勝於雄辯,只要提到一切恩怨的起因,衛紅就再難狡辯,但依然不願意服軟。

  「你殺了我弟,難道還不滿足嗎?」

  「他死有餘辜。」

  魏邑果斷回應,聲如鐵石,沒有一絲感情。

  弟弟的下場,衛紅心知肚明,對方既然敢殺一個,就敢殺第二個。

  衛紅清楚,自己已然命懸一線。

  「魏邑,你是想違抗你們將軍靳主的命令嗎?!你們同盟軍已經和政府達成共識,準備歸順。你敢動我,就是和你們同盟軍,和政府,和整個緬底過不去。到時候沒有地方再能收容你!」

  衛紅疾言厲色,抖出的消息石破天驚。

  杜恩琴面不改色,可以理解,但奇怪的是,魏邑竟然也沒有劇烈的情緒波動。

  「還有其他理由嗎。」

  他問。

  「什麼?」

  衛紅髮愣。

  「這個理由並不充分。」

  還不夠充分?!

  衛紅臉色逐漸猙獰,「魏邑,你要是敢動我,你也必死無疑。」

  魏邑靜靜的看著她。

  越是這種寂靜,越加令人心悸。

  「那也是你在前,我在後。」

  衛紅終於克制不住,死命掙紮起來。

  「你這個瘋子!」

  她的掙扎註定了徒勞無功,代價只是導致手腕被勒得更緊,真像快臘肉在空中晃蕩。

  「砰!」

  又是一棒子。

  真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啊。

  衛紅「噗」的一聲噴出一口血水,消停下來,但是目眥欲裂如厲鬼。

  「你們這些最低等的賤民!」

  根深蒂固的觀念比腫瘤還可怕,是不可能通過任何方式消除的。

  杜恩琴搖了搖頭,偏過去,幫忙出主意。

  「要不讓她也體驗體驗她們園區的手段?我的人守著她也挺辛苦,用她來犒勞犒勞也不錯,雖然她身材不怎麼樣,但好歹是衛家大小姐。」

  這特麼還是同性嗎?

  不求情也就算了,居然還往死里整。

  衛紅雖然長相身材都不出眾,中等水平,但就像杜恩琴所說的那樣,一個「貴族」的身份,就足夠有吸引力了。

  「你抓的人,怎麼處置,你決定。」

  魏邑事不關己般說道。

  說歸說,但杜恩琴還是沒動用這種慘絕人寰的手段,相信以她的性格,既然說得出口,肯定也是做的出來,但不知為何,她卻仁慈了一把。

  杜恩琴抬起手。

  有手下立即走過來,交出一把左輪,放在她手裡。

  杜恩琴接過,自然而然的遞給魏邑。

  「冤冤相報何時了,當年的恩怨,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真的是仗義啊。

  明明只是舉手之勞,卻非得把機會讓給魏邑。

  嘴唇猩紅的衛紅也看到了槍,瞳孔猛然收縮,血水順著嘴角一點點滴下,到了這種時候,還是不肯放下架子。

  「你們敢!」

  此情此景。

  已經不是敢不敢的問題。

  其實從摘掉頭套的那一刻,這位惡貫滿盈的衛家大小姐的下場就註定了。

  一旦人質看見了綁匪的臉。

  雙方都沒有了退路。

  這一次,魏邑沒有無視或者拒絕杜恩琴的好意,抬起手,將那把左輪拿起來。

  杜恩琴抿嘴一笑,卻比衛紅還要危險,令人忌憚。

  「魏邑!」

  「我錯了!我向你道歉!你放了我,我保證我永遠離開緬底,再也不回來了!」

  是嘛。

  或許有不怕死的人,但養尊處優的衛大小姐肯定不在此類。

  命貴的人,更加惜命。

  感到濃烈的死亡威脅,所有的驕傲瞬間破裂,或者也可能是忍辱負重,衛紅再也不顧及尊嚴面子,失聲求饒。

  可是看看前後左右的人。

  哪裡有心慈手軟之輩。

  沒被開火車,已經是一種幸運了。

  假如換作杜恩琴自主處理,恐怕她的下場多半是被物盡其用,分解自己,清償罪惡,造福他人。

  衛紅的求饒不出意外白費表情,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同情憐憫。

  「同盟軍歸順政府,你就是第一個被清算的目標,靳主不會容你,我們衛家也容不了你,哈哈,你動手啊,我在下面等著……」

  見魏邑面如死水無動於衷,衛紅收起虛偽面具,癲狂大笑。

  「砰、砰、砰、砰……」

  話還沒說完。

  一連串槍響。

  響聲沉悶至極。

  血花朵朵綻放,從半空中灑開,如夢似幻,分外艷美。

  彈無虛發。

  一舉清空彈夾。

  衛紅睜大眼,表情永遠定格,瞳孔里似乎還充斥著不可思議,不敢相信對方真敢動手。

  魏邑面無表情,放下依然平穩的手臂。

  而吊掛在空中的衛紅也慢慢栽下了頭,步其弟後塵,甚至連死狀都三分相似,屍體懸空搖擺,結束了她罪孽的一生。

  「啪嗒、啪嗒、啪嗒……」

  如四處破洞的水袋,血水不要錢般湧出,流淌下滴,很快在地上形成一個血潭。

  血腥味濃烈四溢。

  杜恩琴抬起手,遮了遮鼻子,而後笑著喟嘆。

  「好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