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5 孫子兵法

  熱火朝天的軍營。

  一人身穿同盟軍軍服正在陪靳主散步。

  「將軍,十三億刀是不是少了點。」

  周遭喊殺聲陣陣如滔。

  作為如今緬底最能打的反動武裝力量,同盟軍非常重視士兵的綜合素質的鍛鍊。

  從肩膀上的徽章可以看出這人的級別相當之高,和魏邑竟然是同級,並且能陪最高領導散步的又怎麼可能會是一般人。

  「我們開的價雖然是十三億刀,但緬底政府肯定會在中間添磚加瓦。」

  看來靳主心裡也是門清,或者說幾乎就是他給政府出的主意。

  你好我好才能大家好,畢竟未來都是一家人,自己吃肉,總得分點湯出去。

  作為一方軍閥,而且還是勢頭正勁的軍閥,靳主肯定不缺乏大局觀,但身旁那位就要稍遜一籌。

  「緬底政府加多少和我們沒關係,又到不了我們碗裡。將軍,我覺得十三億刀真的太少了,幾萬張嘴每天都要吃飯,起碼得再加兩億刀。」

  不止靳主,看來整支同盟軍上下都潛移默化受到影響。

  由奢入儉難。

  習慣了大手大腳的舒服日子,哪裡還願意回到以前窮苦的生活。

  哪怕其實每年十三億刀的軍費真不少了,緬底每年的人均收入才多少?

  可凡事都怕比較。

  吃慣了山珍海味,即使突然換成了雞鴨魚肉,心裡也是會不平衡的。

  人性使然。

  「將軍,江先生對我們可是從不設限,有求必應啊。」

  果不其然。

  還是江老闆的鍋。

  對人太好,有時候不見得是一件有益的事。

  比如可能會導致人家很難再輕易去接受別人。

  或者。

  這也是一種策略?

  「那是以前。永遠不要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別人能幫你一時,幫不了一輩子,總得學會自力更生。」

  自力更生。

  換個人要錢,就是自力更生了。

  好像又是一種新奇的解釋。

  「這樁買賣對我們的價值,絕不止13億刀,出爾反爾最為人不齒,沒必要再討價還價。」

  靳主一錘定音。

  聞言,作為下級,不管內心有什麼想法肯定都不會再傻乎乎反對。

  「將軍說的是,這次我們又能拿到錢,又能得到一個安穩的環境,還能給西方人一個順水人情,同時還能擺脫對江先生的依賴,一舉多得。」

  他立即改變說辭,主打一個見風使舵,在一點上,就顯現出了和魏邑的不同。

  魏邑的立場肯定沒這麼靈活多變。

  「……只是江先生那邊,該怎麼解釋?」

  這個時候,可能魏邑都得不到靳主的絕對信任,此人在靳主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如果說魏邑是靳主的左膀,那毋庸置疑,他就是靳主的右臂了。

  只是和魏邑分工不同,魏邑負責在前方衝鋒陷陣,而他則坐鎮後方,統籌整個同盟軍的後勤工作,小到床單被套,大到步戰車無人機,都屬於他的管轄範圍。

  對於將軍靳主的戰略大決策,他無疑是支持的。但同時,這位同盟軍的「大管家」腦子也很清明。

  與政府握手言和,短時間來看,確實益處很多,可唯獨有一個缺陷。

  那就是之前的金主怎麼辦?

  因為職務的關性,他比其他人更深切的知道金主對於己方的重要意義,畢竟江老闆的支援大部分都是由他過手進了庫房。

  「解釋?為什麼要解釋?我們從來都是獨立的,和江先生一直也是合作的關係。」

  靳主道:「江先生會永遠是我們的朋友,在以後任何關於江先生的事務中,我們都會始終保持中立的立場。」

  中立。

  又是一個沒有絕對定義、會伴隨情景改變含義的詞彙。

  有人對付你,你的朋友保持中立,這是一種立場。

  而有人對付你,你的敵人保持中立,同樣的中立,但立場截然不同。

  大管家穆綸肯定聽懂了將軍靳主的意思,但還是皺著愁眉,忍不住提醒:「我是擔心,江先生不會這麼想啊。」

  騙騙自己可以,但騙不了其他人。

  不管怎麼粉飾其辭,都沒法改變這是一種無需證明的背叛。

  「那你覺得,西邊可怕,還是東邊可怕。」

  靳主語氣沉靜,更加開誠布公。

  魏邑確實是失寵了。

  靳主對他肯定不會這麼直白,甚至應該根本不會提及這項頂級機密。

  其實從魏邑被調出去東奔西走、穆綸陪同左右,就可以得到答案。

  「當然是西邊。」

  穆綸不假思索。

  西邊的強大,這是融入血脈、根深蒂固的理念和認知,不止這位同盟軍大管家,也不止緬底,這是世界絕大部分地區的共識。

  「那還有必要擔心得罪江先生嗎?」

  靳主問。

  兩害相權取其輕。

  再不得不做出取捨的時候,肯定得依附更茁壯的一方。

  能夠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穆綸肯定精通站隊哲學,再被靳主耐心點撥後,終於茅塞頓開。

  「還是將軍高瞻遠矚。沒錯,這是我們最正確的道路。」

  「昂素給我來電了,他已經把我們的條件提了過去,聽那邊的口氣,大概率會同意下來。」

  穆綸沒有盲目歡喜,嚴肅慎重道:「那我們應該儘快要做準備了。」

  要矮他半個腦袋的靳主點了點頭,「是需要準備,可能會有不少人沒辦法理解。」

  「將軍,真有人不理解,應該也是我們自己的老人,我覺得做做思想工作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我們不是向政府投降,我們只是爭取空間和時間,更好的調整我們自己。」

  相比於特長更偏向於戰場的魏邑,穆綸這話無疑更中靳主下懷。

  男人也是需要知己的啊。

  「東方有記兵法叫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我們擴張的速度太快,就像貪吃蛇,再沒有節制,不是自己把自己撐爆,就是淪為眾矢之的。我們現在最需要做的是好好消化我們取得的成果。我們需要空間和時間。」

  靳主緩聲說道,深謀而遠慮。

  穆綸感嘆,「將軍,相信大家都能理解你的。」

  「難。」

  靳主表情淡然,「新加入的這些人都是因為時局所迫,為了活命才投降我們。他們的需求很簡單,不會有太激烈的反應,但我們之前的兄弟就不一樣了。」

  「比如說……魏邑。」穆綸心領神會接話。

  並不是排擠打壓。

  而是切切在在從實際出發。

  緬底的軍閥勢力、民團武裝、獨立部隊,有一個算一個,為什麼會落草為寇?

  天生的反賊?

  只是吃不飽飯而已。

  換句矯情的話,若能得幸福安穩,誰又願顛沛流離?

  如果能吃飽穿暖,誰閒的發慌會想著玩命?找刺激多得是其他方式。

  而為什麼這麼多人吃不飽飯?

  還不是官方無能。

  所以混亂的緬底北部大大小小的武裝勢力數不勝數,但無一例外,對於緬底政府是仇視的,起碼基層士兵是如此。

  同盟軍更不用說,打擊電詐的急先鋒,而電詐猖獗的源頭是哪?

  懂得都懂。

  現在突然發現之前你死我活的敵人要坐在一張桌子一起吃飯了,換誰恐怕都很難接受。

  尤其是魏邑。

  魏邑可是和四大家族有著深仇大恨,他的軍功,有一部分就是踩著四大家族的臉掙來的。

  特別是衛家。

  魏邑本來以前就是衛家的人,後來被排擠打壓,不得不離開,而權勢滔天的衛家不肯善罷甘休,想斬盡殺絕,可惜最後沒能成功,而魏邑加入同盟軍後反戈一擊,不遺餘力打擊衛家的核心產業,甚至在去年,更是達成手刃仇敵的成就,將衛家家主的兒子親自吊死在衛家園區。

  聽起來,活脫脫的爽文故事。

  可是現在貌似要爛尾了。

  殺子之仇,不共戴天,這種恩怨,絕不是任何東西能夠稀釋的,更別提化解。

  在和同盟軍的捉對廝殺下,衛家乃至四大家族確實元氣大傷,但也只是受傷了,不是死了。

  他們在緬底,依然有不容忽視的能量。

  現在要放下刀槍,坐在一起吃飯,即使不可能掀了桌子,但有血海深仇的四大家族不得想點桌面下的法子?

  所以接受招安,首當其衝的問題就是以魏邑為代表的一幫人該如何處之?

  「我們不得不顧慮這些老兄弟的想法。」

  靳主邊走邊道。

  「要不我先去探探魏邑的口風?」

  穆綸試探性道。

  其他人無所謂,但魏邑畢竟非同小可,不說打下了半壁江山,但同盟軍現在的威勢起碼有三分之一是他一槍一彈打出來的。

  地位高倒是其次,關鍵在於魏邑在軍中的聲望。

  這才是最麻煩的。

  「你和穆綸共事了這麼久,你覺得魏邑能願意與四大家族一笑泯恩仇嗎?」

  穆綸動了動嘴,剛要說話,又聽到:「說實話。」

  穆綸語氣一頓,隨即露出苦笑,他搖了搖頭,嘆道:「難度很大。」

  「你和他也不怎麼要好,你覺得你去不是白費力氣,甚至是自取其辱?」

  看來作為上位者,對於下屬之間的同事關係,靳主也是一清二楚啊,

  估摸除了兵法謀略外,東邊的帝王心術在這裡應該也挺暢銷。

  「……試一試才知道結果。」

  穆綸尷尬道。

  「魏邑現在正在負責調查K.E工廠的恐襲案……」

  「嗯。」穆綸點頭,「我聽說好像取得了一定的進展。」

  靳主扭頭看了他一眼,自帶三分兇悍的臉上不見喜怒,「你聽說的消息就這麼簡單嗎?」

  穆勒面露猶豫、為難,最後還是道:「將軍,魏邑的行為雖然有點衝動,但是我覺得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都是為了早點查明真相,是為將軍的委託負責。」

  這種時候,竟然沒有落井下石,反倒仗義執言為對方開脫。

  作為政敵,委實是難能可貴了。

  當然。

  也可能是以退為進,故意為之,在領導面前展示自己的格局和大義。

  而靳主應該也是這麼認為,他不冷不熱的笑了笑,「要是把你們倆換個角度,現在你是魏邑,魏邑是你,你認為魏邑會怎麼回答我?會幫你解釋吧?」

  穆綸苦笑,沒有吭聲。

  靳主目視前方,繼續慢走,「你啊,永遠比魏邑圓滑,魏邑要比你耿直的多,所以他做的出來的事,你永遠做不出,反之亦然。」

  穆綸無聲跟隨。

  「我雖然說過,會全力支持他,但從來沒有允許他帶兵公然衝擊地方政府大樓,難道就沒有更婉轉的方式?是想不到,還是懶得想?」

  穆綸不敢插嘴,或者說,喜聞樂見。

  「就是因為他的衝動,我收到了無數對他的抨擊和指責,要求我處罰他,可是都被我壓了下來。」

  「將軍,我相信魏邑是沒有私心的。」

  穆綸勉強發聲。

  「以前很多人說他恃寵而驕,還有人念叨什麼功高震主,我從來沒當回事,但是現在……」

  靳主道:「他真的一點分寸都沒有嗎?是真的覺得無所謂,還是故意讓我為難?」

  怎麼聊著聊著畫風變了?

  不是討論怎麼說服全軍上下接受招安嗎?

  這種時候,按道理,穆綸是不能開口的,因為他無論說什麼都不對,幫魏邑說話,那就是頂撞上級,假仁假義。幫著貶斥魏邑,那就是煽風點火,落井下石,所以最好就是充啞巴,可他還是沒有保持沉默。

  「將軍,不妨這樣,我們先把魏邑叫回來,看他自己怎麼解釋。」

  「他要是有心解釋,應該早就自己回來了。」

  靳主言簡意賅。

  穆綸頓時安靜。

  「走遍天下游遍州,人心怎比水長流,都說桃園三結義,哪個相交到白頭。」

  靳主默念。

  穆綸神色凜然,更是不敢再隨意發言。

  「你是軍需總管,也是我們同盟軍的中流砥柱之一,穆綸,現在,到了該你站出來的時候了。」

  靳主道:「魏邑在軍中還是有不少的追隨者,如果他們不願意配合,只能採取必要的措施,天氣轉暖了,把你軍火庫里的武器都運出來曬曬太陽吧。」

  穆綸面露驚色,猶豫不決,欲言又止。

  「任何時候,都要做好萬全的準備,這樣才能有備無患,立於不敗之地。我給你一本孫子兵法,有空常看看。」

  這是打算培育新的陷陣大將嗎?

  「是。」

  穆綸低頭應道,不再多言。

  或者說,等的就是這個結果?

  靳主停下,望著操練中的方陣。

  「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