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1 H先生

  即使不知道救自己的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在哪,更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什麼目的……即使腦子裡一團混沌,但夏初晨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他的身體在一步步的好轉。

  從原先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到現在已經可以依靠自己勉強坐起來。

  不過下床還是奢望。

  這個房間看不到太陽,因為看不到外面,所以根本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唯一可以告訴他時間依然以一層不變的永恆速度正常流逝的,只有床邊懸掛的藥水。

  「嘀嗒、嘀嗒、嘀嗒……」

  低若蚊吶,微不可察。

  他不知道順著導管流入自己身體的究竟是什麼藥,但肯定對他的康復起到了作用。

  即使正在慢慢恢復,但到目前為止,夏初晨還是無法去正視那隻與他融為一體的左手小拇指。

  房間裡還是那麼的寂靜。

  夏初晨已經適應,他掀開被子,緩慢、小心的挪著腿,沒有去動床頭的按鈴,試圖靠著自己嘗試站立。

  可還是失敗了。

  「撲通……」

  根本發不上力,或者起不到足夠的支持,對於自己的身體狀況還是過於高估,即使及時努力去用手撐床沿,但還是倒了下去,夏初晨摔在冰涼的地板上,手背上輸液的針頭都被扯落。

  「呼……」

  夏初晨深呼吸,有一說一,不愧是這個年紀就敢跑出國打拼的主,足夠堅強,沒有喊叫,冒著虛汗,想扶著床站起來。

  額頭的虛汗越冒越多,但的確起到了一定效果,在他的努力下,他撐著床沿,艱難卻也成功的慢慢站起了半個身子。

  「你這麼年紀,最充沛的就是時間,不需要著急。」

  就在他幾乎要站起的時候,一隻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手背上體毛還是那麼濃密。

  夏初晨被攙扶著坐在了床邊。

  「你還處於恢復階段,小心留下不可挽回的後遺症。」

  「我想回去。」

  夏初晨道。

  到現在他連任何信息都不知道的男人站在床邊,笑道:「你連自主走路都沒辦法辦到,能去哪。」

  夏初晨沉默。

  「總是躺在床上的確也不是一件好事,你現在也需要適當的下床鍛鍊。想不想出去走走?」

  夏初晨不假思索點頭。

  自從醒來後,他就沒有出過這個房間。

  男人攙扶他,一步一挪,緩慢的走出房間。

  外面也是一片寂靜,仿佛再沒有其他人,那些醫療人員也不知道去了哪裡,無影無蹤。

  穿過走廊,有幾級樓梯,在男人強而有力的臂膀幫助下,夏初晨的視野終於開闊。

  淡淡的腥味瀰漫而來。

  不是幻覺。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總是感覺房間在搖晃了。

  這是一艘船。

  一艘雪白的船。

  十幾米高,除了近乎蒼茫的白之外,看不到一絲雜色。

  他原來不在醫院裡,甚至不在陸地上。

  「這是哪?」

  「這裡是絕對不會打擾你治療和休養的地方。」

  雖然台詞發生些許變化,但夏初晨還是沒有得到一個準確的回答。

  他不禁想起一句話。

  世界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

  這是姐姐經常在他耳邊念叨的。

  當然。

  是在姐姐離家之前了。

  可是很遺憾,他還是沒有聽進去,居然相信緬底能夠發財,以至於差點丟掉性命。

  雖然死裡逃生……

  但現在,真的安全了嗎?

  世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

  一個陌生神秘且再簡單的問題都會一再搪塞的人,真的會是他的救星?

  可能讀書成績不好,上的只是職校,但並不代表愚蠢。

  有部分人實在是缺乏學習的天賦。

  相反。

  有些學習成績不盡人意的人,天賦點可能是點在了情商上,通常體驗在對社會的適應能力。

  總有一部分成績稀爛早早輟學的人能夠在社會上混的如魚得水,反倒成為名牌大學都羨慕的老闆。

  就像把魚扔陸地上,把鳥沉水裡。

  成功,就是找准屬於自己的正確舞台。

  況且再經歷了好友的背叛後,再無知的人肯定都不敢輕易信任任何人,對於陌生男人的屬性,夏初晨在心裡產生了懷疑。

  當然。

  他不會說。

  目前他連自主行走都是奢望,真發生什麼意外,下場只能是死路一條,捅破目前「友好」的局面,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謝謝。」

  夏初晨不再刨根究底,對對方的救命之恩表達遲到的謝意。

  「能感受我你叫什麼名字嗎?」

  他似乎想記住救命恩人。

  「你可以叫我H先生。」

  施恩不圖報,還是將神秘進行到底?

  「你是混血兒吧。」

  夏初晨看著對方的臉。

  「挺有眼光。」

  H先生玩笑,除了神秘外,友善隨和,感覺不到絲絲毫毫的壓力。

  但夏初晨不會被表象的感受蒙蔽。

  別忘了他昏迷前最後的景象,兇狠如蔡劍表舅那樣的人、甚至包括狐假虎威的蔡劍都被直接打死。

  或許是救了他,但是從不留活口的行徑可以看出對方肯定不會是簡單的好人。

  「你們可不可能是找錯了人。」

  夏初晨忽然道,望著遠處懸掛在水面之上的太陽。

  「我真的不認識照片裡的那個人。」

  「你認不認識沒有關係。」

  H先生笑容紳士,不慌不忙,「有沒有可能,是他認識你呢?」

  「我家是普通家庭,不可能認識這麼厲害的人物。」

  風從水面吹來,不大,可是卻讓夏初晨驟然感覺渾身麻痹,繼而一股難以忍受的痛苦從四肢百骸同時滋生,猶如螞蟻在各個細胞瘋狂撕咬,前所未有的感覺讓他表情扭曲,當即喪失本就虛弱的力氣,差點就要摔下去。

  好在H先生的臂膀強而有力,穩穩的扶住了他。

  即使沒有砸在地上,但身體的痛苦沒有任何人能夠幫他緩解。

  夏初晨不由自主蜷縮著身子,忽然冷忽而熱,就像經歷冰火兩重天。

  H先生若無其事,穩穩的扶著他,「移植手術會有排異反應,忍一忍,待會回去輸藥就好了。」

  夏初晨渾身不由自主的開始發抖,腦髓都在被攻擊,已經說不出話。

  眼睜睜看到他的痛苦不堪,但H先生沒有立即扶他回去,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你好奇他是誰,那麼就親自給他打個電話吧。」

  這種時候,打電話?

  號碼已經撥出。

  而且成功接通。

  H先生一隻手扶著痛不欲生的夏初晨,一隻手按下免提鍵。

  電話那頭沒有說話。

  夏初晨發揮出驚人的毅力,忍耐著比斷指還要猛烈煎熬百倍的痛楚,看著H先生手裡的手機,渾身是汗,聲音顫抖的「餵……」了一聲。

  「嘟。」

  H先生露出滿意的笑容,撥通了電話竟然又不等對方回應,在夏初晨發聲後,立即掐斷通話。

  也是。

  按照夏初晨目前的狀態,哪裡還適合溝通?

  白色面罩的人再度出現,左右協同,將幾乎神志不清的夏初晨架走。

  H先生獨自站在船舷邊,把玩著手機。

  對方沒有再打過來,可能誤以為是騷擾電話。

  水面漾起波紋。

  一艘快艇破浪而來,像一柄利劍將水面左右劃開。

  H先生居高臨下看著。

  不一會,有人從剛才夏初晨被帶走的通道走上船舷,先是朝H先生點頭行禮,而後說道:「靳主給答覆了。」

  「怎麼說。」

  「索要高級上將,同時要求同盟軍的絕對自治。」

  高級上將。

  緬底最高軍銜。

  對此,H先生不以為然,似乎覺得這些條件都不夠獅子大開口,「還有呢。」

  對於靳主來說,所謂的高級上級只不過是虛名而已,更多的只是榮譽的象徵,至於絕對自治,更是合情合理的要求。

  本來正規軍就拿同盟軍沒有辦法,承認同盟軍自治就是做一個順水人情,同盟軍拿到了正當名分,政府的面子上也可以過去,雙方都可以接受。

  這些條件本來就在之前的談判中有過提及,不疼不癢,不足為怪。

  同盟軍不可能這麼容易滿足。

  「靳主要求以戰備部隊的待遇向同盟軍發放軍費。」

  H先生心態過人,依然沒有太多的波動,反而笑道:「這個靳主真是一點虧都不吃啊。」

  「緬方給我們的說法是每年得向同盟軍支付15億刀。」

  「緬方拿的出這麼多錢嗎?」

  H先生道,委實是明知故問。

  「拿不出,其餘條件緬方可以答應,但是軍費問題緬方表示沒有能力解決,而靳主的態度又很堅決,所以緬方希望這筆軍費我們能夠承擔。」

  「15億刀,胃口還真不小。」

  「我認為緬底政府肯定在其中賺了差價。」

  「看來他們雙方應該是達成了默契,皆大歡喜,都不吃虧,只有我們當了冤大頭。」

  「如果拿不到這筆軍費,靳主肯定不會配合。」

  H先生點頭,「是啊,他肯定不傻,不管官爵還是所謂的自治權,都是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沒有強大的實力,這些東西得到了也保不住,隨時可以收回來。同盟軍是他根基,也是他最大的籌碼,他是不可能讓步的。只是15億刀。」

  H先生對這個開價貌似有點異議。

  緬底的人均收入才多少?

  換句話說。

  正規軍才是什麼待遇?

  「要不讓他們再談談?即使出這筆錢,我們也不能當肥羊。」

  「沒必要。」

  H先生搖頭,「即使少也沒少不了多少,反倒丟了面子。」

  「要怪要怪只能怪上一個買家把靳主這個傢伙的胃口養大了,吃了上家吃下家,真是貪婪狡猾的傢伙啊。」

  看似在笑,但笑聲里蘊藉凜然寒意,以及殺機。

  跑腿的下屬安靜下來。

  「15億刀就15億刀,他們既然敢要,我們就給。」

  H先生最後還是選擇了慷慨。

  能和緬方以及靳主做交易的人,肯定不會是天使。

  就像夏初晨的姐姐所說的那樣,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付出。

  所有的慷慨都是有索求的。

  給的越多,圖謀得也就越多。

  軍費是願意掏了,就看軍費背後的代價,是不是拿錢的人可以承受的了。

  「我們在同盟軍勢力內的一處據點被拔了。」

  下屬又匯報了一個不幸的消息,「起因與K.E工廠被襲擊有關。」

  H先生心領神會,「靳主這個人,的確圓滑,在搖擺未定前,兩頭都不願意得罪。只不過我們的隱秘工作做的這麼差?這麼輕易就被人挖了出來?」

  「同盟軍的偵察能力不可能這麼高,我懷疑是有人通風報信。」

  「你是說我們內部出了問題?」

  下屬搖頭,「不一定是內部。根據目前的情報,很大可能性是和平飯店背叛了我們。」

  H先生眼神微微波動,似乎有點出乎意外。

  「一個被拋棄過的人,為什麼還願意重新為拋棄自己的人賣命?女人都這麼執迷不悟嗎?」

  他感到好奇,不解。

  不是了不了解女人原因。

  有時候也可能並不是女人的問題。

  其實出了問題,也需要想想自己這邊的原因。

  如果下一任值得依靠的話,相信女人再蠢也不會重新投入拋棄自己的前任的懷抱。

  「扶持她就是一個錯誤。」

  「沒關係,一個女人而已。」

  H先生重新恢復不以為然的神采,這是做大事的人應有的定力,但是對於杜恩琴的反水,多少還是有點感慨。

  「神州人自己出了那麼多叛徒,沒想到她一個外人,居然還如此忠心。」

  「要除掉她嗎?」

  H先生冷靜的搖了搖頭,「她本來就是干情報的,警惕性高,既然選擇反水,肯定做好了必要的準備。而且別什麼事情都想著打打殺殺。既然要殺人,為什麼要殺她呢?無關緊要。乾脆除掉江先生,不是更有效。」

  下屬低頭不語。

  「要記住,我們不是軍閥,更不是恐怖分子。」

  看來世界上臉皮厚的不止某人一位。

  火箭炮都派上用場了,還說自己不是恐怖分子?

  「杜恩琴知道的不少,不要讓她給我們造成太大的麻煩,必要的應對措施還是得做,需要轉移的暫時轉移。」

  「明白。」

  下屬轉身。

  很快。

  一艘快艇重新脫離白船,劈波斬浪而去,只留下三四層高的白船在水面上靜靜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