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現身的一剎那,天地色變,風咆哮,雲翻騰,仿佛整個世界都因他而顫抖。
「只是一出現便能引動天地大勢?」
鄭宏毅失魂落魄的看著這一幕。
那原本頗具威嚴的臉上,此刻充滿了絕望。
慕言就這麼腳踏虛空,冷冰冰的注視著鄭宏毅。
磅礴威壓如怒浪狂濤,呼嘯而來。
鄭宏毅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壓迫感,呼吸都無比困難。
他在承受著可怖的壓力,整個身體都要崩潰了。
畢竟,慕言的氣息已經強悍到難以想像的地步。
不過顯然,慕言不想他就這麼死了。
因為太便宜他了。
只見慕言凌空一掌。
他身前立刻捲起驚人的波動。
鄭宏毅慘叫一聲,便向皮球似的,翻滾著向地面倒射回去,盪起氣浪無數。
轟!
在所有人驚異的目光下,鄭宏毅劃出一道長長的白線,墜落在地,砸出一個深坑。
尤其是那些弟子們。
他們從小在天符宗長大,所見所聞,不會超過宗門的範疇。
所以一直以為宗主便是最強的。
可是如今的情形,一再顛覆他們的三觀。
先是有宗主拋棄他們逃跑,如今又被人一巴掌給扇回了地面。
「我們天符宗的宗主,難道這麼弱嗎?」
雖然這些弟子口中不說,但是腦海里都閃過同一個念頭。
這時,空中的慕言猛地衝到地面,落在坑邊。
他只是輕輕一揚手。
被深埋在坑下的鄭宏毅,便受到一股無形力量的牽引,又被提了上來。
他現在猶如待宰的小雞,被慕言攝在半空。
此刻,全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鄭宏毅身上。
鄭宏毅卻全無反抗之力。
這簡直是屈辱。
甚至,比殺了他還要讓他難受。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鄭宏毅連說話都變得異常奢侈。
他現在懸在半空,手腳垂落,宛如牽線木偶。
慕言道:「我們是藍霸宗。」
「藍霸宗?」
所有人都一臉茫然,從未聽說過這麼一股勢力。
但是顯然,這宗門很強,超級強。
坐擁十位賢者以上的高手,簡直可以威脅到王朝皇室了。
尤其是,還有慕言這麼一位深不可測的高人。
「我和你們沒有仇怨吧。」鄭宏毅十分苦澀的說道。
他想破頭皮都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被這伙凶人給盯上了。
慕言眼神陡然間浮現一道冷意。
散發出凍徹天地的奇寒!
「雖然沒有仇怨,但是你的所作所為令人髮指,人神共憤!」
「老天不敢管的事,我們藍霸宗敢管!」
「老天不敢殺的人,我們藍霸宗敢殺!」
「鄭宏毅,你罪惡滔天,罄竹難書,今天我們就要代天刑罰!」
慕言的聲音不大,卻比驚雷更加震撼。
空氣中都迴蕩著他的威嚴之詞。
天符宗上下都呆立當場,在他們看來,這藍霸宗已經高深不可測量。
但是,沒想到會這麼有正義感。
他們心中竟然也覺得,自己宗主實在太過分了。
不然這藍霸宗不會找上門來。
此時,鄭宏毅嚇得渾身顫抖。
本來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最壞的可能性就是一死了之。
但是慕言那種猶如天威的氣勢直接震撼一切。
鄭宏毅只覺得肝腸寸斷,甚至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殺意,充塞天地間,要將他擠爆似的。
但是,他還是有些不甘心。
鄭宏毅這種人,求生欲十分強大。
不到最後時刻,不會放棄。
於是,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擠出一句話:「這位大人,我是被冤枉的……」
為了保命,鄭宏毅拋開一宗之主的威嚴,露出可憐的表情。
只是,這話一出口,站在遠處的於亮忍不住了。
「鄭宏毅,你臉皮怎麼這麼厚,鐵證如山還想狡辯?」他憤怒的質問。
鄭宏毅說道:「哪有什麼鐵證?」
一句話,讓全場人無語。
尤其是天符宗的弟子。
他們看向鄭宏毅的目光甚至帶著一絲鄙夷。
昔日的宗主,此刻與潑皮無賴差不多。
這時候,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鄭宏毅,你不是想要證據嗎?」
「我就是證據!」
只見天邊的長雲飛下一道身影。
他,一身灰袍,相貌端正,像極了古代學堂的教書先生。
只是,當這道身影映入鄭宏毅的眼中,卻讓對方的瞳孔驟然一縮。
「你……你是?」鄭宏毅的聲音還都在顫抖。
他做夢都想不到,有一天會與此人重逢。
灰袍人落在地上,一對黑色羽翼收攏,徹底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他抬起頭,眸光帶著淡淡的壓迫感,凝實著鄭宏毅。
「我,洛天圖,今日重臨天符宗!」
來者,正是洛天圖!
此時,洛天圖目光清明,完全就是個正常人的樣子。
與癲狂和痴傻毫不沾邊。
而且,他此時渾身有澎湃鬥氣涌動。
顯然,破碎的丹田已經重新恢復,力量也回到了昔日高級天尊的程度。
洛天圖三個字一出,所有天符宗人員震動!
尤其是鄭宏毅,完全陷入一種驚呆狀態。
那些長老們,大多和洛天圖有些交情。
只是,參與當年行兇的長老,目光卻有些躲閃,不敢直面。
全體弟子都睜大了眼睛。
從今天這風波開始,他們就不止一次聽到洛天圖這個名字。
沒想到竟然見到了本尊。
他們帶著好奇的目光打量洛天圖。
只是,一想到對方悲慘的遭遇,心中不免生出同情之心。
終於,當初沒插手此事的長老們,哆哆嗦嗦的開口道:「少宗主,好久不見。」
洛天圖露出和煦的笑容:「五十年了,洛某也沒想到能與諸位重逢。」
雖然這些長老與當年的事無關,但是他們中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而是選擇沉默。
一時間,各種愧疚之情浮現在他們臉上。
「我們一把年紀,還不如於亮這年輕人。」有長老微嘆道。
洛天圖走到慕言附近,低聲道:「多謝了,大恩大德,此生無以為報。」
慕言微微頷首,他自然知道對方所指的是什麼。
不僅幫洛天圖恢復了丹田,還幫對方報仇雪恨。
哪怕是親兄摯友,又有幾個能做到這點的?
更何況慕言曾經站在他的對立面。
所以,洛天圖現在對慕言既感且佩,由衷的讚嘆對方胸懷之廣,格局之大。
慕言心念一動。
原本浮在半空的鄭宏毅砰的一聲,摔落在洛天圖腳下。
「洛天圖……」鄭宏毅顫巍巍的說道。
他現在被嚇得失魂落魄,萬萬沒想到曾經追殺的人,現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而且是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
鄭宏毅一下子就受到了刺激。
雖然他現在比洛天圖等級高出一個大境界,但是此刻卻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慕言的殺機牢牢的鎖定了他。
只要鄭宏毅稍有反抗,立刻便會被慕言的磅礴威壓鎮殺。
所以,現在的鄭宏毅,已經是懸崖走鋼絲,如履薄冰。
洛天圖俯瞰著鄭宏毅,一時間百感交集。
五十年前的一幕幕,像電影一般在眼前回放。
父親的死,未婚妻的死,自己被追殺……仿佛一夜之間,人世間所有的悲劇都降臨在自己頭上。
雖然自己僥倖保住了性命,但是傷了根基,此生踏足超凡無望。
沒有超凡以上的力量,如何與強盛的鄭宏毅抗衡?
久而久之,洛天圖甚至都放棄了復仇的希望。
因為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但凡有一點可能,洛天圖都想手刃了對方。
不然將來身死之後,有何顏面去地下見老父親和未婚妻。
這些年,洛天圖盡心盡力的輔佐葉君臨,將復仇的事掩蓋在內心的角落。
但是,他何嘗不想復仇呢?
他甚至幻想,某一天葉君臨可以幫他完成復仇,了卻心愿。
可是,葉君臨就算再強,半隻腳踏入超凡。但鄭宏毅呢,早就是高級超凡了。
復仇,太難,終究是奢侈。
然而,洛天圖做夢都沒想到。
幫自己做到這一切的,竟然是慕言。
一個曾經擊敗自己的敵人!
洛天圖的心中五味雜陳。
他覺得沒有資格接受慕言這份厚禮。
他完全不配。
但是,慕言卻悄無聲息的做了這一切,沒有向洛天圖提出任何條件。
「我總算明白,君臨和你的差距在哪兒了。」
「君臨天生多疑,甚至到最後,連我都不信任。」
「而你,胸懷無邊,海納百川,不計前嫌,有上位者的格局,所以才有這麼多人願意追隨你。」
「君臨敗給你,不冤。」
洛天圖心中想著,卻陡然低下頭。
因為眼前,還有一個仇人在等著他。
此時,鄭宏毅的表情是惶恐的。
他的瞳孔在劇烈收縮,意識到悲慘的下場了。
「鄭宏毅,我真的沒想到你會有如此狼子野心,為了一個宗主之位,殺了我全家,毀了我一生。現在,以命抵命,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洛天圖眸光帶著冷意,聲色俱厲的質問道。
鄭宏毅的眼睛瞪得渾圓,額頭上有無數的冷汗滴落。
他趴在地上,宛如一條被遺棄的死狗。
此時,面對洛天圖的威嚴,鄭宏毅已經聽不清什麼了。
他目光開始游離,掃向各個方向。
遠處有強橫的十大將軍,還有站在附近的於亮。
他們的表情充滿鄙夷。
那些長老,當年參與的都面如死灰,沒參與的帶著愧疚。
而諸多弟子,臉上竟然也掛著淡淡的憤怒。
這種表情,鄭宏毅曾經見過。
每一屆有新弟子入宗,他作為宗主,要給新弟子講一講東荒的歷史。
當講到妖獸入侵,殘殺人族時,那些弟子露出的,就是現在的表情。
這是一種同仇敵愾的氣憤!
「在你們看來,我與那妖獸,無異了嗎?」鄭宏毅緩緩的爬起,口中喃喃自語。
他突兀的起身,卻讓十大將軍立刻警惕起來。
不過,慕言卻毫無動靜。
他的殺機一直鎖著對方。
但是,他沒感覺到鄭宏毅有什麼攻擊性。
而洛天圖只是稍微驚訝了一下,並沒有阻止。
鄭宏毅站起來後,渾身顫抖,邁著蹣跚的腳步,緩緩向遠處走去。
像是個失心瘋的病人。
「我真的喪失了人性,與那些妖獸一樣了嗎?」
鄭宏毅兩眼呆滯,每走一步,身體便搖晃一下,看起來隨時要跌倒。
洛天圖望著他落寞的背影,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強大的壓力,所有人的唾棄,讓鄭宏毅漸漸失去了理智。
鄭宏毅噗的一聲,大口咳出血來。
曾幾何時,他也曾經想仗劍天涯,殺遍妖獸,成為人族中的英雄。
可現在,轉眼成空。
「我終究,還是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鄭宏毅眼中露出絕望,口中喋血,在所有人驚異的目光下,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他的眼睛還是在睜著,但是卻漸漸沒了色彩。
「鄭宏毅怎麼了?」於亮說道。
威廉走過去,檢查了一下,搖了搖頭:「心脈已斷,他死了!」
什麼?
所有人大吃一驚。
鄭宏毅一代宗主,手段狠辣,可謂梟雄,居然就這麼死了?
似乎在場中,唯有洛天圖十分理解。
「壓力太大,逼死了自己。」洛天圖嘆息道。
萬人唾棄的絕望,不是誰都能承受得住。
洛天圖也曾瘋過,可是卻被慕言治好了。
用慕言的話來說,洛天圖是心病,只需要心藥來醫治。
葉君臨的死刺激了他,但是復仇成功,會讓洛天圖再度恢復正常。
發生了一件壞事,就要用好事來彌補。
所以,人有時候要想開一點,心態平和。
起起伏伏,才是精彩的人生。
這時候,於亮走來,對著洛天圖激動的說道:「洛叔叔!」
面對這個年輕人,洛天圖有一種天生的親近感。
他摸了摸對方的頭,說道:「你叫於亮,對嗎?」
於亮道:「對,於伯是我爺爺。」
聽到於伯二字,洛天圖頓時陷入了回憶。
於伯是洛天圖父親的心腹,當年就是於伯,拼死護送洛天圖逃出。
只是之後的事,洛天圖也不清楚了。
「爺爺僥倖逃走後,身受重傷,沒幾年就去世了。」於亮道。
洛天圖又問道:「那你的父母嗎?」
於亮道:「十年前邊境大亂,他們死在了戰爭中。」
洛天圖的表情跟著一黯,嘆息道:「可憐的孩子。」
於亮道:「爺爺和父母生前的願望,就是幫洛叔叔報仇,因為爺爺當年就是被老宗主所救才活下來,所以,無論有多困難,我都會完成他們的夙願!」
洛天圖深受動容,他眼裡都模糊了。
「好孩子,我一生從未婚配,也沒有後人。你若是不嫌棄的話,以後,我便是你的義父,你便是我的孩子。」洛天圖感情真摯的說道。
於亮聽到這話,心中有暖流淌過。
雖然與洛天圖素未謀面,但是從小就耳濡目染,也知道自己家承了對方很大的人情。
於亮在心中,早就把洛天圖當做了親人。
此刻,得到洛天圖的認可,於亮無比的激動。
他砰的一聲,跪在地上,說道:「孩兒,拜見父親!」
「太好了,孩子,快快起來。」洛天圖十分高興,將於亮扶起。
當初,復仇是他活下去的動力,葉君臨也是。
可現在,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洛天圖又找到了自己的希望。
「恭喜洛先生得到一個好義子。」慕言淡淡笑道。
這時,洛天圖想到了什麼,說道:「慕言,我能斗膽再求你一件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