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自林中淡然走出,在方毅身前一丈處站定。
月影下,這人身披火紋黑袍,面容蒼老陰鷙,赤發黑須,手持墨色雙刀。
方毅將人放下,右手緩緩摸上了天問的刀把。
「閣下是誰?」
「殺我胞弟,竟不知我姓甚名誰?當真是有.....」赤發老者話音未落,撲面迎來一陣刀光。
他不閃不避,架起雙刀格擋。
一把小紙錘貼臉砸來,炸碎的同時崩出大片粉塵和鏽鐵釘。
混雜的鐵砂與釘子極大程度阻礙住了他的視線。
「偷襲?可惜,這招對老夫無用!」
「是麼?」
不等地火老鬼驅散粉塵,方毅後撤一步,周身氣血急速運轉。
屏氣凝神間,他的雙眸驟然赤紅如血,渾身勁氣源源不斷的注入手中的天問當中。
九劫天刀訣運轉到了極限!
他髮絲狂舞,蒸汽升騰,雙臂之上的經絡如虬龍般起舞。
「血屠劫!」
方毅豎刀,全身氣血滾滾,一身勁氣作用於刀刃之上,立劈而下。
地火老鬼一睜眼便看到如此凌厲的一擊,氣得他忍不住大罵。
「豎子好膽!」
他手中的雙刀猛然燎起陣陣火光,似是內勁在燃燒。
洶湧的烈焰在雙刀之上輪轉,眨眼間便化作兩條火舌,直撲天問而去。
不料方毅的蓄力一擊卻是虛晃一槍。
刀勢依舊,可他的身影在不斷後撤。
「嘭——」
一個灰色布包被他大力扔出。
地火老鬼下意識砍了上去。
只一下。
久經生死關的他就察覺到了一股濃烈的危機感。
他聞到了很特別的氣味。
有硫磺,木炭,好像還有白糖和某種刺鼻的味道。
這是何物?
他本能屏息閉目,刀光連卷,試圖將那布包砸落。
只可惜,包里非毒。
是雷!
「轟隆——」
伴隨一陣劇烈的火光。
一顆巨大的火球自地火老鬼面前升起。
方圓一丈內的草木全部傾覆,以至於身處邊緣的方毅都被衝擊波震得頭暈目眩。
就更不用說處於爆炸中心的地火老鬼了。
藏在布包里特製的三棱釘直接貫穿了他的身軀,數道血箭自他身上噴涌而出。
他一邊倒飛一邊大口咳血,渾身滿是血痕,手中的雙刀順帶十指也都不見了蹤影。
黑影一閃。
方毅繞行至其身側,悄然一刀劈在了他的脖頸之上。
「咔嚓!」
這一刀下去,一顆大好頭顱騰空飛起。
地火老鬼乃是入勁宗師,本不至於此。
雖然十指被炸碎,身負重傷,可他體內的氣血尚存大半,依舊有還手之力。
可三棱釘上的劇毒卻讓他氣血急速流失的同時,染上了毒素。
他整個身子都快速麻痹,失去知覺。
但宗師的生命力是強大的。
哪怕被砍掉頭顱。
他的嘴巴依舊開闔著,不時發出「嗬嗬」的聲響。
方毅三下五除二砍掉他的四肢,將他的身軀徹底分離開。
抬手摸屍,掉頭就走。
不多時,地火老鬼的殘軀竟開始快速腐爛,眨眼間就化作了根根白骨。
上面只有零星血肉殘存。
方毅走後不久,兩道身影先後出現。
看著眼前的白骨和不遠處插在樹幹上的刀把,二人瞳孔微縮。
「本以為已經高看這小子了,沒想到還是低看了他。」
「堂堂地火幫幫主,竟被一個不足弱冠的少年輕鬆斬殺......」
「太殘暴了!」
......
破落的山神廟中。
方毅正替洪老包紮傷口,一旁的方顏則拿著水壺,慢慢給洪老餵水。
奈何洪山傲傷勢太重,此時僅有出氣沒有進氣。
他一身氣血流失大半,身子在微微發抖,渾身冰涼似鐵,瞳孔也在逐漸渙散。
方毅輕嘆了聲,將洪老抱靠在了身上,有些失神。
「小...」洪山傲張了張嘴,可除了流出來帶著些許血絲的水以外,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洪老身上的血都要流幹了。」方顏忍不住紅了眼眶。
來洪武拳館的這兩年裡,洪山傲一直在照顧他們姐弟倆,甚至一度成為二人的靠山。
朝夕相處的師長到了今天這步田地,誰又能做到視若無睹?
此時看到洪老氣若遊絲,姐弟倆的心裡都很難過。
「小,小毅...」洪老微弱的聲音響起。
「怪為師,是為師看錯了形勢。城主府和叛軍,看上的不是商隊,是不想讓任何活口走出青陽地界。」
他咳出一小口血,輕聲嘆息著。
「錯了,我們都錯了。在更大的利益面前,過往的恩怨微不足道,會被更大的利益所掩蓋。」
「這次來的,是城內外全部高手,共計六七十個脈絡武者,將近二十位宗師。」
他掙扎著抬眸看向方毅和剛剛清醒過來的趙一川。
「拳館沒了,但洪武真意不能丟,洪武二字,在於浩瀚勇武,在於百折不撓,在於一往無前的王者氣勢。它的具體來歷,你們日後自會知曉。」
「至於為師,也不必替我尋仇,圍攻我的那幫子人,大多被我反殺,咳咳,我還,重創了數位宗師,幹掉三人,嘿!」
洪山傲笑了笑,說話也利索了不少。
「小毅。」
「師父,我在。」方毅緊握著洪老殘破的手掌。
「師父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你想知道嗎?」
「不...」方毅頓了頓,終究不忍心說出那句傷人的話,連忙改口,「不可能不想啊。」
「你是我的得意門生,我覺得,別的脈絡武者無力去爭,但你不一樣,你有力敵宗師的實力,可以去爭一份機緣。那秘密就是。」洪山傲話音驟停。
「他們發現,發現了一處......」
「為師也不知那地是真是假,只知道其中似是有修行機緣,能續接武者與修行者之間的那條斷路,這也是商隊覆滅的真正原因。」
他幽幽一嘆。
「可笑我這一生無兒無女,也好在有你們姐弟倆在,一聲師父半個兒,說起來,老頭子我也算是兒女雙全了。」
「師父...」方毅抿了抿唇,所以機緣是?
「倒也不必叫父親,我還沒有奪人子女的毛病。」洪老咧嘴笑了起來,表情有幾分感慨。
「回望前半生,也曾攀上浪頭,看風起雲湧,主一方沉浮,何其得意。可惜,年少得意,終成惡疾。如今到老來,除去一身傷病,也沒剩下什麼,連安享晚年都做不到。」
「......」方毅臉上緩緩擰成一個『囧』字。
「無妨,不必安慰為師。」
「只是年紀大了,總愛回憶起曾經罷了,等你們老了,也會和為師一樣。」
「不過我還是不喜歡喝水,你小子,總把最好的醪糟汁藏著吧?為師早就聞著味兒了。」
洪山傲抬手自方毅懷裡奪來一水袋醪糟汁,就著肉乾大口吞咽。
「那地方我本打算帶進棺材裡,誰也不告訴,畢竟機緣需要的不止是運氣,還有守住它的實力。有些東西,尋常人得到,只會招來禍事。」
「但你現在實力不凡,心性堅韌,殺伐果斷,將這份機緣交給你,讓你去爭一爭,應當是一場造化。」
他看向方毅。
「年輕時總以為人生是一場故事,直到老了才發現,原來人這一生,處處是事故。」
「當年為師是何其意氣風發?可如今看來,不過是一場笑話,到頭來連兩塊板都弄丟了。」
「噢對,為師好像忘了告訴你機緣是何物對吧?你看,這人老了,記性總歸是差了些......」洪山傲拍著腦袋苦笑起來。
「那機緣就是,就是......」
洪山傲突然瞪圓雙目,嘴巴大張著,抬起的手臂無力垂落。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