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瑜掏了掏耳朵,一度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當陳淳言之鑿鑿的重複一遍後,他心裡瞬間便開滿了熱烈綻放的鮮花,真是瞌睡時有人送枕頭,想什麼來什麼,這難道就是做為天選之子獨享的權利嗎?但他還是裝做難以置信的模樣,大驚道:「好啊,我把你當兄長,你竟然想做我姐夫!」
陳熾表示這話我熟,師父您當初說的是「我把你當徒弟,你竟然想做我女婿!」
賈瑜不以出身視人,對三春體貼入微,關懷備至,把她們當成親姐姐和親妹妹疼愛,在京城內外早就傳遍了,莫說是人,就連街頭巷尾的流浪狗都早有耳聞。
其它大戶人家的閨閣小姐們做夢都想擁有這樣一位又有本事又會疼人的兄長或者弟弟,關鍵他還極其的俊美,難以用言語去描述的俊美,睥睨寰宇的才華、直衝霄漢的氣概、手眼通天的權勢、溫柔似水的脾性、高風亮節的品格,亦是舉世無雙,上朔一千年,也絕無僅有,這樣完美無瑕的男子,怎能不讓她們怦然心動。
即便是同姓同族的兄弟姐妹,不能與他談談情,說說愛,但是在似水的流年裡陪他吟吟詩,作作賦,品鑑風花雪月,共度春夏秋冬,也是一件極其難得的美事。
世人有言「榮國府的二小姐貌美如花,溫婉居家,三小姐英姿颯爽,精明強幹,有得道升天的賈仲卿以護周全,二女雖然皆是庶出,但身份並不比其它公侯府邸的嫡出小姐差多少,非一般人可以娶之。」
故而陳淳有些自卑,認為他配不上迎春,以她的條件,再加上賈瑜的名聲,想娶她的青年俊彥怕是比渭水河裡的鯉魚還要多,她完全能選一個更好的人家嫁了。
今日見賈瑜要給自己做媒,他把心一橫,問出了這個在心中憋了兩三年,好幾次差點脫口而出,卻又被生生咽下的問題,若是她已經定了親,那只能作罷,餘生各自安好,若是她尚未出閣,那自己便去爭取一番,成了最好,不成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以後都不用再去心心念念了。
許是賈瑜戲精附了體,演的太過逼真,陳淳見他瞪著眼,本著臉,忙不迭的致歉,連連道了三個「唐突」,畢竟他把自己當做兄長,自己卻在惦記他的姐姐,確實不厚道,而且對那位小姐也有失尊重。
賈瑜的沉默讓陳淳追悔莫及,正要醞釀言辭去補救,卻被賈瑜緊緊的握住了手,只聽見他說道:「彥章,我姐姐依舊待字閨中,實不相瞞,你弟妹前幾日就與我商量過了,想把你口中的榮國府二小姐許配給你做妻,說你是言清行也清的正人君子,靠得住,我深以為然,姐姐她也同意了,我今日來此,一是看望你和子雅,二便是為了這件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幸福來得太突然,強烈的喜悅從腳底衝到天靈蓋,讓人頭皮發麻,心跳加快,陳淳顫抖著嗓子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想當初你高中解元,我們幾個受邀到貴族叔處赴宴,宮裡來天使傳旨,陛下欽賜表字與你,在人群中,我偶然看見了她,一見鍾情也好,見色起意也罷,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只一眼,我便難以自拔的愛上了她,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讓我當天夜裡輾轉反側,直到天亮還是睡不著」
陳淳絮絮叨叨的說著,賈瑜滿面笑意的聽著,如此最好不過,遠比他不喜歡,卻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去接納迎春強一萬倍,這樣一來,迎春的終身大事就算是定下來了,按照順序,接著便輪到探春了。
他之前有想過把她許配給劉循,這傢伙有點胖,談不上相貌堂堂,只能說是中規中矩,人是一個不折不扣,善良敦厚的大好人,除了喜歡隔三差五的去勾欄里聽曲看戲,剩下的作風就沒什麼毛病了。
話說回來,到這個時空這麼久了,賈瑜都還沒有去青樓里逛過,這讓女人們敬重他潔身自好,讓男人們揶揄他不能人事,其實主要還是因為家裡物質生活極其豐富,有他想要的一切,十二個小戲官秀色可餐,能歌善舞,歌聲甜美,舞姿曼妙,專為取悅別人而生,技藝比那些風塵女子只高不低,上台能唱戲,下台能暖床,而且更加的乾淨,何必捨近求遠呢。
另外他也是為了不讓林黛玉她們傷心,家裡成群結隊的妻妾都滿足不了你嗎?還是說我們太差,不合你的胃口?
但真論起來,迎春的身份要比探春高上一點,原因很簡單,一個是大房庶女,一個是二房庶女,二人還是有些區別的,後者還有一個粗鄙不堪,臭名遠揚,上不了台面的生母,無疑又給她抹了點黑。
最重要的是,劉家不是陳家這種士大夫階層嗤之以鼻,共同排斥的商賈之家,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書香門第,遠遠超過李紈的娘家李家,祖上曾經出過一位生前官至太子太傅的大人物,而今族人多有在朝為官者,劉循父親是戶部右侍郎,他二伯父是淮南道某府的知府,大堂兄是太常寺左寺丞,他本人是翰林院檢討,且風評都不錯,飽受讚譽,清貴到不能再清貴。
直白點說,探春配不上劉循這位劉家大房的獨生子,門當戶對這句話可不是隨便說說的,賈瑜不會強迫劉循迎娶探春,勉為其難只會讓雙方都受到傷害,所以他思慮再三,忍痛放棄了這個不錯的人選。
李信已有指腹為婚,兩情相悅的青梅竹馬,不日就要喜結連理,上官文淵是貞元一脈的,繼承他老子的爵位後,他性情大變,把一母同胞,血濃於水的親大哥當成豬狗作賤,家裡還養著肛狗和美人盂,稍有不順心,就毒打家僕,欺辱姐妹出氣,心思越來越陰狠,手段越來越極端,探春要是嫁給他,絕對落不到什麼好。
見到曾經的好朋友變成這個樣子,賈瑜痛心疾首,他不想去理解他報復的行為,他只想糾正他不正的心術,怕他將來會被反噬,遭到報應,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哪怕是再不方便,他每個月都堅持給上官文淵寫一封信,信中除了噓寒問暖,分享他的喜怒哀樂,還會勸他不要被對權利的欲望和對親人的仇恨蒙蔽了雙眼。
只嘆良言逆耳,賈瑜的良苦用心換來的卻是反感,他回信的字裡行間中皆充斥著不耐其煩的敷衍,才開始他還會回信,漸漸的就不回了,這讓賈瑜非常著急,他實在不忍心看見好朋友在眾叛親離,天怒人怨的絕路上越走越遠,所以他決定和林黛玉完婚後,便去大同府找上官文淵,坐下來好好說說心裡話,有些事只能當面說,這次江南之行就當做是度蜜月了,在他看來,愛情要抓穩、友情也要抓穩、親情更要抓穩,三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等回來後再將薛寶釵她們一一納進門。
賈瑜舉杯道:「彥章,你我一言為定,太子殿下調你回京城之日,便是你迎娶我姐姐之時,恕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如果臨門變卦或者有負於她,我可是不依的。」
陳淳拱手道:「賢弟放心,愚兄此生無意三妻四妾,只願和貴姐姐一人白頭偕老,若是愚兄有負於與她,做下喜新厭舊,始亂終棄的惡事來,賢弟殺之不怨!」
「彥章言重了,不過還是需要一個定情信物,也不用什麼金帛之禮,須是你隨身所帶之物,不論貴賤,讓弟拿回去取個信,好叫姐姐她有個睹物思人的去處。」
陳淳從脖子上摘下一塊墨綠色的圓形玉佩,拍在賈瑜的手心裡,道:「我四歲那年生了一場大病,多方醫治無果,眼見就要一命嗚呼,恰巧家門口來了個雲遊四海的世外高人,賜下了這件寶物,沒想到第二日就痊癒了,這麼多年我一直把它帶在身上,半刻不曾離身,請賢弟將它轉交給貴姐姐,以表寸心,萬望她不棄收錄。」
賈瑜將玉佩放進懷裡,聞訊而至的李信帶來了兩壺在窖底沉睡十幾年的老酒和剛出爐的兩隻燒雞,兩年未見的三人自然有說不完的話題,對著滾滾東逝,淘盡英雄的大河之水,高談闊論,把酒言歡。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賈瑜略一沉吟,把司棋的事說了,這不應該瞞著陳淳,是取是舍,均由他一人定奪,他聳了聳肩,表示並不在意,賈瑜深感欣慰,得此良人,迎春何愁下半輩子不能笑著過?
賈瑜乘勝追擊,又把想讓賈琮娶她大妹妹,賈環娶他二妹妹的想法說了,陳淳自無不可,他兩個妹妹能給這樣背靠大樹,前途無量,已呈扶搖直上之勢的少年勛貴做正室,簡直是燒了十輩子的高香。
一席簡陋的宴會賓主盡歡,賈瑜急著去金陵辦皇差,遂婉拒了他們倆盛情邀請他留下來小住一晚的意願,約定好回程之日再見後,他跨上千里嘶風馬,張英跨上赤兔馬,二人在成千上萬百姓的注視下,披著萬丈陽光編織成的披風,疾馳而去,幾息後就消失在了漫天飛舞的柳絮中。
初來乍到的赤兔馬想在新主人面前顯顯本事,它甩了一個響鼻,咴鳴一聲,高高抬起兩隻和人手掌差不多大的前蹄,瞬間便載著張英竄出去十幾丈,賴以生存的地位變得及及可危,旋風哪裡肯情願,它不甘示弱,緊隨其後的朝新對手追去。
追上它後,旋風張嘴就去啃它的屁股,赤兔馬吃痛,果斷來了個神龍擺尾,兩條粗壯有力,肌肉暴漲的後腿朝後面踢了三下,差點把張英給顛下馬鞍,旋風輕描澹寫的躲掉,齜著兩顆大門牙,發出一陣奇怪的叫聲,賈瑜知道它是在笑,赤兔馬惱羞成怒,決定以其馬之道還治其馬之身,毫不猶豫的轉身去啃旋風的屁股。
眼見兩個前幾天初次見面就掐架,拒絕在一個馬廄里睡覺、在一個食槽里進食、在一隻水缸里飲水的冤家就要大打出手,賈瑜大喝一聲,一馬給了它們一鞭子,它們這才停止爭鬥,可還是都默契的加快了速度,誓要分出個高低快慢來。
這匹赤兔馬與景文帝的踏雪烏騅馬、陳賢的照夜玉獅子馬、陳佑的棗紅馬、水溶的黃驃馬、賈瑜的千里嘶風馬,都屬於國朝欽定的「十大名馬」,號稱「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渡水登山如履平地」,乃是馬中的王者,歷來非超凡之人不可駕馭。
它是賈瑜厚著臉皮從景文帝那裡討來的,不然張英的坐騎拼盡全力也追不上他,只能跟在他後面吃灰塵,那樣只會耽誤東進的行程,殊為不便,本來他在御馬監相中的是通體呈白色,身上布滿均勻大小的灰色斑點,鬃毛彎彎曲曲,像是做過離子燙的捲毛青鬃馬,誰曾想事與願違,丟了南瓜撿了西瓜,「大梁頭號敗家子」景文帝大手一揮,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就把這匹在歷史上最負盛名,萬中無一的龍駒賞賜給他了,好叫他騎起來有個輪換。
經過深思熟慮,賈瑜為它起名「颶風」,它的速度、耐力、爆發力都不比旋風差,恰似一團耀眼的赤紅火焰,在天地之間橫衝直撞,至於旺財,早已退休,提前過上了養老的生活,飽食終日,無所事事,偶爾被馬夫們牽出府去熘熘彎,成為寧國府看家守院,招財進寶的「瑞獸。」
那天,賈瑜鮮衣怒馬,意氣風發,他身穿鬥牛服,頭戴紫金冠,腰懸天子劍,以自漢朝至本朝,一千六百年來首位冠軍侯的身份,騎著它出現在人來人往的朱雀大街上時,驚艷了荏冉的時光,世間自此便多了一句諺語,青史也多了一個成語。
謂之「人中賈瑜,馬中赤兔。」
春夏交替之際,季風強勁,河水流暢,加上氣候宜人,不冷不熱,是一年之中水運最繁忙的季節,上百丈寬的河面上船來船往,有貨船、商船、客船、還有漁船,如上林苑中的梧桐樹般數不勝數。
但它們卻絲毫不見擁擠,井然有序的通過河道,這要歸功於沿途各水驛的驛卒,若不是他們居中調度,急於進京或者南下上貨卸貨的船隻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碼頭邊,瞭望塔上。
驛卒甲翹著鼻子,得意洋洋的說他二舅剛從縣令升任同知,驛卒乙嗤笑一聲,譏諷著說「原先你二舅做縣令時也沒見提拔你到縣衙幹個都頭(警察局局長)啊,可見他沒把你這個窮外甥放在眼裡,他就算是做了尚書,也和你沒半文錢的關係。」
驛卒丙雙手按著欄杆,上半身微微前傾,目不轉睛的盯著碧波蕩漾,鋪滿金光的河面,兩隻閃閃發光的綠豆眼轉來轉去,似乎在努力尋找什麼,對兩個互相親切問候彼此家中女性的同事置若罔聞。
就在驛卒甲擼起袖子,舉起拳頭要給驛卒乙一點顏色看看時,驛卒丙跳了一下,指著遠處河面上依次駛來的三艘三層寶船,大叫道:「來了來了!京城寧國府的貴人們來了!快敲鑼通知驛丞大人!」
驛卒甲和驛卒乙停止切磋武藝,定睛一看,只見那艘打頭的三層寶船桅杆上兩面紅邊黃底,上書「敕造寧國公府」,「敕造榮國公府」的鮮明旗幟正在迎風飄揚。
不敢耽擱,驛卒甲抄起木棒,對著鍋蓋狀的銅鑼就是一頓勐敲,隨後衝下五丈高的瞭望塔,火速趕到河邊,跳上小船,奮力劃至河中央,手舞足蹈的朝四面八方的船隻大聲呼喊,示意它們讓開道路。
不用他安排,船老大們早就動起來了,很快便清出一條足夠寬闊的水域,滿眼艷羨且敬畏的看著這支貴氣四濺的船隊,感嘆投一個好胎真的是比什麼都強。
長這麼大,迎春、探春、惜春、秦可卿以及一多半的貼身丫鬟們還是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離開神京城,入眼所及之處,一切都是無比新鮮,充滿趣味的,深深吸引著她們的視線,要不是晚上只能勉強看清兩岸大地上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她們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不閉眼。
「姑娘,湯千戶照例問安。」
裝飾豪華,寬敞明亮的客廳內,林黛玉、薛寶釵、史湘雲、迎春、探春、惜春、薛寶琴、秦可卿、李紋等人正在說笑,紫娟移開推拉門,走進來說了一聲。
「轉告他,我們平安無事,請他不用擔心,你替我問親衛們的好,勞煩他們再辛苦辛苦,到金陵府後侯爺會重重的有賞。」
賈瑜身邊本來只有三十六員親衛,他覺得養太多沒什麼用,但他漸漸的發現太少了根本不夠用,自安南返京後便從北鎮撫司中精挑細選了三十六人,無一不是弓馬嫻熟,武藝高強之輩,為了讓他們死心塌地的給自己賣命,他可謂是煞費苦心。
得知他們絕大多數人的家人都在京畿道其它地方生活,且絕大多數都是農民後,賈瑜和林黛玉一商議,便在北三莊附近規劃了一大塊地,就在桂園所處的翠華山山腳下,他親自動手設計,準備先蓋一百座一進半的院子,讓親衛們把各自的家人都接過來住,放在眼前,照顧也方便。
這個村莊現已開始破土動工,還是由隸屬於工部,先後建造了鵲橋各寧國府東路新院子的營繕司全權負責,其中有學堂以及醫館各一座,他們的孩子讀書進學,親人看病抓藥全都是免費的,除此之外,每家每戶再發良田十畝、耕牛一頭、力馬一匹、安家費一百兩,種什麼隨便他們。
賈瑜還承諾,若是親衛們為了保護他以及他的家人而犧牲,寧國府將會世世代代奉養他們的妻兒老小,月月送糧,歲歲給銀,又把每人的月俸都提到了二十兩銀子,均授予北鎮撫司名譽百戶銜,逢年過節、外出辦事、婚喪嫁娶、立功負傷都能領到或多或少的銀子,年底還有一筆不菲的分紅,待遇比其他人家的門客還要高。
做這些是為了買他們的命,在關鍵時刻能挺身而出,毫不猶豫的替自己擋刀擋槍,錢能解決的,賈瑜從來都不會含湖。
紫娟應了一聲,轉身欲去,薛寶釵叫住她,握著她的柔荑,邊把她往軟榻上引邊責怪道:「多大點的事,也值當你去跑一趟,馬上都是要給你家二爺做良妾的人了,還這般事事皆親力親為,豈不讓外人笑話我們家沒個規矩?瞧瞧晴雯妹妹,她都比你明白這些,你坐下來陪我們聊天,像這種傳話的活讓小角兒去做就好了。」
貼身丫鬟也存在分類,主要分為三類,第一類是鴛鴦、紫娟、金釧兒這樣的家生子,第二類是晴雯、香菱這樣出身清白人家,後來由於各種原因賣身為奴的,最後一類是齡官、芳官這樣的小戲子。
第一類因為知根知底,所以比較受主子們的信重,鴛鴦、金釧兒皆做到了賈母、王夫人身邊的首席大丫鬟就是明證,第二類都是半路出家,忠誠度普遍沒家生子高,這方面是母庸置疑的,故而不甚討喜,主子們不會把重要的事交給她們去辦,第三類就苦逼了,與三甲進士們是難兄難弟,一般情況下最不討喜,是其它下人們爭先恐後攻訐的對象,是個有幾分資歷的下人都敢明目張胆的給她們臉色看,罵她們是專門勾引男人的「騷狐狸精。」
紫娟是第一類,晴雯是第二類,根據當下朝廷設立的等級制度來做對比,晴雯的出身要比紫娟高一些,可是在最重視上下尊卑,嫡庶之分的賈母、王夫人、包括薛寶釵眼中,她們倆都還是卑賤的下人。
讓薛寶釵和她們倆稱姐道妹,平等相處,著實是有些難為她了,她十分清楚賈瑜有多麼的敬重紫娟,有多麼的喜愛晴雯,故而即便內心深處很排斥,很不舒服,但她也從未用實際行動表現出來過。
可大家都不是傻子,她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高高在上還是被晴雯和紫娟給敏感的捕捉到了,拋開她們倆是林黛玉的絕對死忠,怕薛寶釵會危及林黛玉正房太太的地位不談,僅憑這一點,就足矣讓她們倆從始至終都對她保持著戒備以及距離。
紫娟不動聲色的掙開薛寶釵的纖纖玉手,說道:「薛姑娘說笑了,小角兒到底還小,一到十都得掰著手指頭才能數的出來,讓她去傳話怕是會詞不達意,再說了,不管我是什麼位分,在姑娘和您幾位面前,不還都是專門做這種事的丫鬟?」
眾人清晰可辨的嗅到了空氣中突然出現的澹澹火藥味,個個屏住呼吸,選擇先靜觀事態發展,再去根據實際狀況做出最合適的反應,薛寶釵面不改色,笑道:「那也不能讓你這麼一直的忙前忙後,老爺他要是知道了,只會說我們欺負你老實本分,你坐下來歇歇,我去替你傳這個話。」
紫娟紋絲不動,看了晴雯一眼,晴雯會意,撂下一句「我去吧,順便透透氣,這屋裡有點悶人,馬上就回來」後便出去了。
林黛玉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說,她用左手撐著圓潤光潔的下巴,望著窗外緩緩划過的景色呆呆的出神,闊別兩年半,故地重遊了呢,爹爹,娘親,玉兒回來了。
探春暗道難不成從現在就要開始明爭暗鬥了麼,說好的姐妹同心呢?她不想看大家就這樣干坐著大眼瞪小眼,便把話題轉移到了賈瑜出發前新作的那首《一叢芳·題百草園》上(作者自己填的,諸位圖一樂呵就行,不必和古人同詞牌名的作品比較,接下來還有原創詩詞登場),詞曰:
「百草園中玫瑰紅,茉莉香更濃。」
「碧水蘭舟斜陽外,小橙橋,波飛浪涌。魚沉雁落,音信難托,何處尋舊蹤?」
「天香樓上望神京,悵別離,雲朦煙朧。玉琴金劍,不如低吟,歲月莫倥傯!」
江南東道,金陵府,甄家。
兩三天以來,這個玉堂金馬,富貴已極,昔日處處充滿歡聲笑語的豪門世家在倏然之間變得一片死寂,金陵府今日明明是萬里無雲的艷陽天,可他們家上空卻籠罩著一大片看不見,但能將人壓到喘不過氣來的烏雲,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主子們的臉陰沉到可以滴出水來,那擇人而噬的眼神好像能把人給生吞活剝了,不明真相的下人們噤若寒蟬,如履薄冰,嚇得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說一個字,生怕因此觸到了霉頭,受到嚴厲的處罰。
八百里加急果然名副其實,信使們真是在玩命的狂奔,太上皇龍御歸天的噩耗只用了四天半就傳到了甄家人的耳朵里。
這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有道是人走茶涼,香火情在棺材板合上的那一刻隨之煙消雲散,失去太上皇的庇佑,當今天子又不喜自家,看來以後得小心點了,還是約束好族中子弟,都把尾巴夾起來,不能再惹是生非了,以免被新帳舊帳一起算。
後院,內堂。
眾人不是愁眉苦臉就是長吁短嘆,甄母手裡捻動著佛珠,嘆道:「皇帝仁厚慈德,以仁孝治國,況且宮裡還有老太妃在,再不濟寧國府那位哥兒也是能說上幾句話的,就算是,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歸是有辦法的,寶玉,你們別在這裡杵著了,都去新修的園子裡頑去吧。」
甄寶玉搖頭道:「老祖宗,孫兒今天哪裡都不去,只在這裡陪您和太太說話。」
「嘉兒,瞧見沒,多麼懂事的好孩子,你可不許再打他了,也不許在人前罵,寶玉如今長大了,得給他多留點臉面才行。」
甄應嘉捋了捋花白的鬍鬚,感慨道:「老太太說的是,兒子不會再打罵他了,只要明年的鄉試他能給兒子考個舉人回來,兒子這個做父親的就心滿意足了,即便立刻就閉了眼,也有臉下去見列祖列宗了。」
人一旦年紀大了,就會越老越怕死,總想聽一下諸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樣的喜慶話,最不想聽到的就是生生死死,甄母嗔道:「你以前也說過,寶玉雖然淘氣異常,但聰明乖覺之處,百個也不及他一個,他將來是要三元及第,大魁天下的,明年鄉試肯定能先給你考個解元回來,然後再考再考再考什么元來著?」
三姑娘提點道:「老祖宗,是會元呢。」
「對對對,會元會元,要老婆子我說,那哥兒不就只是個探花嗎?他是什麼都好,但在讀書這一點,卻是不如寶玉的。」
甄應嘉哭笑不得,他這個探花是一般的探花嗎?縱觀歷朝歷代,有他這麼年輕的探花嗎?若不是他要繼承祖志,棄文從武,他絕對會是本朝開國百年以來第一位連中三元的奇才,還有,自己兒子也對作詩寫詞情有獨鍾,喜好賣弄才幹,沒事就寫上一首自賣自誇,可他哪怕是寫一萬首都不及那被譽為「神來之筆,仙界之詞」的《青玉桉》和《水調歌頭》,能比嗎?
四姑娘小聲問道:「二哥哥,你可有把握像瑜世兄那樣一戰成名,在千軍萬馬中殺出重圍,蟾宮折桂,一舉摘得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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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寶玉想了想,正欲回答,只聽見一個嬤嬤在門帘外喊道:「老太太,大老爺,京城寧國府的賈老爺來了!就在大門外!」
甄母一臉驚恐的看向甄應嘉,她這才想起來,這哥兒好像是錦衣衛的指揮使啊,專門干抄家滅族的勾當,在眼下這個多事之秋突然毫無徵兆的登門造訪,也沒派人提前來打聲招呼,怕是來者不善吶!
甄應嘉同樣心驚肉跳,他來不及多想,連忙道:「老太太勿急,待兒子和寶玉出去看看再說,賢侄說不定只是奉旨下江南公幹,路過金陵,順便來看看我們的。」
「快去快去!」
話音剛落,又一個嬤嬤連滾帶爬的跑到堂內,她聲嘶力竭的叫道:「老太太,大老爺,不好啦,錦衣衛把外面圍起來啦!」
甄母老臉慘白,身體左搖右晃了幾下,兩眼一翻,直接暈死了過去,眾人俱是失聲尖叫,堂內頓時兵荒馬亂,坐在軟榻上的元春輕輕撫了撫高高隆起的肚子,慘笑道:「這下你終於可以放心了吧!」
甄家大門外。
賈瑜身後整整齊齊的站著兩百多名錦衣衛北鎮撫司駐江南東道治所金陵府千戶所麾下的校尉和力士,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繡春刀出鞘,十字弩上弦,只待他一聲令下,就強行破門,衝進去拿人。
他昂著頭,負手欣賞著眼前這座雄偉氣派,不輸寧國府的五間朱紅色獸頭大門,游離的目光最終定格在那塊於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匾額,心中五味雜陳,甄家這一世到頭來還是沒逃過被抄的可悲下場。
時也,運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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