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性,然後知生無所得,死無所喪。
知死之不亡者,可與言性。
大部分你我都是過客,來時一場雨,去時一陣風,到最後留不住痕跡。
但總有一種人,在一生所受的風雨里越走越勇。
最終超越了眾生,成為了聖賢。
「神宗熙寧九年,秋風吹過渭水,橫渠上的張載窮畢生所學,寫成了一本書。」
「已經名動關西的他,告訴所有的門人。」
「這是他歷年致思所得,所言大略和前聖所合。」
「而有所發端處,則更要待後來人,然後能觸類廣之。」
「這一年三月里,同樣是大宋進士的兄弟張戩,在橫渠上變成了東風。」
「張載哭之不欲生,他手書哀辭十二篇,篇篇納於塋壙中。」
「秋風吹來時,他做了一場奇怪的夢,似乎預示了什麼。」
「於是,他開始夜以繼日地作書,取名叫《正蒙》。」
「寫書到刻苦處,有時從入夜默坐到徹曉。」
「也許,他是在爭分奪秒。」
「也許,他是在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事實上,張載要為天下和萬世寫一本書。」
「因為,儘管宋朝的幾任皇帝都想勵精圖治。」
「但張載看到的世界,卻依然充滿著遺憾。」
「就在神宗熙寧的某一年,關中迎來過一個可怕的歉年,窮苦的人們中間,出現了人相食。」
「那一年,張載制止了他的家人舂米。」
「於是,一家人都吃粗米。」
「張載認為,在餓殍滿野的年歲,能吃飽飯都是有愧,又怎麼能擇米而食?」
「這一餐的話題太沉重,張載對案不食,一度達到了四次。」
「儘管,他自己一直以來以來,也在幫著身邊的門人。」
「當這些人身處困境時,哪怕他只有粗米疏食,也必定和他們共享。」
「但哪怕打死他自己,他也只不過只有百畝薄田。」
「所以,要讓天下的人都吃上飯,莫過於讓天下的人都有田。」
「或者,像孟子說的那樣,讓人們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然後,天下無飢餒,世界就會好很多。」
「而要做到這些,就要教化天下,讓人人都向善。」
「而要教化天下,讓更多人成為聖賢,就要讓人們大其心。」
「然後體天下之物,最終在窮神知化後活出通達。」
「因此,只有寫成的書,能把聖人的思想傳遞到更遠的時空,才能幫助到後來的更多人。」
「張載以為,五十以後的人,能更看透世間的道理。」
「自從熙寧三年時,他和執念很深的王安石最終在汴梁分道揚鑣,就西歸橫渠,開始在終南山下屏居。」
「數年以來,他敝衣疏食危坐一室,俯而讀,仰而思。」
「有所得則隨筆而記,有時夜半而起,取蠟燭以書,志道精研,未嘗有須臾怠懈。」
張居正:張載一生著書講學,傳道授業,為關中士人宗師,世稱橫渠先生。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在張載的精神遺產中,這四句名言被廣為傳誦,也是其思想的精髓所在。
因此,這四句話又被當代哲學家馮友蘭先生稱為橫渠四句。
張載生活在北宋這個特殊的歷史時代——儒學復興時期。
他一生著述頗豐,因講學關中,張載其學派被稱為關學。
認真研讀《中庸》後,張載又認真研習佛教思想,最後回歸儒家,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思想體系。
橫渠四句言簡意宏,開顯出北宋理學的浩然氣象,承載著中華傳統文化的深厚底蘊。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分別強調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人與內在心靈的關係。
這四句話充分體現了儒家的仁者氣象和天地情懷,如果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儒家的個人理想,那麼橫渠四句就是儒家的用世抱負。
張載的思想不僅對於宋明理學具有奠基性、開創性地位,從整個儒家思想史的角度審視。
張載的思想具有恢弘的思想氣度、青出於藍的創新精神和力挽狂瀾的使命意義。
茫茫宇宙之中,個體的人雖藐小,但每個人都可以秉承橫渠四句。
張載的一生,兩被召晉,三歷外仕,著書立說,開宗立派。
終身清貧,歿後貧無以殮,學生聞訊趕來才得以買棺成殮。
橫渠先生進則為循吏,退則為鄉賢,以實際行動在當時歷史條件下開拓了儒者擔當新局面。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是張載的思想精髓所在,這四句名言,在新時代被廣為傳誦。
「也許,這是一個文人鼎盛的時代,但何嘗又不是一個悲劇主義的時代!」
「范仲淹、歐陽修、司馬光、王安石、三蘇、二程、曾鞏,以及張載自己。」
「每個人都在窮畢生之學,嘗試著催生一個更合理的世界。」
「或執著於儒學,或深耕於史學,或力行於文辭。」
「但世界的運行,卻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和他們心目中的目標愈行愈遠,所有人的理想都遙不可及。」
「熙寧二年時,代表關學的張載,和自創新學的王安石,在朝廷相逢。」
「最終經過了碰撞卻不歡而散,與其說是個性的不合,倒不如說是學說的差異。」
「那一年,一代賢臣呂公著舉薦,50歲的張載卸任渭州軍事判官入汴梁,接受銳意進取想搞事情的神宗皇帝召對。」
「他暢談天下治理之道,告訴皇帝為政不法三代,終是苟且。」
「神宗大悅,於是他成為了崇文院校書,看上去要大有所為。」
「於是,擺明了不是和新法在一條船上的張載,被支到了浙西,去負責刑獄。」
「儘管同時在朝的程顥站出來告訴王安石,張載本是因為道德被推薦到朝里,不應該不應當被支配去治獄。」
「於是這一年,大半生都在潛心於仁學的張載,最終奉命到了浙西,負責殺人。」
「而在第二年,素來正派的張載兄弟張戩也終於因為耿直,惹了王安石,被逐出了朝。」
「於是,看透了不可理喻的朝廷後,張載就辭官回到了橫渠。」
「事實上,張載和王安石,還有司馬光和曾鞏,都是同齡的人。」
「但在時代的大潮里,他們各自走出了不同的軌跡。」
「還是在仁宗之時,西夏開始崛起,成為國家的勁敵,生長在秦地的張載也感受到了西疆不寧給人們帶來而壓力。」
「慨然以功名自許的他,雖然無所不學,但尤其熱衷於言兵。」
「直至於要結客取洮西之地,看上去,很像是生長他的土地上,多年以前出過的班超。」
「而康定元年,一代名臣范仲淹臨危受命,成為了天章閣侍制,永興軍路知軍,開始經略陝西。」
「時年21歲的張載,以布衣上書軍帳。」
「范仲淹一見他器宇非俗,便知日後不等閒。」
「然後,也就從那一年開始,張載致力於學儒。」
「隨後又遍覽釋老群書,一直到嘉祐元年,他進了汴梁。」
「時光會送走每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而中年到來時,也許才會看到每一個人自己的本原。」
「范仲淹已經變成昨日的故事時,進京趕考的張戩已經是滄桑的中年。」
李清照:在張載十五六歲時,父親因病在涪州任上去世。
張載扶柩經蜀道、從斜峪關翻越秦嶺,準備回家鄉安葬。
到太白山下的橫渠後,盤纏用盡,加上前途發生兵變,只好在秦嶺北辳這個山青水秀的地方安居。
從此,橫渠的人傑地靈,成就了張載的不凡。
在學四書五經的同時,他還學習兵法,想投身軍旅,收復被西夏所占的失地。
參加科舉結束之後,張載在宰相文彥博的支持之下,在開封相國寺坐虎皮椅開壇講解《易經》,名聲大噪。
受御史中丞呂公著推薦,張載任崇文院校書。
後來,因為與王安石政治道路不同,張載辭官回到橫渠。
潛心做學問,廣收弟子講學,橫渠書院留下他的足跡。
他創立的關學,與王安石創立的新學、二程創立的洛學鼎立,稱為北宋三大學派。
張載年少時曾在這裡讀書,晚年隱居後,一直在這裡興館設教。
後人為了紀念他,將崇壽院改名為橫渠書院。
張載提出了太虛即氣、一物兩體、天道神化等重要哲學命題。
在政治上,張載主張復興三代之禮,恢復井田制等。
他在歷史上第一次使用天人合一這四個字,將其作為一個思想命題提了出來。
張載創立的宋明理學中的氣學流派,橫渠四句影響深遠。
為天地立心的價值理念,為生民立命的民本意識,為往聖繼絕學的精神追求,為萬世開太平的大同思想。
其實,張載還是注重實踐的。
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張載與弟子在扶風、長安、藍田一帶購買了數百畝農田,按照《周禮》恢復井田試驗。
可惜,歷史的洪流不可逆轉,商鞅廢井田、開阡陌變法後。
井田制、封建制早已失去了存在的社會基礎,他的夢想最終沒有成功。
「那一年,當同樣進入到東京的三蘇父子在汴河上颳起一陣古文風,席捲了整個文壇。」
「潛心於經義十數年的張載也在都下的一張虎皮椅上開講,內容是《周易》。」
「聽眾甚多,而其中一次,座中也有二程,而同樣都是精研理學的二程和張載。」
「雖然此時也許是第一次相逢,但其實在血緣上他們還有另一層關係。」
「因為張載和二程的父親程珦是表兄弟,所以程顥和程頤,其實要叫他表叔。」
「於是,整個宋朝的理學源頭,竟然就這樣和一個家族形成了聯繫。」
「而他們叔侄徹夜相談,從此也成為學問上的知己。」
「第二天,太陽升起在汴樑上空時,張載撤去了椅子上的虎皮。」
「然後,作為長者的他,很有氣度地告訴到來的人們。」
「程顥和程頤深明《易》道,為他所不及。」
「所以,要準備學有所進的,盡可以拜二程為師。」
「第二年春天時,歐陽修主持了這一屆的禮部科考。」
「蘇軾、蘇轍、張載和程顥,都成為了進士。」
「這一年之後,張載開始進入仕途,但多年沉淪於州縣,學富而官微,德位不相稱。」
「也許是人各有志,也各自有所側重。」
「更熱衷於求道的,也就忽略了經營仕途。」
「所以張載所到之處,必訪人才,有可語之人,必定叮嚀教誨,唯恐其成就來遲。」
「但仁宗過了又英宗,英宗過了又神宗。」
「一直到熙寧二年,在呂公著的舉薦下,張載才進了朝。」
「然後,他就遇見了王安石。」
「然後,終究和新法不合的他,終究又退出了汴梁。」
「然後,在橫渠上繼續悟道,繼續講學,繼續窮神化。」
「一天人,立大本,斥異學,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而在熙寧十年春天時,寫完了《正蒙》的他,再次被召入汴梁,知太常禮院。」
「冬天裡,他生了病,然後,移疾西歸。」
「這一次路過洛陽時,他又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了二程。」
「此時,距離他們汴梁相逢談《周易》,已經過去了21年。」
「已知天命的他告訴程顥和程頤,他雖然已病不起,但尚可到長安。」
「而行到臨潼時,一天夜裡,他沐浴更衣而睡。」
「當第二天的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時,人們見到的他,已經變成了驪山下的一陣西風。」
「第二日,長安的門人都奔喪到臨潼,哀痛之餘。」
「他們解囊相助,然後張載得以入殮。」
「張載一直認為,仁政不能實施,必在於貧富不均。」
「因此,老了以後,他準備和門人共同買一片方田。」
「然後分成數井,劃分給周圍困難的人們,讓他們都有安定的生活。」
「如果成功,就可以推廣到更多的地方。」
「而這,就是他理想中的先王遺法,井田!」
辛棄疾:張載出生在士大夫階層的家庭,祖父和父親均在朝中任職,祖父張復在宋真宗時任給事中等職。
父親張迪,在宋仁宗時官至中丞、涪州知州,贈尚書都官郎中。
張迪在涪州任上病故此時,張載與弟張戩均尚年幼,無力返回故里。
因此,全家人便僑居在鳳翔橫渠鎮南大振谷口,所以學者稱其為橫渠先生。
張載少年時北宋邊境經常受西夏割據勢力侵擾,西夏入侵北宋邊境,宋軍抗擊連連失利。
范仲淹知永興軍、陝西經略安撫招討副使、兼知延州,在延州軍府召見了張載。
范仲淹在慶陽府城西北修築大順城竣工,請張載撰寫了《慶州大順城記》以資紀念。
北宋向西夏賜銀和茶等大量財物,這些對於少喜談兵的張載是一個很大的刺激。
所以,他曾向擔任陝西經略安撫副使、主持西北地區軍務的范仲淹上書,建議向西夏用兵。
並準備聯絡一些入去攻取被西夏占領的西之地,以便為國家建立功業。
范仲淹認為張載可成大器,便勉勵他讀《中庸》,學儒家之學。
張載讀完《中庸》,仍未感到滿足,於是又遍讀佛家、道家之書。
經過幾年的鑽研之後,又發現佛、道之學不能實現自已的宏偉抱負。
便再回過頭來反而求之六經,悟出了儒、佛、道互補的道理。
從而推進了由韓愈所開創的、以儒學為主、兼容佛道之說的新儒家體系。
張載時年38歲,赴大梁應考,當時正值歐陽修主考,張載進士及第。
在候詔待命時,宰相文彥博邀請他去講學,並在開封相國寺設虎皮椅讓張載講易。
當時程頤、程顥尚在現場,張載發現二程對《易經》的見解比自己更為獨到時,便毅然撤下虎皮椅並虛心請教。
張載作雲岩縣令時,辦事認真、政令嚴明,尤其重視道德教育,提倡尊老事幼的社會風尚。
每到月吉之日,常常設酒食招待鄉里中的老人,詢間民眾的疾苦,以及如何訓誡子弟等事。
為使縣裡頒布的文告家喻戶曉,他經常把鄉長們召集到縣庭。
因此,他發出的教告,即使是不識字的人和兒童少年也都沒有不事先知道的,這就便於政令的推行。
在渭州,他與環慶經略使蔡挺的關係很好,受到蔡挺的尊重和信任。
軍府之事,無論大小,都要向他諮詢。
他曾說服蔡挺在大災之年取軍資數十萬救濟災民,還提出罷除戍兵換防,招募當地土人取代等項建議。
當時,王安石執政變法,曾徵求張載對新政的意見,他一方面贊同政治家應該大有作為。
但又含蓄地拒絕參與新政的行動並與王安石多有分歧,逐漸引起王安石的反感。
因此,張載擬辭去崇文院校書職務,未獲批准。
不久,被派到浙東去審理苗振的貪污案件,案件辦完之後回朝。
因為反對王安石變法,而與王安石發生激烈衝突,被貶。
張載唯恐株連,於是辭職回到橫渠鎮。
張載回到橫渠鎮後整日講學讀書,寫下大量著作,對自己一生的學術成就進行總結。
在此期間,張載開徒講學在此期間,收有不少學生。
他以《論語》《孟子》《中庸》以及《周易》《老子》思想為教學內容,並親自帶領學生進行恢復古禮和井田制的兩項實踐。
張載的肺病已很嚴重,但仍帶病入朝。
當時,有人向朝廷建議實行婚冠喪祭之禮,詔下禮官執行。
但禮官認為古今習俗不同,無法實行過去的禮制。
唯獨張載認為可行,並批評反對者的作為。
這使得張載在朝堂上陷入了十分孤立的境地,加之病重,不久便辭職西歸。
在回鄉途中,病情惡化,行至臨潼逝世。
臨終時只有一個外甥在身邊,且清貧無資,無以為殮。
直到張載在長安的學生聞訊趕來,才得以買棺成驗,並將遺體運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