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李培風真希望自己不是人類,而是個外星生物,雖然他被改造過的身體讓他很少產生負面情緒,但這不代表沒有,無論從肉體還是自我認知的精神層面,他都沒有脫離人的範疇。
不幸的是,人類肉體分泌出的化學物質或激素所產生的七情六慾,即是人類進化的階梯和存在的意義,同時也直接導致了人類命運的三大悲劇:幸福是短暫的,仇恨不可化解,而愛終將會枯萎。
這些情感的起伏使得人類的生活充滿了變化和挑戰,人類歷史中那些數不勝數的國內外經典文藝作品,似乎都是變著花樣的重複表達這三點,通過藝術的形式來揭示人類的複雜性和和命運的無常。
現實中的李培風也逃不開這個循環……
十月六日,李培風返回首都。黃天萱母子因工作暫留在杭市,于慧芝和李啟元二老則羞於回京面對大兒媳,匆匆回了寧遠帶孩子。
所以李培風只能獨自面對趙清歌,他打滾撒潑耍無賴,認錯懇求談條件,什麼招數都使了個遍,最後也只是換來一個相對體面的結局。
趙清歌要李培風在明天,也就是國慶後的第一個工作日,去跟她到民政辦理離婚手續,從此以後,二人分居生活,趙清歌帶著孩子回自己的老住所。
所謂的體面,體現在趙清歌同意撤消離婚訴訟,並不給李惟一改姓,也不將離婚的事兒告訴雙方父母。
「三十天冷靜期,過了三十天後,趕著工作日再來申請一次。如果沒來就視為撤回離婚登記申請,好了,你們回去吧。」
工作人員的話當時讓李培風產生了一絲絲幻想,他認為有了這三十天冷靜期做緩衝,自己在此期間努力表現做好挽回工作,趙清歌的態度或許就會有所緩和。
事態也如他所預料的那樣發展,黃天萱留在杭市負責和治的引資工作,武問月和徐曼凝也沒有從中搗亂,任由他每天風雨無阻地往趙清歌家裡跑,厚著臉皮繼續扮演丈夫和父親的角色,一點點地開展對趙清歌的挽回。
半個月過去,趙朵朵已經被潤物細無聲的影響,眼看再堅持半個月她肯定能回心轉意,但意外來了……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早上,陽光明媚、秋高氣爽,李培風剛到趙清歌的家裡,準備像往常那樣為他們母子做飯,開門後卻見趙海奇和李馨都臉色鐵青地坐在客廳,趙清歌則站在一旁抱著孩子對他笑,笑得他心發慌。
「李培風,關於黃天萱這個人,你能不能解釋一下?」
趙海奇面沉如水,說話的時候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雖然我們都知道了,但我們還是想聽你親口說出來。」
李馨看了眼趙清歌和她懷裡的孩子,冷冷道:「出去說吧,她們既然已經辦理了離婚,這個人就沒資格踏進女兒家半步了。」
「啪~」
李培風手中的袋子掉在地上,裡面的蔬菜散落一地。
趙海奇和李馨終究還是知道了國慶節那天他和黃天萱的婚禮,但不是從趙清歌嘴裡,而是機緣巧合下,通過一位參加了現場的賓朋了解到的。
對方並不是趙黃二家共同的朋友,只是和黃爸黃媽的好友,偏偏他的好友又是趙爸趙媽的好友。
這人因為李培風異於常人的英姿,久久不能忘懷,於是在參加婚禮後的一次飯桌上,以『從沒見過這麼帥的新郎』為談資和朋友進行了番閒談,趙爸趙媽的好友也在場,聽了半晌表示不屑。
光聽你嘴說,你那審美就那樣吧,帥能有多帥?我告訴你,我上次參加婚禮的那個新郎才叫一個帥呢。
黃家朋友也跟他槓上了,直接甩過一張照片;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帥不帥?
嘖,確實帥,上一次見過這麼帥的新郎還是上一次…嗯?不對,眼熟!
趙家朋友納悶,這個新郎名字叫什麼?李培風?我好像聽過,他是幹什麼的?
黃家朋友思索回答:好像是個作家?
趙家朋友瞪大眼睛:有印象了!我絕對在哪也見過他來著,在哪呢?就是不久前自己參加的另一場婚禮!
兩場婚禮同一個人?不對吧,我得確認一下,我當初參加的那場婚禮是誰家的閨女來著……
六度分離理論;最多通過五個人,你就能夠認識世界上任何一個陌生人,無論對方是乞丐還是莓國總統!
墨菲定律;事情如果有變壞的可能,不管機率多小,它總會發生!
此刻,這兩個理論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李培風沒想過把幾個女方父母一直瞞在鼓裡,因為那種可能性太低太低,但他更沒想到在趙清歌即將回心轉意放棄和他離婚的時刻,讓趙爸趙媽知道了這件事。
這導致他前半個月的挽回工作前功盡棄,在家庭壓力之下,他和老趙的離婚程序也必須要落到實處了!
但凡事有利有弊,趙清歌若半個月前若沒有鐵了心的申請離婚,現在趙海奇和李馨的態度恐怕要比這惡劣的多,說不準還會通過朋友聯繫黃家,讓黃天萱選擇退出,甚至再把李培風爸媽叫來對李培風進行公審。
而眼下趙清歌主動和李培風已經辦理了離婚手續,她們就像是滿腔怒火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沒處發泄!
其次,還有個不幸中的萬幸,趙海奇和李馨除了黃天萱之外沒有知道更多,比如武問月和徐曼凝什麼的,她們只是以為女兒發現了李培風出軌黃天萱,因此跟他提出了離婚。
為了避免惹出更大的鬧劇,趙清歌也懶得跟父母多說。
這就給了李培風全須全尾處理好後續的前提,他跟著趙海奇和李馨到了附近的咖啡廳坐下來後,忍受了這對夫妻長達一個小時的侮辱和批判,等她們氣稍微消了些,方才正式表態。
道歉認錯加淨身出戶,孩子跟誰都行,就算跟趙清歌,未來撫養費一分不差,最重要的是,他還將不想離婚的想法提了出來。
但趙海奇和李馨雖然勉強認可李培風認錯的態度,卻也對他仍舊要和女兒在一起的想法不屑一顧。
你跟黃天萱生的那孩子比李惟一都大三個月,你還舔著臉說要跟朵朵在一起……那黃天萱怎麼辦?你把對方叫過來,讓她這個小三當著大家的面,對我們女兒誠懇道歉並答應退出,如果我們家朵朵氣消了,那才能考慮!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不是李培風和趙清歌的個人意志所轉移的了,背後有太多因素需要考量。
繼續在一起,黃家那又知道了怎麼辦?武問月和徐曼凝又暴露了怎麼辦?
離吧,不離不行了。
十一月九號上午,兩人踩著三十天冷靜期的時間節點,抵達民政大廳門口。
進去之後一分鐘就出來了,只是每人手中都多了一個紫紅色的小本本。
這象徵著二人為期一年半的法律認可婚姻關係走向終點。
而趙清歌步伐輕快,小高跟踩在台階上噠噠作響,雙手用力一撕,將離婚證扯碎了隨手扔進門口的垃圾桶。
「真輕鬆!」
她抬頭望向遠方蔚藍的天空,臉上竟露出最近一個月從未表現過的真誠笑容,心情竟然像當初來領結婚證時那般愉悅。
「你知道這個小本本意味是什麼嗎?」
趙清歌轉過身,指了指李培風手中拿著的離婚證認真地發了問,沒等到對方回答,便鄭重解釋道:「它是我出院後醫生開具的精神病痊癒證明、是我出獄後典獄長發放的刑滿釋放通知單。」
世界上最嚴重的精神病是愛情;世界上最大的監獄是自己的內心;
走不出自己的執念,不是瘋子就是囚徒。
趙清歌說這番話的意思顯然是在表達自己豁達和放下,她也是真心這麼想的。
真正不羈的靈魂沒有什麼不能放下,因為她們的內心深處有著國王般的驕傲,如詩一般灑脫。
即便趙清歌現在身穿正裝腳踩高跟鞋,卻比身穿睡衣腳踩洞洞鞋更在鬆弛和自在,仿佛剛剛她什麼都沒有失去,反而獲得了新生!
李培風也很意外於自己此刻的心境,他本以為自己跟老趙辦理了離婚手續後會無比的傷心和悵然,但事實是他的感受居然和趙朵朵差不多……
放鬆的,自在的。
因為什麼呢?只是因為離婚後自己不用擔心事情捅到黃家那,自己能更好辯解了?或者是逃亡多年的通緝犯終於落網,靴子落地,否極泰來?
應該都不是。
李培風想了想便恍然一笑,唏噓道:「生活在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但在辦理完離婚後,趙女士和李先生在回家的路上還是相愛著。」
「……」
趙清歌瞪了他一眼,微微抿嘴收斂笑容:「以後我就住在之前的聖象小區,孩子每月你只可以見一次,自己主動跟我約時間地點,別來我家找我。」
李培風走上前湊近了,看向她那絕美側顏,那淡漠而冷艷的雙眸,那飽滿而鮮紅的朱唇,那蘊藏著鋒利曲線的下顎……
該死的,這個為自己生過孩子卻依然魅力十足的女人,好像在離婚後變得更漂亮啦!
「老婆……」
李培風剛剛深情款款的吐出兩個字,便換來趙清歌的厲聲制止:
「記住了,我是你前妻!咱們已經解除了夫妻關係,那個稱呼不許再叫!」
前妻?身份又多了一個,好刺激!
李培風眨眨眼睛:「導兒?」
「……」
「一日為導兒,終生為導兒,叫你導兒總可以吧?」
趙清歌撇嘴不語,徑直邁步想要走下台階,卻被李培風攔住了。
「等下,我的導兒兼前妻大人,當初咱們來這領結婚證的那天,是我抱著你走上的這層台階…現在,讓我也抱你下去吧?」
趙清歌沒有拒絕,等李培風走到前面俯下身,她猶豫了一下便將雙手搭在了對方肩膀上。
然而她剛一上來,就開始後悔了。
「你手老實點!」
「很老實了,不託著你屁股,很容易摔的。」
「…放開,我自己走。」
「還沒到車前呢,走吧走吧。」
任憑趙清歌怎麼說,李培風都沒撒手,笑呵呵的將老趙背到車前才放下,旁邊的路人見到她們,還以為兩人是從大廳領完了結婚證出來的呢,然而事實卻截然相反。
「你跟進來幹什麼,我們不順路。」
趙清歌看李培風直接開門進了副駕駛,眉頭緊皺想攆人,李培風卻解釋道:「咱得先回別墅,之前你搬家沒全搬走,還有些東西落在那了。」
「什麼東西?我怎麼不記得?」
「那個…有個四字成語,叫形形什麼來著?形容事務種類很多的。」李培風小心提醒:「形形色……」
趙清歌目光狐疑:「形形色色?你到底想說什麼?嘴笨就別用嘴!」
「對!」
李培風瘋狂點頭:「你總算想起來了,就是色色,你忘記色色了!」
「色……」
趙清歌為之語塞,臉色一紅抬手便打:「滾出去!」
「踩油門趕快走吧,咱們抓緊時間,完事後我開車送你回去…別打了,你不行就下來讓我開車。」
……
看到此處,男默女淚。
我哭了,為什麼要用失去來衡量愛呢?
可荒謬的是,凡是偉大的愛,雙方都要不止絕望一次,彼此不止感受到失去一次,才能明白這份感情在自己心中有多大的分量。
有些情侶是分離後對戀人念念不忘,很快就雙向奔赴,重燃愛火。
有些夫妻是鄭重其事離了婚,但心中依舊你儂我儂,以至於剛出民政局門口,就回家解乏出汗去了。
看上去似乎很虛偽,實際上,她們是憑藉離婚清醒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二人之間靈魂的鎖鏈早已死死的焊接在了一起,逃不掉離不開,註定在一起。
她們的感情不是用一張結婚證就能證明的,不是因外界的種種可以影響的,更不是一張離婚證就能斬斷的。
雖然幸福短暫,但仍然值得追求;雖然仇恨不可化解,但可以報仇雪恨;雖然愛終將會枯萎,但這個期限或許是一萬年。
世上一切小說和文藝作品的最終涵義,不止在表達人生的悲劇不可避免,也道明了生命始終都將繼續。
只要生命繼續,就會發生奇蹟。
獲得與喪失,遺忘與記憶,離去與歸來從未停止,生命的偉力就是在最後一刻到來之前,我們都永遠再一次相愛的機會。
轉眼間,距離「離婚」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時間,李培風和趙清歌都已適應了這種離婚不離家的關係。
親密而保持距離,依賴而又互相獨立。
每個禮拜中至少有四天,他都會去老趙家一趟,即便不留宿,也會做個飯、打掃個衛生什麼的,體貼地照顧她們母子倆。
黃天萱由於工作繁忙,在舉辦婚禮後仍然留在杭市沒有返回京城。對尋常夫妻來說,新婚後沒在一起旅行度蜜月,反而是異地工作,確實有點傷感情,但兩人心相意通,一直保持著聯絡,也沒什麼大影響。
倒是武徐二女,最近李培風在她們身上投入了更多的時間和陪伴後,她們卻有了意見,這個意見不是針對李培風的,而是兩個女孩之間互相看不順眼了。
簡單分析其中原因,應是由於武問月已經畢業,所以她正在緊鑼密鼓地落實自己和某個『離異男士』約定好的婚禮儀式,從而引起了徐大小姐的嫉妒和不滿罷了。
這種事兒李培風自然不能坐視不管,聯合武問月在某天晚上接連把徐曼凝安慰幾頓,並於次日早飯時間和徐大小姐約定好,明年她一畢業就儘快把儀式落實了,徐曼凝才算勉為其難地消停了下來,但又提出了一點建議。
「明年等我畢業再辦還是太晚了,咱們的婚期越早越好,最好你和月月辦完的下周就跟我辦,我不是著急,而是怕!趙清歌她們家就是前車之鑑,要不然你們也不至於真把離婚手續辦了。」
「但這件事也是個好事兒,起碼給我們提了個醒,那就是我和月月的儀式,必須都要趕在我們爸媽知道事情全貌之前搞定,否則就再也辦不成了,甚至到時老公你能不能見到我們都兩說。」
徐曼凝的話非常有道理,李培風和武問月深以為然。若是兩個女孩的父母在李培風還沒和她們辦婚禮之前就知道了,李某人沒準有進監獄的風險。
而辦完儀式就屬於生米成熟飯,最糟糕的結果不過跟老趙一樣『離婚不離家』,不會讓兩個女孩落下這輩子沒舉行過婚禮的遺憾。
因此,她們將婚期火速地定在了一個禮拜之後,並打算在明天便返回寧遠城,通知彼此父母開始正式籌備起來。
飯後,李培風將這個消息傳遞給了黃天萱。
「再過兩天回能來不?問月挺想讓你出席見證的,我也很想兒子。」
黃天萱正在車上坐在後排假寐,聽到李培風的心聲後,雙眸並未睜開,只是扶手架上的玉手輕點兩下,恬靜的臉蛋也露出一抹笑意。
「我這邊工作差不多了,本來準備明天和兒子回京的…那行吧,我改簽機票,明天直接到寧遠,讓寶寶也見見你和他那個媽的婚禮!」
李培風:「(欣慰)果然一點沒生氣,愛你喲,老婆姐姐最大度了。」
黃天萱:「(呵呵)先別肉麻,說正事兒。最近謝靈韻一直纏著我,她還不死心,勸我讓你接受那天她在飯桌上的提議。就像她們一樣,對接私人實驗室,將自己的特異功能,進行私密的、科學的、系統性的剖析和研究。她說如果你不放心隱私問題,她們可以只投資,讓咱們自己帶隊伍來做,選擇性的和她們分享成果…我覺得這個計劃還可以。」
黃天萱:」(認真)但你到底怎麼想的?有什麼顧慮?跟我透露一下唄。我們幾個嘴上不說,但對你身上的秘密都很好奇,你絕對是世界上最特殊,最神秘的那一個!」
李培風:「嘖,謝靈韻最近跟你說我什麼了?她不會真覺得我是外星人吧?」
黃天萱:「(自豪地)差不多,第一面你給人家嚇一跳,她說你體內的心、肝、脾、肺、腎…所有的器官都在發出耀眼的光,心臟跳動的律動如同奔騰的海浪,肝臟則如同熾熱的岩漿…骨骼粗壯堅固好似合金,宛如造物主精心挑選和加固過的,每一根都擁有著獨特而重要的作用;神經緊緊繃繞在肌肉紋理之間,這些紋理既像是銳利的刀鋒,又蘊含著驚人的爆發力,再配上這個五官和外貌……」
黃天萱:「(壓低音量)你猜得沒錯,她說你是她們母女倆這輩子透視過最不可思議的一個神秘生物…是的,神秘生物,甚至是神造物,說是外星人也行,反正絕不是人。因為你的內部構造雖然和人一樣,實質強度卻和人類有著莫大差距,肉眼看去你的外貌也是讓人陶醉的,讓人痴迷的,散發一種獨特的磁場死死吸引住周圍人的目光。別說吃上一口,哪怕聞上一聞,也會讓人延年益壽的那種……(突然警惕暴戾)唐僧肉啊你?我警告你,你以後和她保持距離,這biao子確實對你有想法!」
李培風:「(懊悔地拍大腿)我就說不該吃這個飯,你非要讓我去,底褲都被人看穿了……」
黃天萱:「嗯哼,你看,你現在自己也承認了你有秘密瞞著我們…其實這些還好,主要是之前的通夢,我實在是想知道其中原理,若能把它搞明白,我認為或許就掌握了穿越位面的力量,(笑)就算搞不懂它,也可以…你能活很久,對吧?(內心陰晴不定,百轉千回,最後春風化雨,萬分柔情)風,我知道你一直在顧慮這問個題,我也一樣,我愛你,我很想很想陪著你一起死呢……」
李培風略有遲疑:「我加倍愛你,但這段時間我得抓緊和她倆完婚,等忙完了再說吧。」
黃天萱:「(惱羞成怒)你可以先去死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