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醒來的時候,人已經不在火圈裡了。
她睡在一張過分柔軟的床鋪上,身上的衣裳也換成了柔軟貼膚的裡衣。
她眼底恍惚一閃而過,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的同時,第一時間就是把手放在了臉上。
臉上觸感依舊。
五娘不知是什麼滋味地鬆了一口氣。
可這口氣還沒等喘勻了,她就聽到有人說:「睡夠了?」
這聲音過分的熟悉。
五娘心底一驚,瞬間眼也瞪圓了。
祁雲宸見狀無聲好笑,嗤了一聲從帘子外走了進來。
他挑剔似的打量了五娘一圈。
看她臉色尚可,說不出什麼心態地鬆了口氣。
隨即要笑不笑地說:「可算是醒了,你再不醒,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準備就此長眠了。」
五娘聞言有些無奈,想及之前在火海中的情形,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對祁雲宸說:「之前……多謝殿下出手相救。」
祁雲宸呵了一聲,說:「救你是想聽你說這個?」
五娘愣住了,像是不明白祁雲宸的意思。
祁雲宸也不解釋,自顧自地說:「之前聚到了一處的人,大多都活下來了,少數沒能救過來的,此時也按親屬的意思找了地方安置下葬,這會兒活著的人都統一安置在了後邊,你要是不放心,等能走動了就自己去瞧瞧,只是這些人日後,就不可再聚集在一處了。」
儘管這些人沒真的犯過什麼謀逆大罪。
可到底是受過這樣的思想洗腦。
從各種方面上來考慮,都不宜再讓他們圍聚一處。
準確地說,能撿回一條命,就已經是祁雲宸法外開恩不計前嫌了。
五娘自知祁雲宸的安排無錯,微怔之後立馬就說:「能活著就已是不易,其餘一切皆聽殿下處置。」
「之前形勢緊急,許多細節我尚未來得及與殿下細說,望殿下給支紙筆,我將寨子中大小落腳點的分布細細地標註出來,寨子裡跑出去的那些人,想來也會去這些地方藏匿,殿下命人按標註之處去尋,必可事半功倍。」
祁雲宸對她的識趣很是滿意,微微一笑才說:「還有就是,謀逆大罪茲事體大,我也做不了主,其餘人能放,你作為主謀之一,卻必須跟著我上京。」
五娘詫異抬頭,難以置信:「上京?」
祁雲宸理所應當地說:「是啊,上京。」
「你不會以為,這事兒就這麼完了吧?」
祁雲宸冷冷一笑,咬牙道:「企劃謀逆未果,還直接擄走了當朝太子,這樣的大罪,就算是抄家滅族也不為過。」
「父皇母后聞之震怒,若不是有人勸說,這會兒那寨子已經是血流成河了,讓你跟著進京,這樣要求不過分吧?」
五娘默了一瞬,微微搖頭。
「理所應當,不過分。」
祁雲宸笑了。
他說:「既如此,你好生休息幾日,咱們不日啟程。」
五娘悶悶地應了好。
祁雲宸心滿意足地走了出去。
門口,不小心聽到了對話的祁雲琛一言難盡地看著自己的親大哥,內心的真實感受大概是想以下犯上。
兄弟二人並肩走遠了一些,祁雲琛才忍無可忍地說:「我怎麼不知道,爹娘下令要滅寨?」
祁雲宸失蹤後,祁雲琛反應及時,第一時間就全面封鎖了消息。
京城裡這會兒還沒人知道這事兒呢!
哪兒就有人震怒之下要殺人滅寨了?
祁雲宸頭大地白了祁雲琛一眼,警告道:「不准亂說話,否則我揍你啊!」
祁雲琛不屑冷笑,哼了一聲道:「連個姑娘都打不過,還想揍我?」
「大哥您怕不是被火烤懵了腦子。」
「祁老二你……」
「我懶得跟你鬼扯。」
祁雲琛不耐煩地打斷了祁雲宸的欲蓋彌彰,直接說:「那姑娘的來歷可不簡單,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五娘的身世或許成謎。
可再大的秘密,在絕對的實力下也難以成型。
五娘昏迷兩日的功夫,祁雲琛就已經將她的身份來歷打探得一清二楚。
甚至那什麼見鬼的大當家的也在被捕歸案的路上了。
如今他不放心的,就是自己這個什麼都好,唯獨不靠譜隨了爹的大哥腦子犯軸。
見祁雲宸不說話,祁雲琛心裡打了個噔,厲聲道:「祁雲宸你可別犯渾!」
祁雲宸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玩味道:「我怎麼就犯渾了?」
看他這德行祁雲琛心裡更是來氣,不自覺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就低聲呵斥:「她是前朝遺孤!就算是血脈被稀釋了數百年,她骨子裡流著的也是韓家的血,這麼多年從未忘記過自己的出身來歷!」
「你與她絕不是一道的人,你念在她從未存過妄念的份上手下留情沒什麼,放她一命也沒什麼,可你絕不可再在這個界限上逾越半步。」
「你別忘了,她是前朝的郡主,你是當朝的太子,你們……」
「我什麼都還沒做呢,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祁雲宸嗤笑一聲打斷了祁雲琛的話,好笑道:「再說了,我也不見得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你……」
「你既沒那個意思,為何要執意把人帶回京城?」
祁雲宸緊追不捨,死死地盯著祁雲宸的眼睛,一字一頓:「你想帶她回京城做什麼?」
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哥倆,對彼此的了解都到了一種難以置信的程度。
祁雲宸不過是微微恍神的功夫,祁雲琛就已經斥出了一聲荒唐。
「你莫不是瘋了?!」
這裡的事兒瞞不住的。
這時京城不知,不代表京城可以始終不知。
五娘的身份終究會被人翻出來大白於天下。
這樣的人,別說是跟在祁雲宸的身邊,就算是僥倖撿得性命,也註定終身都要活在朝野的監視之下。
祁雲宸是當朝太子!
他是這個天下未來的主人。
留著這樣一個人在身邊,別說是滿朝文武不可能同意,就算是當今的皇上和皇后也不可能答應!
祁雲琛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把五娘殺了。
只要這個女人死了,祁雲宸的心思就絕不會被人知曉。
他……
「二弟。」
祁雲宸難得地沉了嗓音,慣常帶笑的臉上也多了一絲凝肅。
他語氣微妙地說:「那可是大哥用命護著帶出來的人。」
祁雲琛看瘋子似的看著他,不可置信道:「那女人給你下蠱了嗎?」
「祁雲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與祁雲琛的震怒相比,祁雲宸倒是淡定了許多。
他漫不經心地一笑,幽幽道:「我暫時還沒想好怎麼辦,不過就算我想好了,你說的理應不是問題才是。」
祁雲琛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是麼?」
「你真覺得,有人彈劾你這太子失職,德不配位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祁雲宸不懷好意地看了他一眼,輕飄飄道:「我德不配位算什麼?」
「咱爹又不是只生了我一個兒子。」
祁雲宸……
祁雲宸笑得得意,對著滿臉黑線的祁雲琛挑眉。
「這不是還有你麼?」
再不濟,京中還有個被迫學習的老三呢。
皇宮中,正在被迫聽太傅講話的三皇子毫無徵兆地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在太傅暗含斥責的注視中默默地摸了摸鼻子。
他怎麼覺得,後背有點兒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