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鍾璃握住頭髮的手指微微鬆開,斷髮輕飄飄地在空中飄蕩了幾圈,最終飄飄落地。
斷髮是輕的。
可落在人心頭的份量卻是沉重無比的。
鍾璃做出這樣的舉動,是真的將鍾家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她不在乎了,葉相還留著這樣的人有何用?!
葉相徹底慌了神,鍾璃卻已經打出了收兵的手勢。
她冰冷的聲音傳遍了整個眼前的空地,也重重地砸到了人的心口。
「今日收兵,明日辰時,全力攻克宿城,三日之內,不惜一切代價將宿城拿下!」
鍾璃深深地看了葉相一眼,扭身打馬很快就將城牆之上的葉相拋之腦後。
葉相無數句站住喊不出口,只能任由咆哮在喉嚨里來回翻滾,眼睜睜地看著鍾璃帶著大軍揚長而去。
鍾璃真的走了,城牆之上的所有人都懵了。
誰能想到,鍾璃真的不在乎鍾家人的生死!
葉相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如今進退維谷還差點將自己的全家族人賠了進去,心裡的苦水幾乎翻湧成了長河。
他狠狠地剜了失魂落魄的鐘家人一眼,忙不迭地就下了城樓去找皇上了。
鍾璃提出的條件,皇上不點頭,他不敢答應啊!
葉相去稟告皇上了,鍾家人則是被葉相的隨從直接拎著回了葉家別院。
鍾璃得知後,意味不明地呵了一聲,對著柏騫承說:「今晚半夜,想法子找一隻手指給葉相送過去。」
戰場之上,最不缺的就是死人。
想找一隻無主的手指更不是什麼難事。
至於潛入宿城中給葉相送手指略微有難度,卻也不是不能完成的事兒。
柏騫承還沉浸在鍾璃今日的霸氣之舉中,聞言吶吶地說:「王妃是想藉此恐嚇葉家那老頭兒?」
鍾璃笑了笑沒說話。
柏騫承不太確定地說:「可那老頭兒人老成精,輕易只怕不會相信。」
要是能被輕易嚇到,也就不會有機會爬到宰相這樣的位置上了。
鍾璃微微一笑,說:「他信不信有什麼要緊的?只要東西送到了就行。」
人的恐懼是會在不斷重複的一件事中逐漸加深的。
一隻手指葉相可能不信。
兩隻可能作用也不大。
可要是三隻四隻,無數隻呢?
只要手指送到了,葉相總會有相信的那天的。
聽出了鍾璃的言外之意,柏騫承一言難盡地說:「可他要是一直不信怎麼辦?」
鍾璃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冷意濃烈得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那就讓他變成千手觀音,直到這事兒變成真的,明白?」
柏騫承毫無徵兆地打了個激靈,在心裡默默地為即將飽受驚嚇的葉相點了一根嘲笑的蠟燭,忙不迭地點頭去了。
鍾璃疲憊地靠在椅子上,伸手捏了捏隱隱作痛的眉心,眼裡複雜翻湧。
祁仲走進來見著了,抿了抿唇,不太確定地說:「要不,想法子將鍾家人救出來吧。」
鍾家人如今對葉相和皇上已然沒了作用,身邊的看守想來也不會太嚴密。
只要行事得當,這事兒並非不可能成。
祁仲認真地琢磨應當派誰去的時候,鍾璃卻說:「不必。」
祁仲有些意外。
「你真的要讓他們去死了?」
鍾璃沒好氣地說:「你以為我之前只是說說?」
她雖不至於真的讓鍾家人就此去死。
可也絕不會在這時候把人救出來。
鍾家這幾口子人實在是太能折騰,但凡蹦噠出來沒一日是不煩人的。
鍾璃讓人暗中看著了,不會讓人傷了他們的性命,可也絕對會讓他們吃夠苦頭。
只有被打疼了,知道怕了。
這些人以後才會知道老實。
只是這些,鍾璃就不想跟人多說了。
祁仲沒了話,一臉悻悻。
鍾璃懶得看這引起一切的罪魁禍首一眼,心累地擺手說:「還有別的事兒嗎?沒事兒就出去。」
祁仲不太想出去。
他小聲說:「我想問問念安的情況。」
鍾璃到這裡後,直接接掌了所有的大權,祁仲也並未對此提出任何異議。
故而此時整個大軍中,實際上掌權的人就是鍾璃。
祁仲手握鷹衛,卻也難以與她相比。
消息最靈通的也是鍾璃。
鍾璃一時沒反應過來,不解道:「念安?」
祁仲的眼中多了一抹抹不開的晦澀,低聲說:「念安是她給孩子起的乳名。」
這個她,除了皇后不作他想。
念安念安,唯念平安。
皇后對孩子的期望,從她給孩子起的名字就能看出。
只是這個於父母最為尋常的期盼,到了她這裡,卻是一個難及的奢望。
鍾璃稍微愣了一下才說:「這是白朮傳來的消息,你看了就知道了。」
念安被鍾璃派人火速送回了京城,直接住進了白家,由白朮親自照料。
所有關於孩子的消息,也是由白朮親自跟鍾璃說,從不對他人提起。
鍾璃今日被氣壞了,白朮昨日傳來的書信尚未來得及看。
祁仲在這兒,正好就拆了封。
祁仲強忍焦急,一目十行地將手中薄薄的一頁紙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盯著那句目前安好紅了眼眶。
鍾璃看著他不自覺發抖的手,無奈地說:「按白朮的說法,孩子體內的毒雖可怖,可卻也不是沒有解除之法,只是……」
祁仲著急地追問:「只是什麼?」
鍾璃眼中無奈更深。
她說:「想解毒,只能設法在孩子的體內種下南疆的蠱,只是蠱也是毒,以毒攻毒的法子雖能救了孩子的性命,卻會傷及孩子的神志。」
換句話說,原本雪玉可愛的孩子就算僥倖保住了性命,以後也只能是個傻子了。
祁仲啞然之下再度失聲。
鍾璃無可奈何地嘆息了一聲,實話實說地將白朮告訴自己的情況都與他說了一遍。
而且這種蠱之法,也並非是絕對安全的。
畢竟孩子的年紀實在是太小了,稍微有不慎之處,或者是中途出了任何意外,那么小的一個孩子就會當場殞命。
再無任何生還的可能。
鍾璃說:「不用蠱,想法子用各種天材地寶吊著,以白朮的醫術,最長還能有一年時月,最短可有三月,種了蠱,成功了痴傻一生,失敗了當場就會沒了氣息。」
「你是孩子如今在世的唯一親人,這樣的事兒,只能由你自己做主,你……」
「種。」
祁仲緊緊地攥著手心裡的信紙,字字沙啞。
「但凡有一線生機,我也要搏。」
「她若是沒了,我窮盡一生也會為她們母女復仇。」
「她要是還活著,我就一生不娶護她一世安樂。」
鍾璃聞言猛地一怔,再看向祁仲時,眼中帶著說不出的感慨。
說到底,這也是個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