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長吟,長風驟響。
祁驍深深地望了鍾璃一眼,毫不猶豫地轉身打馬走在了前頭。
前去懷安平亂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往外行進。
很快,長得仿佛看不見盡頭的隊伍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鍾璃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緩緩呼出一口氣,在徐嬤嬤等人的陪伴下上了鎮南王府的馬車。
鍾璃深知宮內不少人都對鎮南王府虎視眈眈。
回府後,第一件事就是將府內管事的人都叫了過來。
她摁著眉心說:「傳令下去,在王爺回來之前,府內眾人不得隨意外出,行事務必低調,不可惹眼。」
「有什麼特殊情況,必須上報於我,不得擅自行動。」
徐嬤嬤見鍾璃面色不佳,心疼道:「王妃的意思底下人都明白,您莫要過分憂心了。」
鍾璃苦笑。
「我總覺得,這王爺走後,這府中難以太平,如何能安心?」
徐嬤嬤無聲一嘆。
鍾璃又說了許多,等眾人散去後盯著桌上展開的輿圖失神許久。
鍾璃的本意是不想招惹是非。
可是非從來不是不想招惹就能躲過去的。
次日一早,鎮南王府就來傳旨的人。
得知太后叫她進宮。
鍾璃狐疑皺眉。
「可說了是何事?」
前來傳旨的太監為難一笑,無奈道:「王妃問這話便是為難奴婢了,太后娘娘的意思,奴婢如何能知曉?」
「門外都是等著接您進宮的人,若是無事,您收拾收拾便隨奴婢一道進宮吧。」
太后聲勢浩大地來宣了旨。
顯然是來者不善。
鍾璃若是直接拒絕了,指不定後邊還有什麼花招。
鍾璃閉眼一笑,搖頭示意徐嬤嬤不必多說,道:「公公稍事等候,本妃馬上就到。」
徐嬤嬤等人扶著鍾璃進了裡屋,一邊給鍾璃換衣裳一邊不放心道:「太后近些時日低調許多,王爺剛走,就宣您進宮,只怕是用心不純,您進宮後務必小心些,莫要被人算計了。」
說完又不放心看向紫紗,叮囑道:「王妃進宮可帶兩個丫鬟,你們跟著去的警醒著些,不該吃的不該喝的,半點都不可讓王妃碰。」
徐嬤嬤憂心忡忡。
帶得紫紗等人都是一臉嚴肅。
鍾璃好笑道:「嬤嬤不必擔心,王爺剛走,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敢對我做什麼。」
徐嬤嬤憂心一嘆,苦笑道:「真如您所說,那便是萬事都好了。」
半個時辰後,鍾璃的車駕緩緩進了宮門。
到了太后的宮殿,她才意外發現,原來被叫來的竟不止自己一人。
北候夫人和白家大夫人落座於上,見鍾璃來了,不動聲色地對著鍾璃微微搖頭。
鍾璃笑笑不言。
走到自己的位置剛坐下,太后來了。
太后今年四十有三,按理說也沒到走不動道的時候。
可今日瞧著,走路卻仿佛都帶上了幾分虛浮之氣,面色瞧著也不好。
眾人起身行禮。
北候夫人面露擔憂地問了一句:「娘娘瞧著氣色不好,可是又睡不好了?」
太后強撐輕鬆地笑了一下。
身後的宮女立馬道:「夫人有所不知,娘娘近日總是受夢魘所困,夜夜難眠,太醫來瞧了數次,各種藥湯不知喝了多少,可總是不見好。」
北候夫人本是客套一問。
如今得了這回答,倒是不得不認真關懷幾句。
鍾璃面帶微笑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不言。
話過半旬都不見有開口的意思。
太后撐著額角閉了閉眼,苦澀道:「其實今日請諸位夫人前來,是哀家有事相求。」
鍾璃唇角笑意加深了幾分。
白夫人奇怪道:「娘娘有用得上我們的地方,那是我們的福氣,您有什麼吩咐,只管說便是。」
太后勉強一笑,嘆氣道:「哀家這病來得蹊蹺,始終不見起色,昨日皇上請了欽天監的人來起卦,說哀家這是被什麼衝撞了,礙了病體。」
「這病本就來得無緣無故,吃藥無用,需找幾個身份貴重,又與哀家親近之人,前往城外相國寺為哀家祈福抄經,做滿四十九日才好。」
太后說完自己也似乎是覺得強人所難,苦笑道:「哀家娘家早就敗了,也找不到什麼尊貴之人,本想就這麼拖著算了,皇上想了想,說諸位可行。」
「這不,皇上憂心哀家久病不愈,今兒一早就來催哀家傳旨,將你們請來了。」
若說身份貴重,在場三人的確都能算。
可若論親近……
鍾璃垂眸遮住眼底譏誚。
誰跟這位又能親近得起來呢?
太后此言像是閒話家常,明里暗裡卻表露這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到底想做什麼?
北候夫人和白夫人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皆是為難。
做點兒什麼無關緊要的也就罷了。
出去祈福,一去就是一月有餘。
在場的都是一家主母,誰也不是能甩手不管的掌柜。
多少有些不妥當了。
似是察覺到眾人為難,太后無奈一嘆。
「哀家覺得,如此過分麻煩你們了,只是……」
「母后這話便是說得岔了,只要您身子能好,怎麼做都是不麻煩的。」
祁琮從外頭走了進來,略帶敷衍地對太后行了禮。
不等太后說話就看向了鍾璃。
「王妃覺得呢?」
鍾璃站直了身子笑道:「皇上至純至孝,所說自然不錯。」
祁琮眸光微閃笑了起來。
「王妃說得不錯。」
他走上前坐下,笑吟吟地說:「如此,三位就回去準備準備,明日就動身吧。」
鍾璃為難地嘆了口氣,淡聲道:「能為太后娘娘鳳體有益的事兒,本不該推辭,只是……」
「王府的情況皇上是知道的,王爺昨日剛出門,府中都是整頓的地方,我若是一出一月有餘,只怕府中要出大亂子,再加上我身子素來不好,起來只怕是祈福不成,反是添亂。」
皇上臉上的笑緩緩散去。
鍾璃卻跟沒看到似的,提議道:「若說合適的人選,我倒是可以舉薦一個。」
「鎮南王妃,朕如今是使喚不動你了嗎?」
祁琮的聲調驟然冷了下去。
空氣中也染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沉。
北候夫人和白夫人紛紛變色,暗暗對著鍾璃使眼色不可頂撞。
鍾璃渾然不覺似的幽幽一嘆,苦笑道:「皇上何苦為難呢?」
「朕若一定要讓你去呢?」
「難不成你還想抗旨嗎!」
氣氛一度僵持。
鍾璃垂首不言。
北候夫人見狀趕緊道:「皇上息怒。」
「這祈福一說古來有之,臣婦之前倒是聽說過一個說法,說是最好是每隔九日就換一個人,做同樣的事兒,這樣人的福氣積足了,什麼不痛快自然也就消了。」
白夫人瞬間會意,笑道:「是有這麼個說法,王妃府中瑣事纏身,一走四十九日只怕不妥,可換做九日,理應也就無妨了。」
「屆時換上幾個人前去,豈不是更好?」
鍾璃神色不動半點不言。
祁琮陰沉沉地看著她,沒說行,也沒說不行。
太后心急地左右看看,忍不住道:「皇上。」
祁琮閉了閉眼,冷笑道:「好一個鎮南王妃。」
「罷了,就按你們說的做便是。」
「明日一早,會有人來接你們送到相國寺去,幾位可以回去收拾了。」
鍾璃等人一走。
祁琮起身要走。
太后咬牙:「你要哀家做的事兒都做了,可哀家到底是想不明白,你為何執意要將鍾璃弄出京城?」
祁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微妙道:「這個朕自有打算,母后就不必操心了。」
「您既是身子不適,還是好好修養的好。」
「兒臣告退。」
鍾璃前腳剛到鎮南王府。
後腳聖旨就到了。
她看著聖旨上寫的內容,眼底泛起點點冷光。
接完旨往裡走,沒幾步她就碰上了霍雲齊。
霍雲齊看了她手裡的聖旨一眼,冷聲道:「祁琮讓你去相國寺幹什麼?」
鍾璃面無表情地說:「或許真的是太后不舒服?」
「皇上孝心不忍?」
「放屁。」
霍雲齊嫌棄道:「他能有那個腦子?」
鍾璃好笑搖頭。
霍雲齊忍不住道:「你為何不拒絕?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鍾璃直白地雙手一攤,聳肩道:「可你覺得,我今日抗旨後,真的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
祁琮想找她的麻煩,總能找到機會。
這次不行還有下次。
祁驍抗旨尚需分情況。
鍾璃抗旨,可能就會直接被扣押宮中接受教導。
性命定然無憂。
可後續的麻煩是無窮無盡的。
畢竟祁琮再讓人瞧不起,他也是皇上。
霍雲齊煩躁皺眉。
鍾璃緩緩呼出一口氣,淡淡道:「他想幹什麼,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再說了,誰說我去了一定得待滿九日呢?」
霍雲齊狐疑:「什麼?」
次日一早,宮裡來的馬車早早地就到了王府門前,依次接上了幾人,緩緩朝著相國寺去。
馬車足足走了一日。
夜色漸深才到了寺前。
鍾璃在車上時就有所感應。
等下了車,看似無意地朝著四周掃了一眼,笑道:「久聞相國寺是大褚第一佛寺,規模宏大,如今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北候夫人笑著說是,不動聲色地回頭看了一眼周遭遍布的士兵,眼底滿是冷色。
說是來祈福,可這陣仗更像是找藉口將她們關押在此處。
否則哪兒用得著派來這麼多人,前前後後地將相國寺團團圍住。
她難掩擔心地看向鍾璃。
鍾璃卻似沒看到一般,面色不變地率先進了門。
祈福一事是為太后安康。
宮中早來了聖旨。
寺中也做好了相應的安排。
聽大師講了會兒經書,鍾璃面帶疲色地進到自己的禪房。
她動作看似隨意的曲起指節在桌面上敲了三下。
片刻後,虛掩著的窗戶外閃進來了一個人影。
穩穩地落在了鍾璃身後。
鍾璃慢悠悠道:「外邊什麼情況?」
夜林壓低了聲音說:「您一啟程,皇上就派了身邊的人去了城外大軍的駐紮地。」
大軍不可入城。
鎮國軍也是如此。
鎮國軍分布在各處駐守,京郊城外便有一個最大的駐紮地。
祁驍和鍾璃前後腳剛走,祁琮就派人前往軍營。
目的已然躍於紙面。
鍾璃聞言指尖微微縮緊,語調中平添了一絲寒意。
「可算是露出尾巴了。」
祁驍和鍾璃都知道,祁琮折騰這麼一番定有目的。
可誰也沒想到,他的目標竟然是城外的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