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驍不欲讓鍾璃知曉當年太多齷齪,只是說:「當今聖上蹊蹺登基後,為穩固自己的皇位,不肯讓祁仲與唐國公府結親,索性就將唐家姑娘接入了宮中封為皇后。」
「只是皇上疑心病重,當年唐家姑娘與祁仲又是有過一段兩情相悅的情誼的,他將人接入宮中也不肯放下疑心,因此多年來對皇后都極為冷淡,甚至是無視。」
鍾璃壓下心頭震驚,吶吶地說:「我聽聞皇后不得寵,進宮多年,至今膝下也只有一個身子不太好的小公主……」
提起小公主,祁驍眼中好不容易散了幾分的戾氣再度暴涌。
他咬牙說:「你可知祁仲為何要殺錦妃?」
鍾璃這下更是茫然了。
她沒什麼根據地猜測:「難道是因為要給皇后出氣?」
可那也不至於啊!
祁驍哼了一聲,湊在鍾璃的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了幾個字。
鍾璃的瞳孔瞬間緊縮,一貫鎮定的她甚至臉都白了幾分。
祁驍說完,重新靠回了鍾璃的腿上,懶洋洋地閉上了眼睛。
鍾璃好半天才艱難回神,僵硬著手推了推祁驍的胳膊,乾巴巴地說:「你是說,小公主不是皇上的血脈,是恭王的孩子?」
祁驍臉色臭臭地點頭。
鍾璃震驚了,徹底無話。
先前皇上還在眾人面前擺威風,可他絕對想不到,自己的嫡出公主竟然是弟弟的種……
鍾璃這會兒只覺得,皇上頭上的帽子不再是黃色的,變成了綠油油的綠色。
鍾璃艱難問道:「那皇后她……」
「皇后並不知情。」
祁驍似乎也覺得荒謬,嘆氣說:「皇后進宮後,皇上去她宮裡的次數屈指可數,有一日深夜,祁仲喝了點兒酒犯了糊塗,避開了侍衛撞進了皇后寢宮,他還給皇后下了藥,皇后只以為那是皇上,隨後皇后有孕,並於懷孕八月的時候,早產生下小公主。」
鍾璃無聲地張大了嘴,喃喃道:「說是早產,可實際上是?」
「滿月生產,太醫和穩婆都是祁仲一手安排的,無他人知曉。」
鍾璃……
鍾璃不說話了,祁驍卻是越想越氣。
他不住磨牙,狠狠地說:「此事原本只有他自己一人知曉,世間再無人可知也好。「
「可那畜牲想著為孩子積福,竟沒將給皇后接生的穩婆處理乾淨!」
那穩婆的姑娘輾轉進了錦妃娘家府中當丫鬟,又被錦妃帶著進了宮。
隨後錦妃不知從哪兒知道了什麼,就開始暗中命人調查此事。
小公主在四年前出生,當年祁仲在宮中人手充足,還能將這樣瞞天過海的事兒做得天衣無縫。
可這些年,他玩物喪志頹喪得厲害,宮中人手也被皇上暗中剪了個七七八八。
得知錦妃動了這樣的心思,他著急上火想處理錦妃卻也無從下手。
最後實在是沒了法子,只能主動將這樣天大的把柄送到了祁驍的手中,想要借祁驍的手用一用。
鍾璃聽完,整個人都無語了。
她覺得祁姓一家的,都是狠人。
神不知鬼不覺地睡了皇后,還讓皇后生了孩子,這真是……
不知該感嘆祁仲的深情,還是應該斥責他的糊塗。
鍾璃強定心神,說:「那你可想好怎麼辦了?」
祁仲將足以殺頭的把柄交到了祁驍的手中,顯然是信得過祁驍的。
可祁驍與皇家的關係實在一言難盡,鍾璃也不知道祁驍會如何抉擇。
祁驍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說:「這忙得幫。」
唐國公府與鎮南王府素來交好。
老唐國公與祁驍更是有師傅情誼,早些年皇后未曾出嫁時,祁驍見著了都得叫一聲姐姐。
此事是祁仲糊塗造孽,總不能真讓皇后一家因此無辜喪命。
而且當年鎮南王府一脈出事,祁仲是暗中出過援手的。
若不是祁仲暗中幫忙,祁驍也沒那麼順利從莫家村回京繼承王位。
說到底,祁驍是欠了祁仲一份人情的。
鍾璃也是皺眉嘆息。
「不管怎麼說,皇后與孩子總是無辜的。」
祁驍嗯了一聲,說:「今日我與祁仲打第一次,是真動了火,可打第二次,便是打給皇上看的。」
以皇上的心胸狹隘來看,等不到明日,只怕今夜降罪的聖旨就會送到恭王府和鎮南王府。
到時祁仲與祁驍以在家反省的名義閉門不出,再讓人在宮中動手將錦妃了結了便是。
而且今日若是不打一場給皇上看,只怕他還要藉機發揮,試圖將祁仲與祁驍扣留宮中,到時更是麻煩。
鍾璃知道祁驍想清楚了,勉強將心放回了肚子裡。
一路無話到了王府門前。
鍾璃和祁驍尚未下車,就聽見了裡邊傳出的陣陣哭喊求饒的動靜。
祁驍還在裝醉,是由兩個侍衛扶著的。
鍾璃皺眉看向府中,沉聲問前來迎接的林管家。
「這是怎麼了?」
林管家低聲說:「回王妃的話,二爺腿傷嚴重至今尚未清醒,外出搜查之人也並未查出是何人下的狠手,側太妃心急如焚正在拷問二爺院中的下人,試圖找出行兇之人的線索。」
鍾璃聽了心中一陣不耐,說:「隨二爺出門之人不是悉數喪命了嗎?側太妃在院中拷問別人,又如何能知線索?」
白日在宮中折騰了一天,鍾璃都將府中成了瘸子的祁立忘了個乾淨。
林管家的神色也有些微妙,恭敬回聲:「側太妃聲稱二爺出事是下人看護不力的錯失,故而執意要打殺下人以示訓誡。」
「徐嬤嬤與我都曾去勸說,可側太妃說此事是主子的事兒,讓我等下人不得插嘴多言。」
林總管頓了頓,飛快地閉了閉眼才說:「這一下午,側太妃院中已經打殺了六人,最小的今年方才十歲,是二爺身邊的帶筆小廝。」
鍾璃聽完氣笑了,說:「荒唐!」
下人的命也是命。
縱然是簽了賣身契進府的,那也是活生生的人命。
祁立的名聲本來就夠差的了,這時候再傳出鎮南王府苛待下人的名頭,以後世人會怎麼看鎮南王府出去的人!
鍾璃在宮中接連受氣憋了一肚子的火兒,這時是半點也忍不下去了。
她冷著臉對林總管說:「王爺在宮中多喝了幾杯不甚清醒,你帶人將王爺送回棠心院休息。」
「紫紗,你去將外院的護衛叫上一隊,跟著我過去青霜院瞧瞧是何種情形。」
將祁驍交給林總管前,鍾璃不動聲色地捏了一下他的指尖示意他別輕舉妄動。
自己則是帶著一隊二十人的護衛徑直去了青霜院。
青霜院。
從門外到院內,呼呼啦啦地跪著幾十號人。
從年老的僕人到不到十歲的丫鬟小子,各個都只穿著一身單薄的單衣在寒天裡跪著。
從遠處看,只能看出跪著的人似乎在發抖,可走近了看清了這些人膝蓋底下是什麼,鍾璃的眼底當即就覆蓋上了一層寒霜。
碎瓷片!
一院子地上滿噹噹的都是打碎的瓷片。
光是瓷片就罷了,跪著的下人還被勒令要求將褲子捲起來,光溜溜的膝蓋跪在尖銳的瓷片上有多疼可想而知。
鍾璃看到人群中有幾個沒留頭的小丫鬟已經滿臉煞白一腿是血地暈死了過去,氣得眼珠子都染上了一抹刺紅。
簡直是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