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璃的話說完,現場就陷入了死一樣的沉默。
誰也沒想到鍾璃會在這時候回來的。
也沒人會想到,鍾璃能根據那有限的蛛絲馬跡就推測出了大部分的真相。
鍾璃的猜測與現實差距不大。
在擺在眼前的事實面前,饒是莫清曄,又或者說是祁驍,也找不到辯解的理由。
鍾璃說的都是真的。
沒有歇斯底里的崩潰,也沒有狂風驟雨般的聲討指責。
她只是平靜得過分地說出了事實。
而就是她這種異於常人的平靜,才讓人無可抑制地感覺心慌。
祁驍的眼裡是不住翻湧的狂躁,甚至連瞳孔都充斥著抹不開的赤紅。
若是尋常,鍾璃早就心疼得不行了。
可現在,她只是緩緩收回了自己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輕描淡寫地說:「王爺既然無事,那我也不便在此多做打擾,鍾璃告辭。」
祁驍心底一慌,不管不顧地衝上去拉住了鍾璃的手。
他狠狠地咬牙,說:「你要去哪兒?」
鍾璃似笑非笑地一挑眉,含笑反問:「那又與你何干?」
鍾璃緩慢又堅定地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掙出,慢條斯理地說:「之前你是莫清曄,是我名義上的丈夫,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我都不得不好生照看。」
「可你現在不是了。」
鍾璃只知道莫清曄,不知金尊玉貴的祁驍鎮南王。
謊言一旦被拆穿,就沒有再粉飾太平的必要了。
鍾璃微不可見地微微搖頭,苦笑道:「王爺尊駕在此,身邊必然不會少了照應的人。」
「鍾璃在此不過是累贅,既然如此,那……」
「你不是累贅!」
祁驍重新抓住了鍾璃的手,力氣大得幾乎要將鍾璃的手骨捏斷。
他死死地盯著鍾璃,像是恨不得用視線將鍾璃整個人都勒進自己的骨血之中,眼神執拗瘋狂。
面對他這樣的目光,鍾璃卻不由得搖頭失笑。
她輕輕地說:「王爺,你覺得耍我好玩嗎?」
三百多個日日夜夜,鍾璃自認為對他掏心掏肺。
可他呢?
他高高在上地看著她沾沾自喜,又是什麼心態?
鍾璃自覺是個笑話,一刻也不肯在此多留。
再度將自己的手從祁驍的手中抽回,鍾璃緩緩呼出一口氣,輕聲說:「今日真相既已明了,王爺也不必再費心演戲了,沒必要。」
祁驍瞬間就急紅了眼睛,急急地說:「阿璃我沒有!」
似乎是怕鍾璃走了,他上前一步擋在了鍾璃的跟前,急聲說:「我的確有一些事騙了你,可你聽我解釋,我是有自己的原因的,阿璃我……」
鍾璃豎起食指抵在他的唇邊打斷了他的解釋。
往常總是溫柔地注視著他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清冷,甚至還夾雜著些許說不出的殘忍。
祁驍忍不住微微一怔。
下一秒鐘璃說出的話更是讓他遍體生涼。
「我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尋常人,不想攀附權貴,也不想一步登天,最渴望的,便是能安安穩穩壽終正寢。」
「王爺千金之軀,天授尊氣,與我這樣的凡夫俗子從來就不是一路人。」
鍾璃頓了頓,自嘲似的輕笑了一聲。
「之前陰差陽錯出了岔子,如今真相大白,也到了撥亂反正的時候。」
「自今日起,鍾璃與王爺橋歸橋路歸路,各行其是各自安好。」
鍾璃緩緩後退,就跟沒看到祁驍眼中令人窒息的絕望似的,對著他微微福身,神態恭謹。
「自此天各一方,鍾璃恭祝王爺萬事順遂樣樣順心,王爺保重。」
祁驍充衝上去不顧鍾璃的抵抗強行將人抱在了懷裡,低頭在鍾璃耳邊低語的時候聲音都在發顫,帶著無聲的懇求。
「阿璃別走。」
祁驍急促的呼吸,一聲又一聲地說:「你聽我解釋,留下好不好?」
「你留下別走,我什麼都告訴你,我什麼都聽你的。」
「從此以後我……」
鍾璃堅定又緩慢地推開了他,緩緩搖頭。
「我不願,也不想。」
若他仍舊是莫清曄,鍾璃不介意跟他搭夥過一輩子。
可他不是。
莫清曄是村裡的村夫。
祁驍是高高在上的王公貴族。
鍾璃無心躋身權貴,也不敢相信此時祁驍口中的任何一句承諾。
騙她的話說了那麼多,此時再說多少別的,又有何用?
鍾璃的話音落下,祁驍就徹底僵在了原地,甚至連鍾璃推開他都忘了反應。
他滿腦子轉悠著都是鍾璃說的不願。
她不願意。
她不想留下。
鍾璃最後深深地看了失魂落魄的祁驍一眼,下一刻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拔腿就走。
她的速度不快,卻沒有一個人敢追上去。
祁驍仿佛瞬間被人抽走了魂兒似的,表情空白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趙石山看得心裡一陣著急,反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白朮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一臉的無所適從。
他看看恢復真名的祁驍又看看鐘璃走遠的方向,沉默了半晌後才無聲嘆氣。
他說:「早前我就跟王爺說過,鍾璃看似性子溫和,可內里堅韌最是剛強不過。」
「王爺說的謊太多了,如今再說什麼,她只怕是都不會相信了。」
一直沒什麼反應的祁驍突然回頭看向白朮,眉眼間都是掩飾不住的暴虐瘋狂。
他的聲音沉得仿佛浸了冰渣,一字一句中蘊含的殺意讓人心驚不已。
「不會說話我不介意讓你永遠都說不出話。」
白朮氣結,冷笑道:「沖我撒氣算什麼能耐?王爺有本事就衝上去將人留下來!」
祁驍的神色實在難看,看起來就像下一秒就會將白朮的腦袋從脖子上拍下來似的讓人生懼。
白朮的小廝縮著脖子拽了拽白朮的袖子,示意他冷靜一點別找死。
白朮卻甩開了小廝的手,沒好氣地說:「既是留不住,那便是自作自受,王爺有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活該!」
白朮的小廝越聽越覺得不妙,無視了白朮溢於言表的不滿,趕緊手腳並用地捂住了白朮的嘴,將他強行往竹樓里拽。
好漢不吃眼前虧。
這會兒跟隨時都有可能發瘋的瘋子計較口頭得失,除了讓小命岌岌可危之外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