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通體生紅,開口的上方還封著蠟,顯然尚未被人開啟看過。
可會出現在此處,就證明這東西是莫清曄的,又或者是趙石山的。
鍾璃飛快地閉了閉眼,手指僵硬地將信封拆開。
從信封中輕飄飄地滑落出一張白色的信紙。
鍾璃將信紙展開,看到上邊就寫了一行字。
京城亂,速歸。
鍾璃顫抖著手指放下了手裡的信封,幾乎是慌亂地起身去翻莫清曄的東西。
鍾璃的個人隱私意識很強。
平日裡也很注重讓莫清曄養成自理的習慣。
所有莫清曄隨身的東西物品,除了一些鍾璃親自打點的,其餘的都是讓莫清曄自己打點。
鍾璃平時也絕不會擅自去動莫清曄的東西。
可此時此刻,鍾璃卻什麼也顧不得了。
莫清曄隨身帶著的有一個小包裹。
據他所說,小包裹中裝著的是鍾璃給他做的一些小玩意兒。
鍾璃見過裡邊的一些東西。
有竹蜻蜓,有鍾璃繡的荷包,還有一些是鍾璃出去的時候順手給他買的一些小玩意兒。
可今天,在那個包裹的深處,鍾璃翻出了一塊通體漆黑的墨色玉佩。
玉佩上的睚眥圖案活靈活現得幾乎要從墨玉上方飛躍而出。
玉佩正反面分別雕刻著一個字。
左面祁。
右邊驍。
鍾璃看著手中的陌生墨玉,恍遭雷劈一般沉寂了良久。
半個時辰後,鍾璃面沉如水地從屋子裡走出。
她直接去了白朮的醫館,卻沒進門,悄悄地潛入了醫館主樓的後方,攀上了竹樓的頂端,從上往下地看著屋子裡的動靜。
按理說樓頂上多了個人,無論是趙石山還是隱藏在暗中的暗衛都能發現。
可走來始終沒有消息,莫清曄大怒之下將暗中跟著自己的人都打發出去了。
此時竹樓中除了不善武藝的白朮和小廝外,就只有趙石山是清醒的。
莫清曄因鍾璃失蹤一事怒火頻發,體內的蠱蟲受影響發作得格外劇烈。
十四當天子夜就有了發作的端倪,被趙石山趕緊送來醫館也無濟於事。
所有人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莫清曄被蠱蟲折磨得痛不欲生,反覆疼得失去意識昏死過去。
趙石山心裡擔憂莫清曄的情形,又生怕鍾璃有了閃失,焦慮過多一時竟沒注意到頭頂多了個人。
因此,也讓鍾璃將眼下的情形看得越發清楚。
這是鍾璃第一次見到莫清曄毒發的樣子。
往常總是傻乎乎的小傻子此時痛苦得滿面青筋暴起,一次又一次地暈死過去。
為了防止他意識不清時傷到自己,白朮不得不用柔軟的白色寬棉布將他的手腳和床欄捆在一起。
可那無比堅韌的白色棉布在莫清曄的手中卻形同虛設,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掙斷撕裂。
守著他的人不得不反覆地按著他重新將棉布拴上。
在這個過程中,趙石山甚至被一掌拍飛過三次。
每每被拍飛出去再爬起來,趙石山的臉色就會更難看幾分,蒼白得幾乎透明。
白朮頭疼地扔了個白色的瓶子到他手中,低吼道:「趕緊將這藥吃了!」
「否則等不到你主子清醒,你就得先被他兩巴掌拍死!」
趙石山趕緊往嘴裡塞了幾丸藥,顧不得喘息片刻又跑了過去。
「主子!主子您冷靜點!主子爺!」
竹樓里忙成了一團,莫清曄痛苦的低吟反覆在耳邊迴響,鍾璃定定地看著面如白紙的莫清曄,腳下卻跟生根了似的難以挪動。
從屋子裡翻出的東西,側向證明莫清曄的痴傻很有可能是裝的。
趙石山叫莫清曄主子。
白朮顯然也是知情的。
唯一不知情的只有她。
鍾璃恍若覺得此刻的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被人從頭耍弄到尾,卻還沾沾自喜自己的能耐慧眼如炬。
殊不知,最傻的那個人就是自己。
鍾璃心涼如墜冰窖,潛意識想趁著無人發現離開,卻又忍不住自虐似的盯著竹樓里的莫清曄一動不動。
在這種情形下,過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格外煎熬。
無論是屋頂蹲坐著的鐘璃,還是屋子裡的其餘人,在這漫長得看不見盡頭的一夜終於過去時都忍不住鬆了口氣。
白朮體力不支跌坐在椅子裡,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說:「這次算是熬過去了,下一次……」
蝕心蠱發作時痛苦一次更甚一次。
發作的次數越多,蠱蟲對心智的蠶食就會更過。
中蠱之人會因體內蠱蟲性情大變,最後徹底瘋癲,結果唯二。
不是承受不住痛苦成為痴兒,就是因性情大變成為瘋子。
走到最後,無論哪種結果,於莫清曄而言,都是末路。
白朮欲言又止地停頓了一下,無奈地說:「熬過一次好一次,讓你主子在這兒歇著,你……」
「有消息了嗎?」
按白朮的預計起碼要昏睡一日的莫清曄突然沙啞出聲,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白朮難得對人生起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敬佩。
有這種毅力,也難怪京城那位對他如此忌憚。
被拍了好幾掌的趙石山手腳並用地跑了過去,低聲說:「目前尚未有消息,爺您安心靜養,我這就加派人手去查,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莫清曄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說:「多久了?」
趙石山低著頭回答:「二十一日。」
莫清曄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輕得不能再輕地說:「是啊,二十一天了。」
鍾璃整整失去消息二十一天,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如今這種情形,一日見不到鍾璃,莫清曄一日無法安心。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說:「去安排一下,下午我親自……」
莫清曄的話音戛然而止,他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突然眯起了眼睛看向了頭頂的位置。
鍾璃趕緊側身避開了他看上來的雙眼,下意識地將放在一旁的白色紗帽扣在了頭上。
不過瞬息,鍾璃聽到竹樓里響起了趙石山的呼聲:「主子爺!」
鍾璃心生不妙,翻身從竹樓上躍了下去。
她正想趁亂離開的時候,眼前卻突然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一身白衣的莫清曄站在鍾璃的不遠處。
他俊美得過分的眉眼微微上挑,似乎是對來人頗為感興趣。
面容含笑眼神沉穩鋒利。
半分不可見往日的憨傻之態。
他這麼靜靜地站著,恍若開刃了的尖刀,寒光四射,銳不可當。
鍾璃隔著紗帽看著眼前截然陌生的莫清曄,喉嚨像堵著一坨打濕的棉花似的,沉惴惴的,墜得她心口生疼。
莫清曄就是在騙她。
他一直在騙她。
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