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落、嘲諷、幸災樂禍,盡數凝固在臉上;
驚愕、疑惑、茫然不解,全部混雜在心頭。
一切只因為王悅之回來之後,走上前輕輕拍著王無爭的肩膀,說的一句話:【放心,為父和諸位族老一定幫你討回公道!】
而更神奇的是,先前還跟王無爭不對付的族老們都忙不迭地點頭,乾瘦的胸脯都拍出了砰砰響的架勢。
預備看好戲的許多人心中都生出不解來:不是說好硬碰硬嗎?族老們怎麼都軟了!
令人驚掉下巴的戲碼還沒完,王悅之坐回位置,沉聲道:「我們有理由相信前日無爭遇刺是一場人為的謀殺,而做下這件事的,正是此刻坐在這間房子裡的人,我希望他能夠自己站出來承認。」
砰!
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水面,水花四濺,廳中頓時就吵嚷了起來,眼看就又是一出【父親,你是知道我的】戲碼,王悅之重重拍了拍手旁的邊幾,「肅靜!」
他的目光冷冷地在年輕一輩的眾人臉上掃過,「我知道你們肯定抱著些僥倖,覺得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傻子才會站出來承認。」
他原本平靜的情緒忽然變得激動,「你們知道是誰救了無爭嗎?你們知道現在前院站著的是什麼人嗎?那是繡衣使衙門的薛大人!」
一道道驚駭的目光望著一臉淡定的王無爭,終於明白了他今日的底氣所在。
有薛律在身後支撐,別說懟族老幾句,就是拎起拳頭干族老幾下也沒事啊!
一個族老也在眾人的驚呼中嘆了口氣,「是誰做的就主動站出來,我們幾個老頭子在這兒承諾,不傷及家眷,盡力向繡衣使衙門求情運作,說不定還能保下一條性命。」
又一個族老接過話頭,「但若是冥頑不靈,等繡衣使查出來,那可就是神仙難救了。」
再一個族老身子微微朝後一仰,雙手攏袖,淡淡道:「不會有人覺得繡衣使查不出來吧?不會吧?」
王悅之眉頭微皺,「薛大人身為三星繡衣使,就連阮城主大人都在他面前硬氣不起來,他願意給我們這麼一個機會,是在挽救。真以為人家查不出來?僱傭五名修行者殺手得花多大代價,那些資金調動瞞得過所有人嗎?」
「我數到九,如果沒人站出來,我就禮送薛大人離去,今後之事,就休怪家中不講血脈親情了!」
「一!」
一聲計數,讓眾人的心間一跳,即使沒做過的也被這種氣氛感染著,狐疑驚懼的目光四下張望。
「二!」
......
「八!」
「父親救我!」
一個人影猛地衝到中間,跪在地上,一臉走投無路的悔不當初。
正是先前安坐如山看好戲的王家二公子。
看著他痛哭流涕,身如篩糠的樣子,心知大局已定的王無爭一直緊繃的身子終於放鬆下來,平靜地暈了過去。
打更人的吆喝聲在黑暗中依稀可聞,子正,新的一天已經來了。
......
明明在溫暖的被窩裡,阮嫵卻被一陣冰涼濕滑驚醒。
窗外已經透出隱約的天光,這位乾元門的貴女在山腰的院子中起身,拉動了房間的鈴鐺,女僕役們便熟練地準備著梳洗的所需,同時詢問有沒有別的要求。
「我要沐浴。」
吩咐過後,她熟練地從乾坤袋裡取出新的褻褲,然後將已經濕掉的褻褲換下,直接用真元震碎。
等泡在了寬大的木桶中,感覺昨晚上夢裡累壞了的阮嫵舒坦地伸展著腰肢,這種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可惜可遇而不可求。
阮嫵看著在一旁服侍的貼身婢女,「他們回來了沒?」
以阮嫵的身份,也只是在人少的時候勉強能夠得著住在山腰,但跟著她同行的那些卻是沒有資格的。
不過這兒的每處院子都設有足夠的偏房,檔次自然低了不少,但足以容納這些大人物可能帶在身邊的眾多隨行人員。
阮嫵的同伴們想了想,決定寧要山腰一間房,不要山腳一座院,便也在其中住了下來。
婢女搖了搖頭,「還沒呢。」
阮嫵輕笑一聲,「看來玩得夠痛快的!」
但過了兩個時辰,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們怎麼都應該回來了。
不是說人家不提供白天的活動,也不是認為那些搜羅來的青樓女子和妖族女子受不了,而是這些腳步都虛浮的公子哥怎麼可能堅挺得到現在。
她立即穿戴收拾,成功在小半個時辰之內就出了門,去找一位跟她阿爺有舊識的青眉山堂主詢問。
那個身材微胖的堂主在見到阮嫵之後,也沒擺什麼架子,連忙招呼坐一坐,喝杯茶之類的。
阮嫵稍稍客套兩下,便說明了來意。
胖堂主聽完,拍著胸脯,「放心,如今在這山中,只要他們幾個沒有不長眼得罪了山主、聖女和陳公子,其餘的事情都好說。」
阮嫵一愣,「陳公子?哪個陳公子?」
「阮姑娘不知道?」胖堂主笑了笑,「這陳公子啊,可是如今山中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了。」
說完他將陳三更的光輝歷史大致說了一遍,然後笑著道:「據說,據說啊!陳公子已經答應了山主,成為我們山中的長老級客卿了,一切供奉與長老一致,他才不滿二十啊!大家都在猜測他是不是什麼合道大能的轉世之身,又或者是什麼隱世大門閥的超級天驕呢!」
阮嫵又濕了。
不過這一次是後背滲出的冷汗打濕了內襯的衣衫,山風過處,涼意陣陣。
她這才知道,自己昨晚的所作所為是如何的兇險,陳三更對她又已經算是多麼的仁至義盡。
胖堂主看著阮嫵,忽然想起這個女子似有似無的那些名聲,心中一動,委婉地道:「而且啊,據說,同樣是據說啊!咱們聖女跟陳公子情投意合,似有結為道侶之意,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原來如此......對自己的容貌甚是自信的阮嫵覺得自己找到了問題的根源,她的確是萬萬比不過青眉聖女洛青衣的。
陳三更不清楚洛青衣三個字在大端修行界和整個天下的意義,但她知道。
天下最為男人津津樂道的胭脂評,青眉聖女洛青衣不止在前十,甚至穩居前三。
與之相提並論的都是紫霄宮女冠魏靈微、靈劍宗女子劍仙范自然這等光耀當世之絕色。
雖然胭脂評上也有如瓊明島神女李添衣、極樂殿首徒劉玉月、宇都宮中名為紫苑的神秘少女之類,名聲似乎不是太好的,但在容顏身材這方面,無一不是天下人盡皆信服的。
阮嫵雖然和她們在某種意義上一點都不差,但在更廣闊的意義上,差得又很多。
陳三更若是有了洛青衣在旁,哪裡還看得上她啊!
想到這兒,阮嫵嘆了口氣,「是啊,可惜啊!」
瞧見阮嫵的神色,胖堂主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差不多達成了,笑著起身,「那咱們這就走吧,去問問看什麼情況。」
有熟人領路,事情很快就清楚了,原來最近正好山里在整頓,肅清大長老等人的遺毒,這幫倒霉傢伙就撞上了,被抓進了刑堂。
阮嫵立刻緊張地問道:「那他們會不會有事啊?」
這些狐朋狗友雖不是什麼極厲害的大人物,但也有些資源,是她網在身邊的人脈,做什麼事情都方便,要是被這麼一網打盡了,的確也是麻煩。
胖堂主面色嚴肅,「不清楚,我們去找刑堂堂主問問。」
刑堂,在任何一個宗門都是重地,若非有人帶路,阮嫵是不可能就這麼大搖大擺地接觸到刑堂堂主的。
聽完了二人的來意,刑堂堂主還算熱情地笑著跟阮嫵打了個招呼,都是混圈子的,留點情面,日後好相見的道理都明白。
然後他就把胖堂主拉到了一旁,小聲道:「活該這幫孫子倒霉,昨天不知道怎麼的,叨咕那些事兒被聖女聽見了,聖女找山主一開口,山主也只好下令收拾了。」
「不過山主也沒打算真把他們怎麼樣,畢竟這青眉酒會也一直有這些項目,都是從外面青樓請來的人和妖,也沒啥。不過聖女既然說了,也必須給她表個姿態。怎麼樣,這個好處,哥們就賣給你了,你一會兒跟那個軟姑娘怎麼說,就看你自己那張嘴怎麼翻了。」
胖堂主雙目一亮,忍著笑,「承情!回頭忘不了兄弟的好!」
他忽然頓了頓,「就這麼直接放了是不是太直接了,要不要再製造點難度,多關一陣?」
「關個屁!」刑堂堂主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陣鬱悶,「這幫沒用的公子哥,年紀輕輕就已經樂不可支了,昨晚來之前個個都特麼吃了藥。」
胖堂主疑惑道:「這雖然本事上差了點,但也不算啥吧?」
「本來是不算啥!」刑堂堂主鬱悶道:「可惜老子帶人抓了他們的時候,他們都還沒開始!在那兒吆喝要玩什麼長耳定光仙。害得老子生怕他們被藥憋傻了,連夜去找了幾個願意接這個活兒的老女人來。」
他嘆了口氣,望著窗外的山峰,耳中似乎還回想著昨夜聽見的那些動靜,「那可真是個大活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