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挽枝覺得此刻的自己是幸福的,能夠看見從來沒見過的景,能夠見到一直在夢中想見的人。
所以,她一路痴痴地笑著,痴痴地美著,壓根沒注意到身旁呂鳳仙的異樣。
終於,在即將走到那處小院的時候,呂鳳仙叫住了走在前方的陳三更,「三更,停一下。」
陳三更和花笑晨停步,花笑晨扭身鄭重地對呂鳳仙道:「鳳仙啊,下次說等一下比較好。」
陳三更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插科打諢也看看時候,關切地問道:「大小姐,有什麼事嗎?」
呂鳳仙卻只是低著頭,抿著嘴,搓著衣角不說話。
對呂鳳仙性格十分了解的陳三更心中瞭然,溫聲道:「大小姐可是因為剛才的事心懷愧疚?」
心思被陳三更戳破,呂鳳仙這才點了點頭,終於開口道:「因為我的莽撞,讓大家陷入危險,若不是你來,我們就追悔莫及了。」
她扭頭對梅挽枝歉意道:「梅姑娘對不起,是我的錯。」
梅挽枝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過都過去了,就別多想了。不過啊,行走江湖還真是要謹言慎行才是。」
「嗯嗯!」呂鳳仙點了點頭,流露出陳三更這麼些年都沒見過的乖巧和聽話,看來剛才那一出風波的確給她造成了很大的陰影。
陳三更也笑著道:「的確,吃一塹長一智,今後長記性就好。」
他並沒有寬慰說什麼沒關係,有我給你撐腰之類的話,因為呂鳳仙的確是做錯了,若非她口不擇言,對方也不會來招惹。
在他的世界,對錯並沒有因為拳頭的大小而有更改。
花笑晨嚷嚷道:「我呢,我呢!我的心靈也受到了嚴重的驚嚇,鳳仙快安慰安慰我。」
回應他的,是呂鳳仙毫不猶豫地一腳跺在腳面上,疼得他抱著腳面哇哇直叫。
......
看著前方在僕役的引導下朝著小院走去的兩個姑娘,被陳三更扶著,一瘸一拐的花笑晨面露微笑,「好難得看到我的鳳仙那麼嬌羞,那麼聽話啊!」
陳三更挑了挑眉,「你的鳳仙?」
花笑晨擺了擺手,「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陳三更輕輕笑了笑,回想著他印象中呂鳳仙這些年的成長和變化,「不是有句話說得好麼,男人的成長需要很多年,成熟卻只需要一件事,一個瞬間。」
「但她是女人啊!女人的成熟應該是需要一個晚上的。」花笑晨拍了拍胸脯,「放心,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我吧......哎喲!」
因為陳三更驟然撒手,摔了個狗啃泥的花笑晨撐起身子,無語道:「好你個沒良心的,我們這麼多年交情白瞎了!」
......
當四人走到小院門口,在院中等候的人也迎了出來,劉關張三兄弟,吳春雷三人。
簡單介紹了一下,自來熟的劉昭明和花笑晨很快就熱絡了起來,梅挽枝也找到了同伴,說著路上的見聞。
但同時,也沒有人冷落當中那個個子高挑的凡人少女。
因為,她是陳三更的東家。
按照此時的民情,像陳三更這樣的夥計,是靠著她們家討生活的人,在某種意義上是算作她家的下人的。
在見識了陳三更的強大之後,吳春雷等人瞧見同樣沒有半點真元氣機的呂鳳仙,絲毫不敢大意,吹吹捧捧得甚是誇張,讓年輕的姑娘在見識了社會的險惡之後,又迷醉在了社會的糖衣炮彈中。
盛大的酒宴早早就備好了,眾人入座,陳三更舉杯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今晚,我們久別重逢,為大小姐、梅姑娘和花三少接風洗塵,只聊開心的事,只喝開心的酒,什麼煩心都留給明天。」
眾人齊聲稱喏,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來。
雖然礙於席間有女客,眾人那些習慣的言辭都沒有用武之地,但酒這個東西就是有神奇的魔力,三杯兩杯,人們的心防就打開了,氣氛也就熱絡了起來。
梅挽枝也舉杯共飲,絲毫不怕,因為有值得信任的出生入死的同伴在;
呂鳳仙也同樣毫不擔心,因為這兒有陳三更在,別人要是作惡他肯定會保護她,如果他要對她下手,呂鳳仙覺得好像也沒啥不能接受的。
但喝得興高采烈地眾人都沒發現,陳三更什麼時候消失在了席間。
......
小院的門外有一條清溪,夜間泉水叮咚安撫人心,催人入眠,白日溪水歡快讓人忘憂。
明月當空,溪水映著明月,月色就在水流中微微蕩漾。
陳三更坐在溪畔的一塊大青石上,眉頭卻微微皺起。
裡面越是歡聲笑語,歲月靜好,他的心頭就越是沉重。
因為,在他的心頭,籠罩著一身黑袍。
他默默回想起昨日在議事堂中,那段故事的下半段。
在雙方談好了擔任長老級客卿的事情,之後,陳三更終於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當時,他剛拍著胸脯表達了那種【找別人當女婿算什麼,有本事沖我來】的豪情壯志,洛靈均也笑著道:「陳公子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擔當,我真想不到世上有什麼事情能難倒你的。」
「那肯定是有的。」陳三更搖搖頭,「比如,黑袍?」
洛靈均勃然變色,臉上的從容淡定瞬間消失了一大半,驚訝道:「你知道些什麼?」
陳三更嘆了口氣,「很少,一個朋友告訴我了一點點信息,所以我來問山主,可否多告訴我一些。」
洛靈均深吸了一口,凝視著腳下的地面,平緩了許久,終於開口道:「我只見過他一次。」
「他長什麼樣?身量如何?有什麼特徵?」陳三更急切道。
洛靈均搖了搖頭,微微抬起頭,眼神微微望著斜上方,回憶著當初,「他唯一的特徵就是渾身都罩在黑袍之中。面上似乎也帶著黑色的面具,遮掩了他的一切。唯一遮掩不了的是身高,約莫八尺。」
陳三更心中猛跳,是了!沒錯!
吳青帝也說過,黑袍瞧不見任何的特徵,而洛靈均的形容雖然籠統,但和吳青帝說的一模一樣。
這就說明,引誘吳青帝介入青眉山亂局的,和打傷洛靈均的就是同一個人!
這個人明明有如此強大的實力,在哪兒都是一方尊貴人物,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在這兒攪風攪雨,暗中操弄這些事情呢?
陳三更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團更深更兇險的迷霧之中。
但他既然答應過吳青帝,要將黑袍捉住,替他報仇,他就不會畏懼不前。
他看著洛靈均,「可否請山主說一說當日與黑袍相見的經過?」
洛靈均搖了搖頭,「如果你想要追查他,那我勸你最好不要,因為你不是他的對手。」
「你們也不用擔心,當日我受傷,是因為偶然外出,但只要我坐鎮在青眉山中,哪怕只有這知命境的境界,我也能保證你們的安全。」
「若是以前我會支持你,但在險死還生之後,我想阻止你。」
他看著陳三更,「我不希望我的准女婿就這麼沒了。」
陳三更只好暫且答應了下來,但心中始終縈繞著一絲陰影。
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幹啥呢大哥!」
一聲吆喝過後,一隻手搭在了陳三更的肩膀上,劉昭明嬉皮笑臉醉醺醺地在他旁邊坐下。
思緒紛紛的陳三更後怕地出了一陣冷汗,剛才太過投入,竟然連身後有人走近都沒察覺到。
他笑著道:「沒事,透口氣,你們喝得怎麼樣?」
「好著呢!」劉昭明打了個酒嗝,壞笑道:「大哥,梅姑娘喜歡你!」
陳三更搖頭否認,「瞎說什麼呢!」
劉昭明嘿嘿一笑,也不爭辯,「聽說安水城還有個美麗的俏寡婦也在痴痴等著大哥呢!」
這時,陳三更聽見身後遠處的一陣細微腳步,猜到來人的身份,他心中暗嘆一聲,思索著應對的辦法。
如果愛,請深愛。
但如果不愛,就別耽擱人家,長痛不如短痛。
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處,心中忽然有了主意,裝作嘆息一聲,開口道:「二弟啊,你不懂,我和她們都不可能的。」
劉昭明擺了擺手,「怎麼不可能,你是男的,她們是女的,那不是嚴絲合縫的。」
「我和她們,就像這月和水,看似相近相交,實則隔著十萬八千里,我們萍水相逢於江湖,註定是要分開的。」
當這句話說完,他聽到了身後的氣息陡然紊亂,看來自己的話果然起了效果。
他暗道一聲,梅姑娘,對不住了。
「可是,明明這水在月下面,月在水裡面啊!」
劉昭明粗著舌頭擺著手,大聲道:「所以,大哥,你這話就不對!」
陳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