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他們瞧見了許多拖家帶口的隊伍,緩緩朝著南方挪動。
但以陳三更的見識,他知道,這些滿懷希望南下的人,真正能過上好日子的還是極少。
無數原本在北原州還能勉強度日的家庭,到了中神州之後,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田地、房屋,極有可能會慢慢變成流民。
!!!
陳三更猛地一驚,心頭閃過一道亮光。
「怎麼了?」
心思細膩敏銳,默默關注著他的洛青衣扭頭關心道。
陳三更深吸一口氣,神色鄭重地看著洛青衣,「青衣,你說一個智謀過人,聰慧絕倫的人會對政務一竅不通嗎?」
洛青衣笑著將一縷髮絲綰到耳後,露出潔白晶瑩又精緻動人的耳垂,微笑道:「怎麼可能,政務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學問,既然聰慧,怎麼都能學些皮毛。」
陳三更又問道:「那麼,一個精通政務的人,會做出一些讓百姓流離失所,四下民不聊生,流民遍地的施政舉措嗎?」
答案顯而易見,以至於范自然白了他一眼,「你昨天的瘋病還沒好?淨問些傻話。」
知道最近陳三更在煩惱什麼的小五兒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洛青衣也心思一轉,「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陳三更點點頭,「我想我應該終於猜到一些輪廓了。」
「嗯?快說說?」范自然一臉激動好奇。
陳三更看著范自然一臉激動好奇的樣子,莫名想起了自己以前的一些朋友。
就是那種明明對某些事情一點都不感興趣,但就是聽不得什麼【秘密】、【八卦】、【內幕】之類的詞,仿佛那些詞就是她們身上某些特殊點的開關。
「等我再好好捋捋,捋順了再跟你們討論吧。」
陳三更笑著擺了擺手,驅馬前行。
「陳三更,說話說一半是要遭報應的!」范自然看著他的背影,恨恨道。
......
落劍城,相傳曾有靈劍宗劍聖落劍於此,故而得名。
地處北原州中部,距離南部中神州約有七八日路程,距離北原州最出名的所在靈劍宗也還有七日左右的路程。
因為這獨特的地理位置,落劍城便成了諸多要去往靈劍宗朝聖的劍修中轉之地,由此漸漸繁盛,慢慢成為了北原州除開州治北原城之外最大的城池。
這一天,落劍城的城門處走來了一隊人馬,為首的女子坐在馬上,目光沉靜,姿容絕美。
眉眼英氣逼人,氣質清冷出塵,一雙長腿跨坐於馬鞍之上,讓過往行人和巡邏官兵都恨不得化身馬腹,被她這麼輕輕一夾。
一個負責篩查可疑人物的兵丁下意識地就想上前一步,立刻就被身後的頭兒一把拉住。
「你幹什麼?!」頭兒低喝一聲。
「我......我就想趁機上去說兩句話來著。」
「你看看人家的打扮,身後這一大票隨從,是咱們這些小人物惹得起的?趕緊老老實實地盤查那個逆賊吧!」
一行人就這麼順利地走進了城中。
對於一位國色天香的美人而言,城內城外其實沒多大區別,只不過覬覦她美色的人多了幾個而已。
幾個擠在牆根兒下籠著袖子曬太陽的閒漢瞧得眼睛都直了。
「這娘們兒誰啊?真得勁兒!」
「嘖嘖,這腿,能夾死人得咯!」
「你們特娘的小點兒聲,你看看這陣仗,是咱們惹得起的嗎?還當巷口賣豆腐那寡婦那麼調戲呢!」
眾人心頭一凜,趕緊閉嘴,只是默默扯了扯忽然不舒服起來的褲子。
除了這些哪裡都有的閒漢,落劍城還有許多的修行者,尤其是劍修。
在路邊,在酒樓上,在客棧中,同樣也有不少的目光看下來。
「此女是誰?」
「不知。未曾見過。」
「不知?這等絕色竟然未上胭脂榜?朔月樓幹什麼吃的!」
「是啊,那極樂殿劉玉月,瓊明島神女李添衣我們也曾有幸得見,比起此女多少還是遜色幾分啊!」
「快看,他們去了福順居了!」
「小二結帳!」
當這名絕色女子帶著身後的幾位扈從一起走入了落劍城中最大的酒樓之一福順居落座,原本還有些空曠的酒樓二樓很快就被蜂擁而來的客人坐滿。
看這一個個腰懸長劍,身姿挺拔的,竟多數都是劍修。
「劉兄啊!聽說你此番有希望拜入靈劍宗,小弟在這兒恭喜了啊!」
距離絕色女子不遠處的一桌上,一個男子笑著恭維著身邊的同伴,這故意大聲的話,將那份隱藏的心思顯露無疑。
被恭維之人不露痕跡地瞥了一眼絕色女子,眼神中閃過一抹炙熱,正要開口自矜幾句,一旁一聲冷哼,「不過一個還未入得靈劍宗山門,區區築基境的,就敢來這兒丟人現眼,也不嫌害臊!」
「怎麼?不服?張兄身為秋水劍派掌門親傳,說這幾句你覺得有問題?」
比起剛才那兩人,這一對的段位就要高得多了。
聽得這番熱鬧,絕色女子身旁的侍女都忍不住掩嘴偷笑,唯有女子自己恍若未聞,只面色平靜地默默飲著杯中茶水。
「聽說秋水劍派的掌門可是入微境呢!比我都高一絲,得敬畏啊!」
一山還有一山高,秋水劍派的人還沒來得及得意,便被一旁的另一人一本正經陰陽怪氣地嘲諷了一通。
對方也不解釋,氣機微微外放,入微境的境界就讓秋水劍派的掌門親傳閉上了嘴,和剛才被他們壓下去的人一般,埋頭對付桌上的酒菜。
接下來,便再沒有別人出言比試,這位臨近中年的男子得意一笑,站起身來,走向絕色女子的身旁,拱了拱手,「這位姑娘,在下.......」
招呼才剛剛打出,一個冷漠的聲音便輕喝道:「戴公子,不長眼的滾遠些!」
隨著聲音,幾個扈從擁著一個錦衣華服的貴公子走上了樓來。
在這幾乎坐滿了劍修的二樓,敢這樣說話,而且沒人敢站起來反對,足見這位戴公子的底氣和實力。
一瞬間,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個正站在絕色女子身後的劍修。
戴公子一向好色,此刻前來用意很明顯,他隨從那句不長眼的滾遠些,意思也很明確。
這位劍修若是沒出來也就罷了,可站在了眾目睽睽之下,招呼都打了,就被這麼一句話嚇了回去,今後的名聲還怎麼弄?
可若是不讓,戴公子家裡的實力可不是開玩笑的啊。
在目光匯聚的中央,那名劍修面色不變,朝著絕色女子的背影拱了拱手,續上了剛才的話,「這位姑娘,在下.......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們落劍城城主的大公子.......」
噗嗤!
一聲沒忍住的笑聲從絕色女子一名隨從的口中發出,迅速蔓延開去。
一時間,哄堂大笑。
戴公子卻不管那些鬨笑,反正笑的也不是他,他甚至還有點賞識這位識時務的劍修,讓他在這名女子面前很自然地彰顯了自己的強大。
他淡淡彈了個響指,「賞!」
身後隨從便心領神會地給那名劍修扔了一瓶丹藥。
戴公子緩緩走到絕色女子旁邊那桌,桌上原本的人早已識趣地讓開位置,他笑看著那張不僅沒讓他失望,反倒讓他更加驚艷的臉,笑著道:「在下戴龍濤,家父落劍城主,敢問姑娘芳名?」
絕色女子扭頭看了他一眼,並未答話。
過江龍遇地頭蛇?
眾人心頭微驚,堂中的氣氛悄然變得壓抑了起來。
戴龍濤微微一笑,「姑娘放心,在下並非歹人,只是見到姑娘氣質出眾,卓爾不群,便欲結識一番而已。」
絕色女子此番看都不看他了,倒是有個姿色平平的侍女扭頭朝他挑了挑眉,讓戴龍濤心頭壓抑的怒火瞬間爆發,他聲音微冷,「姑娘,當著這麼多人,這是不給戴某面子咯?」
絕色女子又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毫不掩飾地閃過一絲高高在上的漠然。
「敬酒不吃吃罰酒!」戴龍濤冷哼一聲,「既然如此,那就請姑娘移步城主府,我們好好聊聊吧!」
「既然人家姑娘不願意,管你是什麼城主公子還是城主母子,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別跟個無賴一樣,丟了我們北原州的臉!」
一個正氣凜然的聲音讓本來要衝上去的隨從們震驚扭頭,在這落劍城中,竟然還有人敢挑釁戴公子的威嚴?
誰不知道戴公子的赫赫威名那都是一次次欺男霸女,睚眥必報打出來的,是誰這麼不長眼!敢不敢站出來!
一個年輕的劍修緩緩站起,鎮定的目光帶著濃濃的鄙夷。
隨從面色一滯,湊到戴公子身邊耳語了幾句,雖然聲音極低,但在座不少境界高點的都聽見了大致的意思:打不過。
「你等著!有種別走!」
撂下一句狠話,戴公子帶著人匆匆離去。
那個年輕劍修走了過來,站在絕色女子那一桌旁,拱手行了一禮,平靜道:「姑娘還是快走吧,這位戴公子恐怕不是會善罷甘休之輩。」
絕色女子並未起身,只是沖他微微點了點頭。
一旁那個一直比較活躍的侍女卻笑著道:「你擔心我們?為啥不擔心你自己?你就不怕那個戴公子回來找你麻煩?」
年輕劍修苦笑一聲,「怎能不怕,只是事發眼前,若是視若無睹,如何劍心通明,未來又如何合道長生。」
他似乎對絕色女子的冷漠也不以為意,坦蕩道:「諸位保重,在下得逃命去了。」
說完決絕轉身,快步離去,很快消失在人潮中。
絕色女子沉吟片刻,也放下茶杯,站起身來,帶著眾人離去,留下滿座看客和無數談資。
......
「想逃?恐怕沒那麼容易啊!」
落劍城西門之外,一處山頭,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看著面前的年輕劍修,笑容冰冷。
年輕劍修平靜道:「不過言語之爭,何至於此?」
「這我管不著,公子說了,要麼你回去跪著跟他認錯,要麼讓我拿你一隻手,你握劍用的是右手,那就拿右手吧。」
年輕劍修嘆了口氣,「這就是沒得談了?」
白髮老者還未說話,場中異變突生。
不見年輕劍修有何動作,腰間一柄白色長劍已然出鞘,飛到半空,猶如仙人指路的手指。
而後一隻手平靜地握住了劍柄,像是被長劍帶著朝前。
年輕劍修右腳蹬地,猛地一彈,沿著一條直線,朝著老者衝去。
他握劍的右手,有無數水流般的真元自指尖湧入長劍,長劍的劍身上漸漸蓄滿了一層晶瑩的碧綠水光,看上去像是這柄長劍已經被灌滿,卻又被什麼東西堵住,偏偏就是溢不出來。
砰!
一聲輕響,像是大堤潰散,洪流傾瀉,又像是巨水拍岸,碧浪滔天。
水流與光彩都從年輕劍修的手中飛出。
空氣中仿佛真的有一道巨浪排空而來,帶著凌厲磅礴衝垮一切的氣勢而來。
「碧浪潮生訣!」白髮老者瞳孔微縮。
碧浪潮生訣乃是碧浪劍派的鎮派劍訣,在劍修之中頗有盛名。
曾經的碧浪劍派還曾叫過碧浪劍宗,只不過後來靈劍宗崛起,天下劍宗便都改宗為派。
據說靈湘州有個春潮宮,就是曾經創派祖師觀摩一位在靈湘州遊歷的碧浪劍宗劍仙練劍,受了啟發,這才創造的一門功法。
總之就一句話,碧浪劍派雖然聲勢大不如前,但這碧浪潮生訣不敢大意。
白髮老者神色嚴肅,手中也握住了一柄劍。
劍身寬厚,長度只有尋常長劍的七成,倒更像是一塊巨尺。
他渾身忽然籠罩上了一層青色的光芒,每一塊肌肉都仿佛活了過來,震顫著凝聚出一股強悍的力量,沿著持劍的手,傳遞到了劍身。
他猛地躍起,手中的巨尺劍朝著年輕劍修的方向平平拍落。
方才離地之處,一個深逾寸許的腳印無聲出現。
仿佛有一團空氣在碧浪大潮前炸開,仿佛一座山嶽被巨尺劍拍飛過來,和碧浪大潮悍然撞在一起。
這是最直接的碰撞,這是最兇猛的對決。
一個年輕劍修,一個白髮老者。
年輕是好,意味著年少有為,意味著潛力無限。
但老,卻有另一層的好處,那就是歲月的積澱。
這種積澱,往往會反應在實力上。
一刻鐘後,滿地的狼藉和殘破中,年輕劍修拄著劍,顫顫巍巍地站著,他艱難地抬起手,抹了一把嘴角的鮮血,抬頭看著白髮老者,「我用我所有的修行資源,換我這隻手。」
白髮老者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戴城主和戴公子待我不薄。」
年輕劍修還要說什麼,白髮老者直接上前,將他的真元制住。
「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白髮老者嘆了口氣,「回去練練左手劍吧!」
說完掌心出現了一柄匕首,猛地刺向了年輕劍修的肩胛骨。
鋒利的刀鋒割開肌膚,挑破血肉,年輕劍修一聲慘嚎,不為疼痛,只為原本光明如今驟然熄滅的前途!
疼痛忽然停住了,因為匕首停住了。
匕首停住,是因為握住他的主人停住了動作。
它的主人停住了動作,是因為一個身著白衣的絕色女子出現在了場中。
她來得如此突然,讓一切停止得如此突兀,以至於年輕劍修的慘嚎都來不及收聲,還在山林中久久迴蕩。
白髮老者驚駭欲絕地看著這個身影,他完全沒有去欣賞她的美麗,不是因為年老失色,只因為他完全不知道這個女子什麼時候到來,更不知道她是如何讓自己無法動彈的。
絕色女子幫忙拔出了匕首,然後掌心一翻,取出一瓶恢復真元的知命境丹藥,遞給了年輕劍修。
「在下楚酣然,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絕色女子點了點頭,飄然離去。
逃脫一劫的楚酣然倒出一粒丹藥,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感受著真元迅速恢復,他沖開老者的禁制,將對方扛起,兔起鶻落,消失在林間。
......
落劍城東的一處林中,那個今天引起了落劍城中四處騷動和風波的絕色女子走到了一處帳篷前,氣急敗壞地喊道:「范自然,你給我出來!」
同樣被強行打扮成侍女模樣的小五兒蹲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沒多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