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離開,我知道很簡單。
你說依賴,是我們的阻礙。
聽劉昭明說完了緣由,陳三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這段旋律。
劉昭明的陳述很簡單,理由也很充分:
在旁觀了那天的考核、聽見了一首又一首的傳世名篇、看見了文運清鐘的文運翻湧、並且親耳聆聽了白鹿洞祖師的聲音之後,一個曾經在白鹿洞有著輝煌過去的落魄文人覺醒了心中的文人之魂,決定不再蹉跎光陰,留在白鹿洞編纂一部著作,定要在滔滔不絕的文運長河中,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
於情於理,陳三更都沒有必要阻止。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天,要奔向各自的世界......
他嘆了口氣,輕聲問了一句廢話,「想好了?」
劉昭明點了點頭,「跟在大哥身邊的日子雖然很開心,和兄弟們也很愉快,但我還是想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他撓了撓頭,難得有幾分靦腆道:「其實我一直以來都有個編纂文選的夢想,世間文章雜亂無序,普通學子根本無從下手,若能某種方式將其劃分規整,則日後天下文人想要習讀都將要方便許多。以前在天益州,雖然日子窮困,但也作了不少的收集、整理,此番回山,因為大哥的關係和蘇密的舉薦,山長居然願意支持我。有白鹿洞數百年典藏為根基,我想我這個願望在有生之年應該會實現的。」
看著劉昭明神采飛揚的樣子,陳三更終於確認了,這應該就是李夢陽所說的第三件事了。
怪不得要故意賣個關子,讓劉昭明自己來說。
他溫和地笑著,起身拍著劉昭明的肩膀道:「那很好啊,我支持你!」
「真的?」劉昭明頓時面露驚喜,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從做出這個決定起,他的心中其實一直是忐忑的。
因為自打遇見陳三更,他從一個飯都快吃不起的落魄文人,開始成為青眉山、繡衣使等等大勢力的座上賓,走到哪裡都多少受幾分尊敬,此番返回白鹿洞有這般際遇,也不是因為他是曾經的白鹿洞門生,而是因為他是陳三更的結拜兄弟。
可以說他現在有的一切,除了那點已經被證明無用的學識,都是來自於陳三更。
但就是這樣的情況下,他因為要去追求自己的理想,選擇了與陳三更分道揚鑣,說起來多少有些不合適。
甚至陳三更指著鼻子罵他一句自私自利,他也只能唾面自乾。
但是陳三更不僅沒有,反而十分大度地同意了他的請求,還報以鼓勵,這又如何讓他不感動。
他愈發覺得自己對不起陳三更,鼻頭髮酸,哽咽道:「大哥......」
「好了,好了。」陳三更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大家說了沒?」
劉昭明搖了搖頭,「還沒呢。」
「走吧,我去幫你說說。」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
陳三更挑了挑眉,戲謔一笑,「還是我來吧,我怕你挨揍。」
......
「二哥,你這就不仗義了啊!」
小院裡,陳三更將眾人召集到一起,然後把劉昭明的決定委婉地說了,八風和尚立刻就眉毛一擰。
「大哥對咱不好嗎?你這有點好事情就拋下大哥跑了,對得起大哥,對得起兄弟們嗎?」
「你以前啥樣,大哥啥樣?大哥都不在乎帶著我們麻煩,你在這兒鬧這事兒?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八風和尚一通亂懟,說的劉昭明滿臉漲紅,又啞口無言。
關太初皺著眉頭,開口道:「當初在桃源洞結拜,我們那點小心思難道大哥看不出來?說什麼都是孤兒,大哥那分明是為了拉我們一把,才捏著鼻子認了,願意帶著我們走天下,我們怎麼能見利忘義呢?」
「呵呵,老劉啊,嘴上說得花哨,心裡的算盤打得比誰都響啊?」花笑晨也冷笑著在一旁拱了拱火。
呂鳳仙一腳踩著板凳,一手搭在膝蓋上,冷眼看著劉昭明,像是下一瞬間,就要飛起一腳。
「行了,別說了。」陳三更等眾人都稍稍發泄了一下,這才開了口。
他看著關太初和八風和尚,「你倆有沒有想過,我們結義是為了什麼?」
然後又看向花笑晨和呂鳳仙,「我們一起遊歷,又是在圖什麼?」
在眾人的疑惑中,他輕輕一嘆,「聚在一起不是目的,只是一個形式,本質上我們還是希望大家能夠更好啊。」
「人活一生,在這世上不過數十年,總得不枉到這世上來一遭。如今,二弟能夠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能夠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我們應該為他感到高興才是啊,為什麼一定要他強留在我們身邊呢?」
眾人聞言,盡皆沉默。
陳三更微微一笑,「不止是二弟,你們有一個算一個,也都一樣,若是未來你們有十分想做的事情,有你們畢生追求的所在,而在我身邊無法實現的,都可以隨時跟我說。記住一句話,不論相聚還是分離,一切都是為了更好。」
他笑著念起了一句曾經被無數人拿去煽情的台詞,「書上說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但是別怕,書上還說了,人生何處不相逢。」
「若是未來我們能夠以自己滿意的人生狀態,重逢在某一個時間,難道不也是一件很令人開心的事情嗎?」
正沉默間,小五兒忽然喊道:「哎,花大哥你上哪兒去啊?」
猛地起身朝外走去的花笑晨道:「我去找點酒菜,我要跟劉哥賠罪。」
關太初也隨之起身,「同去,我要給二哥祝福!」
八風和尚隨之站起,「俺......俺也一樣!」
笑聲重回小院,劉昭明感激地看向陳三更。
觥籌交錯的酒桌上,看著眾人勾肩搭背,面紅耳赤,又熟練地進入了真情流露的環節,陳三更看著劉昭明臉上洋溢著的對生活和未來的憧憬,看著他眼裡點亮的光彩,那是以前從來沒見過的昂揚神色,忍不住微微一笑。
編纂文選,教化世人,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浩渺的文庫,要挨個鑑定、區分、挑選,還是分門別類,謄抄,整理.......想想都令人頭大,也不知道劉昭明準備怎麼弄。
等等。
陳三更神色猛地一滯,劉昭明編纂的文選,那名字豈不是叫.......
臥槽,這個世界果然特麼不對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