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見招拆招,一記絕招

  大門上,六盞氣死風燈輕輕搖晃,灑下慘澹的光芒。

  白長根、關太初、八風和尚三個人立刻閃身,擋在其餘眾人的身前,警惕地看著前方。

  在那一團普通人瞧不見的黑暗中,正默默站著一個男子。

  他慢慢踱步走出了幽暗,帶著一身陰柔氣質和嘴角冰冷的笑容,「我很好奇,你們是接到了誰的通風報信,還是繡衣使真就像傳聞那般神通廣大,無所不知?」

  身為眾人中修為境界最高的白長根沉聲道:「你是何人?這裡可是三星繡衣使的府邸!」

  陰柔男子掏了掏耳朵,「然後呢?」

  他輕笑道:「一個三星繡衣使,境界最高不過洞玄,說得好像跟親王、國師一樣,唬誰呢?」

  說話間,馬蹄聲驟然加快,由遠及近,一個身披甲冑的將領勒馬看著眾人,「有刺客行刺楚王,本將奉命捉拿刺客陳三更同黨,在場人等束手就擒,否則格殺勿論!」

  陳三更?刺客?

  眾人心頭一沉,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立刻就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遠處,軍士們整齊又迅疾的步伐越發清晰,踏在石板路上,震在眾人心頭,腳步越近,眉頭越緊。

  白長根看了一眼關太初和八風和尚,然後把心一橫,右腳猛蹬在地上,朝著那個陰柔男子凌空撲了過去。

  雖然陰柔男子和他一樣,都是洞玄境的境界,他還是剛剛突破的洞玄境,但此番......

  也顧不得穩健了!

  在白長根動身的同時,八風和尚一把抱起小五兒,和關太初一起領著眾人朝著巷子的另一頭跑去。

  若是等到軍士們完成了合圍,那就真是插翅難逃了!

  陰柔男子無暇分身,哼了一聲,五指成爪,凌空一抓。

  鼓盪的真元憑空在夜色中凝成一個巨爪,試圖將白長根捏死在當中。

  白長根長嘯一聲,身形忽然暴漲,化出本體,巨大的巴掌一下就將那個真元之爪拍碎,然後居高臨下,雙掌一合,就要夾碎陰柔男子的腦袋。

  「妖族打架就是這麼沒有美感啊!」

  陰柔男子鄙夷一笑,身形一晃,出現在一側,卻被早有預判的白長根反手一揮,撞飛了出去。

  陰柔男子獰笑一聲,正要再度欺身而上,一旁一個蒼老的聲音驚喜道:「白澤血脈?這妖獸歸我了!」

  話音一落,一個碩大的拳頭憑空出現,砸在白長根的額間,將它砸落在地,一條金色的繩索飛出,在它的身上一繞,迅速收緊,勒得白長根動彈不得。

  而後,一紙符籙飛出,輕飄飄地落在白長根的背上。

  白長根卻如遭重錘,再掙扎不動,口吐鮮血,發出一聲哀嚎,眼神淒婉地倒在地上。

  而另一邊,關太初和八風和尚也領著眾人緩緩倒退回了府邸門口。

  在關太初的眉心,懸停著一柄飛劍。

  飛劍小巧,但這世上很多事情的效果並不是單純以大小來區分的。

  一個白衣劍修背負雙手,悠然走出,望向場中,正要開口裝個嗶,忽然瞧見了倒在地上的白長根本體,瞳孔一縮,「白澤?這頭妖獸,歸我!」

  一聲冷哼自黑暗中響起,先前那個一拳就將白長根砸趴在地上的老者冷冷道:「翟漓泉,你想得挺美啊!老夫的東西也敢搶?」

  白衣劍修淡淡道:「不服打一架。」

  老者語氣一滯,「這就是靈劍宗的做派嗎?柳小子,你們極樂殿可得給老夫做個見證啊!」

  氣勢到底是弱了下來。

  陰柔男子苦笑一聲,不敢接話。

  白衣劍修又追問道:「打不打?不打就把你的東西收起來!」

  老者強壓怒氣,「姓翟的,靈劍宗當真不把我乾元門放在眼裡不成!」

  白衣劍修瞥了他一眼,「你這是說什麼話,我只是看不起你,跟乾元門有什麼關係?」

  陰柔男子再度苦笑一聲,「二位前輩,先辦正事吧。」

  說起來這麼多,但實際上這一切只發生在瞬息之間。

  老者冷哼一聲,不再言語,白衣劍修冷冷看著關太初和他身後的人,「老老實實待在門口,飛劍不長眼。」

  「在薛某的府邸門口,如此呼喝我的客人,二位是不是太過放肆了些?」

  一身繡衣的薛律終於出現,擋在眾人身前,怒氣沖沖地道。

  陰柔男子和白衣劍修卻都沒有開口,一旁已經帶著軍士將薛府包圍起來的那個將領再度上前,拱了拱手,冷冷道:「有刺客行刺楚王,本將奉命捉拿刺客陳三更同黨,薛大人還是莫要摻和的好,免得引火燒身。」

  薛律寸步不讓,沉聲道:「這兩個修行者不懂規矩,你城防營也不懂規矩?誰給你的權力帶兵包圍繡衣使私宅的?」

  那名將領語氣一滯,為了凸顯繡衣使衙門的獨特,確保其獨立,朝廷特意規定繡衣使不入品階,沒有官身,但同時也不受任何衙門管轄,要處置繡衣使,只能上奏章,由陛下安排繡衣令在衙門內部處置。

  這也是為什麼繡衣使被許多人恨得牙痒痒又沒辦法的原因。

  將領隱晦地朝陰柔男子使了個眼色,陰柔男子便冷冷一笑,「嘖嘖,繡衣使好大的威風啊!」

  當薛律的目光看向他,他更是挑釁地道:「那不用城防營出面,我們今夜就將這些亂黨帶走了,你待如何?」

  藏在暗處的蒼老聲音笑著道:「柳小子,人家說不定覺得就靠著繡衣使的名頭,就能讓你嚇得跑得遠遠的了。」

  「那可是嚇死我了?」陰柔男子誇張地撫了撫胸口,「不會現在還有人試圖仗著一個繡衣使的名頭就想讓人知難而退吧?」

  說完他便嘲諷地大笑起來。

  「哦?是麼?原來繡衣使的名頭如今已經這麼讓人看不起了?」

  一個聲音同樣在笑著,像是在配合著陰柔男子的調侃。

  白衣劍修率先扭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只見一個黑衣人推著一輛推車,緩緩走出了黑暗。

  推車上,一個一身紫金繡衣,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正輕笑著看向場中。

  薛律渾身一松,激動地單膝跪地,「屬下參見令使大人。」

  中年人揮了揮手,示意薛律起身,看著兩人笑著道:「自我介紹一下,本座劉瑾,忝為繡衣令。至於這個推車,實在是你們這些人沒有讓我起身的資格。」

  姓柳的陰柔男子和名叫翟漓泉的白衣劍修雖然都沒有見過劉瑾,但對於繡衣令的大名,多少還是有所耳聞的。

  因為在某種意義上說,繡衣使衙門的赫赫威名就是踩著為非作歹的十宗弟子建立的。

  所以,二人一時有些不敢開口接話。

  他倆不敢說話,劉瑾卻輕輕哼了一聲,「應武!你區區一個乾元門長老,誰給你的臉在本座面前藏頭露尾的!」

  聲音不大,語氣更冷,像極了長輩教訓晚輩的口吻。

  但讓陰柔男子和白衣劍修心神一凜的是,先前一直潛伏一旁的乾元門長老應武還是現出了身形。

  不僅如此,還朝著劉瑾行起了禮,雖然誰都看得出有些不情不願,但至少明面上不敢有所違背。

  劉瑾依舊沒有起身,大剌剌地受了這一禮,開口問道:「你還要留在這兒?」

  應武猶豫了一下,不甘地將白長根身上的金色繩索和符籙收起,準備離去。

  乾元門就在天京城中,在這兒多年的他最清楚面前這個笑嘻嘻的死太監的恐怖。

  而家業俱在城中的乾元門,恰好又是天下十宗裡面,最得罪不起繡衣使衙門的。

  凶名之下,他甚至都不敢問一句白長根的事。

  可惜他不提,劉瑾卻主動提了起來。

  「等等。」劉瑾叫住了他,指著癱在地上的白長根,「就這麼算了?」

  應武深吸一口氣,從隨身的乾坤袋中取出一瓶丹藥,雙手捧起,「請令使笑納。」

  劉瑾眼帘低垂,看也不看。

  應武身子猛地挺直,直勾勾地盯著劉瑾,胸脯劇烈地起伏著,但最終重新彎下了腰,又取出兩瓶丹藥外加兩件秘寶,「請令使笑納。」

  劉瑾一揮袖子,那幾件東西便飄飛在了白長根的面前,他看著應武,「其實,我是在救你。」

  你特麼說什麼是什麼吧......敢怒不敢言的應武一抱拳,閃身離去,看都沒看自己的兩個「同伴」。

  他不看,劉瑾卻看了過去,笑著道:「怎麼還要我一個個請?」

  陰柔男子放軟了姿態,但言語上依舊不讓,「令使大人明鑑,我等乃是奉命來捉拿楚王此刻亂黨的,並未做什麼違法之事。」

  「極樂殿,柳占風,很好。」劉瑾笑容更甚,感慨道:「年輕人就是朝氣蓬勃啊!等到了四五十歲,哪還有什麼精力跟自己的師娘......」

  陰柔男子連忙打斷,「咳咳,既然令使大人有言,想來這些人都不是刺客同黨,柳占風魯莽了,這就告辭。」

  劉瑾笑容斂去,「真要走?可別說我仗勢欺人啊?」

  柳占風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並且識趣地從乾坤袋裡取出了一堆東西,放在白長根的面前。

  劉瑾笑著道:「柳公子常來啊!」

  柳占風訕訕一笑,飛快離去。

  「翟某一生,痴情於劍,令使大人想對我說什麼呢?」

  看著劉瑾望過來的目光,白衣劍修冷冷道。

  劉瑾微微一笑,「翟漓泉,靈劍宗持劍長老之一,知命境中品劍修。厲害,我可打不過你。」

  翟漓泉冷哼一聲,驕傲又自得。

  「不過,我不知道你的師兄如果還活著,能不能打得過你,當年他的天資可是不輸於你的,可惜......」

  「告辭!」

  十三年前,陰謀暗害了自己師兄,奪得自家師父首席弟子位置,一步步走到現在的靈劍宗長老翟漓泉抽身而去,卻並未留下什麼。

  劉瑾也不在意,看著城防營的那名將領,「你還在這兒杵著幹什麼?」

  將領鎮定道:「好教繡衣令知曉,楚王報官,有人行刺,末將奉統領之命,捉拿刺客同黨。」

  劉瑾冷冷道:「剛才薛律沒跟你們說清楚,繡衣使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們管了?」

  那名將領卻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反駁道:「可是令使大人您也看見了,亂黨就在我們眼前,我們總不能視而不見吧?陛下也有規定,繡衣使不受管轄的範圍並不包括謀反犯上啊。」

  劉瑾伸出了手。

  那名將領疑惑道:「令使大人,這不好吧,我只是奉命行事,也沒幾個積蓄。」

  「公文。」劉瑾平靜道:「這年頭,天京城動用城防營抓人都不用公文了?你們統領是顧情不顧法了啊!」

  他看著忽然就滿頭大汗的將領,眯眼道:「私自調動部隊,在城中抓人,你這分明就是謀反!」

  隨著他的話音一落,身後推椅子的黑衣人一下子衝出,抓向那名將領的領口。

  天下武夫何其多,如陳三更一般妖異的僅他一人,像這種將領,一個築基境的修行者就能幾乎讓他毫無還手之力,更何況繡衣令身邊的親衛。

  黑色的身影在他瞳孔中迅速放大,撲向他的不是一個人,而是索命的厲鬼,奪魄的幽靈。

  一陣溫和的風毫無徵兆地吹起,有一團月色,安靜而不激烈,悄然將死亡的陰影驅散。

  一雙白淨的手輕輕迎向了黑衣人,然後雙方一觸既分。

  黑衣人漠然地看了悄然出現的年輕人一眼,一言不發地重新站在劉瑾的身後

  「令使大人,這是您要的公文。」

  依舊身著月白色長衫的顧師言禮節周全地朝劉瑾行了一禮,然後雙手捧起一紙文書,。

  劉瑾沒有讓人接過,甚至都沒看上一眼,只是看著顧師言,神色中有深深的不解,「你們一心將他推到對立面,為的到底是什麼?」

  顧師言微微低著頭,並未回答,只是平靜道:「若是令使大人沒有意見,還請不要妨礙城防營執行公務。」

  劉瑾輕輕嘆了口氣,這一聲嘆息聽在一旁眾人的耳中,不免心驚肉跳了起來。

  這個原本跟尋常沒什麼區別的夜晚,他們如坐一葉扁舟,穿行在無可抵禦的大風大浪之中,起起落落實在是太過離奇。

  看著繡衣令劉瑾到來,摧枯拉朽一般將局勢牢牢掌握,本以為柳暗花明,逃過一劫,沒想到顧師言一出手就壓在了最關鍵的地方。

  噠噠噠......

  馬蹄聲緩緩接近,一隊人馬快速接近。

  領頭的那位,面如冠玉,氣宇軒昂,一身貴氣逼人,不是曾經朝中公認的儲君秦王殿下又能是誰?

  秦王趙元恆翻身下馬,眾人連忙行禮,就連劉瑾也從椅子上站起來,行了一禮。

  趙元恆大度地揮了揮手,笑著道:「這是怎麼了?看著像是打起來了?怎麼還出動甲兵了啊?」

  劉瑾笑著道:「有些小事,殿下這是要去哪兒啊?」

  秦王笑了一聲,「我剛接到消息,說王兄強搶民女,結果跟人鬧了彆扭,還在王府門口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扇了一巴掌,這不打算過去慰問一下嘛。剛好路過,聽見動靜便進來看看。」

  從秦王府到楚王府,完全不用經過此地,但秦王偏偏說得煞有介事。

  他的話音一落,原本靜默站著的軍士隊伍中,也如他所願地立刻想起了一陣細微的討論聲。

  將領面沉如水,又不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大聲呵斥屬下,只好在身旁一個軍士的身上狠狠踹了一腳。

  「好叫殿下知曉,據我們所知,楚王並非是與人鬧了彆扭,而是遭遇了一場刺殺。」顧師言躬了躬身,平靜道。

  趙元恆輕笑一聲,「哎呀,那看來我王府的探子的確不如國師府啊,這點消息都查不明白。」

  顧師言好似沒聽明白其中的嘲諷,面不改色,「具體實情或許與雙方所知都有偏差,但既有嫌疑,抓捕起來收押審問便是。」

  收押?收到哪兒,左右逃不過天京城主府、刑部、大理寺這三個地方,但巧合的是,這三個地方的主官,有兩位都是當日站出來支持過荀郁的老臣,而天京城主府主官也是先帝一手提拔的人。

  關進去那還不任由他們揉捏?

  可問題是,顧師言所說從道理上講完全沒問題,既然有嫌疑,自然是抓起來審問的,總不能堂堂楚王報案,大家說算了吧?

  局面似乎已然無解。

  直到一襲白衣飄然而落。

  喜色頓時出現在薛律的臉上,有此人現身相助,此事再無憂慮!

  這位他曾經見過一面的人,正是司天監監正二弟子,也就是跟老道士齊麟隔著千里,吵過天底下最貴的架的那位「大架子」。

  他孤傲地負手立在場中,揚起下巴,並不看任何人,語氣冷漠,「陳三更,無罪。」

  顧師言抬起頭,鼓起勇氣道:「楊先生,這不合規矩。」

  「他是天益州齊麟選定的接班人,司天監一直看著他。」

  諸般疑難,一言而定。

  ......

  「司天監。」

  天水上游的小院中,荀郁輕輕搖頭笑了笑,繼續埋頭在紙上編制著自己的天下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