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層的金魚池不是那種簡單的玻璃製品,全是用假山石堆砌,底部還鋪了層鵝卵石,具備一定的水深,讓金魚和錦鯉們可以得到一定的安全感。
不過自從兩隻大白鴨到來,這裡的魚兒就開始了膽戰心驚的日子,最可怕的是兩隻離水已久的鴨子終於找到了新的『地盤兒』,跳進魚池就不肯走了,優哉游哉地在水上來回遊動,經常扮演一對鴛鴦。
好在這種驚魂時刻沒有多久,很快魚兒們就發現這是兩隻驕傲的鴨子,它們似乎對生魚興趣不大,或者說是對它們興趣不大,
經常會有個笑嘻嘻地胖子帶來各種精美的食物餵養這兩隻鴨子,包括美味的熟食、比人類拇指還長了一截的大蝦,吃飽後的鴨子對它們非常友好,經常用紅掌撥動水流,趕得它們四處亂竄,然後就發出『嘎嘎』的鴨叫聲,仿佛在笑一樣。
如果排除了幾個老頭兒搶酒喝的那種不夠和·諧的畫面,十七層的大酒缸簡直就是一個大家庭般滿是暖意溫馨,酒客們彼此像多年的老朋友,就連鴨子跟魚也不像天敵,卻像是感情甚篤的玩伴。
黃明舉的做法最終還是惹惱了三位老爺子,在眼睜睜看著自己心儀的美酒被人『搶』走後,鐵青著臉的三位老爺子已經放出了狠話,姓黃的太不講究,以後都不帶他『玩兒』了!
如果說開業那天大酒缸出現了不夠和諧的小插曲,這就是黃老爺子搞出來的,黃世仁、黃剝皮、黃霸天!這就是董、易、盧三位老爺子送給他的『雅號』,
老黃也滿不在乎,這幫老頭兒個個都像老小孩兒一樣,過幾天就忘記這檔子事情了,還能從此後就真的不帶他玩兒了?他才不信呢!
老如頑童是沒錯,不過老黃忘記了這三位老朋友的記性都很好,這些天還真是不肯帶他玩兒了,每次他往上湊,都被人家轟了回來,
大酒缸的生意又是越來越好,害得他只能跟人搭桌兒,今天跟個陌生大姑娘、明天跟個年輕的少婦,後天跟個假小子,還挺有異性緣的。
這自然也就成了三位老爺子笑話他的口實,每天拿著這點事兒埋汰來埋汰去,黃明舉氣得簡直要吐血。
每次黃明舉被笑話,大酒缸的熟客們就都跟著笑,這也就罷了,老黃的臉皮是何等之厚,莫非還怕人笑麽?何況呂綠馨這丫頭還是挺機靈的,有空的時候就會叫上尚師成來跟他搭桌兒,可鴨子也跟著笑算是怎麼一回事?
這也太欺負人了!
黃明舉看得清清楚楚,那兩隻大白鴨眯縫著眼睛,鴨嘴半張半合發出『嘎嘎』的聲音,分明就是在笑他!羞怒交加的他已經幾次試探過周棟的口風了,
周小子,養什麼寵物鴨啊,太沒意思!
回頭我老人家送你對老鷹玩玩兒不比這個強?
這對鴨子已經很肥了,現在宰了吃味道最好,再過一年肉可就老了,那可是暴殄天物!
周棟卻只是笑而不語,開什麼玩笑,勇勇夫妻可是關乎他的任務呢,這樣的寶貝怎麼可以吃呢!
按下鴨子不說,黃明舉感覺對自己最大的『威脅』還是來自郭於二位老師,
這兩位自打嘗過了三碗不過岡短期內就不打算離開了,郭老師更是放出話來,說什麼藝術來源於生活,創造更是演員的生命,他準備創造一個新段子,名字就叫做『大酒缸』,所以啊,就必須留在這裡一段時間。
只有於老師心裡最明白,老郭平日不怎麼好酒,那是因為沒有好酒!
三碗不過岡就不必說了,每天喝個二角下肚,給個神仙也不換,而且周棟還說了,他的新品酒是滾動上市的,下個月可就有新品酒了,老郭這個時候怎麼可能離開?
「周老弟你是說,新酒的名字叫做『將相和』?」
郭悳岡抿了口酒,夾了片豬頭肉送入口中,這可不是普通的豬頭肉啊,是周棟難得展露手藝,親手做的一鍋滷菜,每周才供應一天。
這也是來大酒缸的客人們最為期待的彩蛋,周棟、懷良人和嚴一三位大廚每逢周二、周四、周六會輪番展露手藝,為大酒缸『加菜』,平日裡則是由學生們代勞。
上回吃得是嚴一的『素炸豆腐乾』,據說這可是令隱寺那些沙門弟子用來解饞的玩意兒,真好吃啊,這哪裡是豆腐,這不就是肉麽!
當時老郭還以為自己發現了隱藏在沙門中的真相,準備用自己正義的行動揭露這群假和尚,後來才知道這是用素菇高湯入味的手工豆腐乾,工序之煩瑣不說是九蒸九曬,那也是在爐頭上殺了個七進七出的角色。
這樣一盤不起眼的素炸豆腐乾,哪怕在大酒缸中也要賣到三十元一碟,客人們還沒有一個叫貴的。周棟對大酒缸的定價基本就是人情價,保本即可,賺錢還得靠私房廳,據說等到入了私房廳,這豆腐乾的價格至少也得翻個十倍。
「將相和啊,這可比三碗不過岡更有講究了,說得可是那戰國時廉頗和藺相如的故事?」
於老師也是興致大增,他是京都有名的大玩家,有道是吃喝玩樂不分家,這半輩子什麼沒吃過喝過?可這將相和還是第一次聽說,居然還是酒的名字。
周棟笑笑:「正是。」
郭悳岡看了眼神色不善的黃明舉,想不通這位老爺子為嘛最近總是愛偷·窺自己,知道這是周棟也要尊敬的長輩,還不好說什麼,乾脆不搭理這老頭兒:「周老弟,這段故事那是膾炙人口,就連初中生都知道,可這黃酒為什麼要起這麼個名字呢?」
「那是說這酒中......
嗐,兩位也不著急走,等這酒上市的時候,一喝不就知道了麽?」
兩位老師面面相覷,心說這世道可真是變了,老實人怎麼也學會弔人胃口了?
周棟還真是想多留兩位老師幾天,最近為了鍛鍊幾個學生,他就算手癢也得忍著少出手,早點部也不好多回,畢竟那邊的師傅得了他一些傳授,也想多多練習,早日習慣沒有小周師傅的日子。
大家其實都捨不得他,可地球也不能離了誰就不轉,這些師傅的心情都是可以理解的,周棟該放手時那就得放手。
閒下來的日子其實是最難熬的,得虧是有兩位老師在,一個個包袱拋出來,個個都能把周棟給樂得不行,這對他的病情可是有極大幫助的。
而且兩位老師也都是出身草根,真都不是忘本的人,商演的時候那自然是一票難求,可到了大酒缸里誰還講究這個?
喝到酒酣耳熱之際,感覺舌頭根子陣陣發癢,忍不住就想來上一段兒。
還得說蘇沫沫這丫頭有眼力,不知道從哪裡踅摸來一個曲藝表演用的桌子,搭上塊紅布就成了兩位老師的演出場地,扇子醒木那都是隨身帶著的吃飯傢伙,兩人直接就成了大酒缸的常駐演員。
這把一眾什麼芒果什麼圈圈兒衛視給眼熱的,請這兩位老師多貴啊?人家大酒缸可好,一個子兒都不用花!
據說這些衛視高層都開會研究了,咱們台要進一步發展,是不是還缺個好廚子啊?
您還別說,那位大舌頭的劉老師可就是米其林大廚,當初他那檔美食節目可是火遍了華夏的。
周棟感覺自己挺不好意思的,這有點用糖果誘騙小朋友的意思,可兩位老師卻是來勁了,發現沒有商業利益的演出原來這麼美!
現在郭老師都開上全本的《濟公傳》了,周棟聽得是津津有味。
講得是三拿盜鼠華雲龍,火燒華清風,戲耍女狐狸、八魔煉濟公,到這裡正本的濟公傳可就說完了,據說後面還有大八怪小八怪水淹臨安城,濟公大破萬妖陣,金翅大鵬捉拿死孩子精!
這種種精彩的情節,真正能聽到、聽全的人可不多,最近這些年郭老師表演的濟公傳很多都是他自己編的。
為什麼不說正本尤其是續本?那是人家壓箱子底的功夫,關鍵時刻恰飯用的,能隨便就說給你聽嗎,想什麼呢?(不吹,光暗是曲藝世家出身,我父親文字輩兒,從這論我跟郭老師同輩,續本的濟公傳我能說,懶得說罷了。)
得,人家不肯說,郭悳岡跟於老師對視一眼,看來一本《濟公傳》都未必盯得住,要不咱再上本《大英烈》?
少賺多少錢那都是小事兒,喝不到周棟的《將相和》那可是大事。
「嗨,這就叫人不留人酒留人啊,
周老弟,以前說你是周酒神,老哥哥我還不太信服來著,知道你能喝,跟袁先生一起把倉燕山這個酒王都灌趴下了,可能喝就是酒神了麽?太勉強。
如今才知道,你這個酒神是實至名歸,菜做的好,酒也釀的好,這就難怪范家都要琢磨你了......」
郭悳岡的酒量還是比於老師淺了些,兩角酒下肚喝得還有點著急,該說的不該說的就都說出來了,
見到老搭檔瞪自己,才知道說禿嚕嘴了,苦笑道:「我這張嘴啊,當真是成也是它,敗也是它,哎!」
周棟可聽地真真兒的,皺眉道:「什麼范家,他們琢磨我幹什麼?兩位老哥兒要是瞞著不說,那可就不厚道了。」
「哎,事到如今,就說了吧。」
於老師嘆口氣道:「我跟老郭也不是你們這個圈子的人,其實對范家了解不多,不過這位范明仁是京都『華粹居』的大股東,同時也在華夏很多大飯店都有著股份,說范家是勤行世家那是不為過的。
我交的朋友多,各種愛好的都有,這位范先生跟我一樣喜歡鬥蛐蛐,就是這樣來的交情,
這次我跟老郭來的時候,他就要一同來的,看樣子還有跟周老弟你交朋友、招攬你的意思......」
「那您是怎麼回的他?」
「不是我這個圈子的事情,我也摸不清老弟你的心思,哪能就答應他呢?
所以就給他推了,不過據我所知,他看上的廚師,最後沒有一個不為范家做事的。」
於老師仔細觀察著周棟,見他沒有不高興的樣子,才暗暗鬆了口氣:「我跟老郭想著這也未必就是什麼壞事,
可老弟你開業大吉就沒必要提這種事情,本想等過些日子再給你打個招呼的,沒想到老郭嘴快......」
周棟點點頭:「其實也沒什麼,我可沒有離開楚都的想法,日後就算離開九州鼎食,也不會去別的飯店了,他來吃飯喝酒我歡迎,別的就免談了。」
「沒什麼?被范明仁盯上,那可是多少會有點麻煩的......」
自從不帶黃明舉玩兒了,三位老爺子每天都早早地來,把靠近周棟的大酒缸給占了,剛才於老師說起范明仁的時候,老哥仨可都豎著耳朵聽呢,易知魚接過話道:「范家我知道,那是代代出名廚的勤行世家,有著古勤行的傳承。
新華夏建立後,勤行不再興過去那些老規矩了,范家的地位也漸漸不如往日,於是他們就轉做幕後,開始控制華夏各大名店,之前說的華夏十八名店,至少有三四家是被范家控制的。
他們家呢,歷史站隊正確,為新華夏也是做出過貢獻的,加上只是一幫廚子,雖然有些江湖門派的意思,倒也不會犯了國·家的禁忌,所以一直發展的很好。
不過到了范明仁這一代,就漸漸變得有點尾大不掉了,行事多少有點霸道。
這麼說吧,被他們看上的廚師如果不肯為范家做事,那飯店可就很難經營下去了......」
「霸道?」
郭悳岡聽得汗顏,他也是廚子出身,可這些勤行秘聞他是完全不清楚,敢情當年他就沒算正式入行啊?
周棟皺眉道:「霸道又怎麼樣,總不會來砸明火吧?」這是最近評書聽多了,開口就是話本上的詞兒。
「那當然不會了。」
易知魚失笑道:「勤行有勤行的規矩,要是按古勤行的規矩來,那規矩可就更大了。
勤行中人出現了矛盾,那當然是在菜品上分高下,
例如挑挑你的毛病,同一菜色做得比你更高明,讓你都沒臉繼續立灶開店,這些手段你也是見過的。
不過范家要出手,那肯定會先禮後兵,要在上門拜訪請人不動後,才會施展手段,
而且他家出手一向講究個大氣,並不會用我剛才說的那些方法,他們會直接在你對面開店,你開大酒缸,人家也是,你開私房廳,人家也一樣,最後硬生生攪黃你的生意!」
「哦,那是挺大氣的。」
周棟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了對麵食為天的新主廚徐光輝,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好像就是從華粹居來的?
「怎麼樣周小子,要不要我跟范家遞個話?
憑我老人家在京都勤行圈內的面子,范家還是要給幾分情面的,應該不敢做得太過分......」
「呵呵。」
周棟笑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