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情勢

  雲長空最見不得這種生離死別,肝腸寸斷的苦涼場景,趕緊放下小鼎,顧不得腿上酸痛,連忙小跑過去扶起這位一心為兒女的苦命母親,柔聲道:「這位大嬸放寬心,我們家公子心好本事大,定有辦法救回你家女兒的。對不對,公子。」雲長空一臉期翼的看著陵天蘇。

  陵天蘇嘆了一口氣,凝重道:「抱歉,在下沒辦法給出任何保證,不過請您放心,天蘇定當竭盡全力去尋回阿饅。」是的,他沒辦法給出任何保證,畢竟那女人是連那位殺手赫連都覺得棘手的人物,他沒有把握能夠完好無損的救回阿饅,他不想讓這對夫妻抱有太大期望,否則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屆時,他十分擔心這位母親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結局。

  阿饅母親得了承諾,心中那根緊繃的弦不由鬆了些,頓時眼前天昏地暗,直挺挺的向後倒了去。雲長空與阿饅父親趕緊一人一隻手扶穩。

  陵天蘇道:「長空,他們一家人都受了傷,你與長虹留在這裡照顧。香兒,月兒,你們和我分頭去找阿饅。」

  「是!」

  「是!」

  「是!」

  陵天蘇是妖獸之身,嗅覺靈敏,在加上阿饅身上受了傷,一身血氣更是一路上留下了不少痕跡,所以,三日後,陵天蘇不眠不休,終於找到了阿饅。

  疾馳了三日的腳步漸漸放緩,此時,他的眉目冷得可怕,一雙黑曜瞳孔不知何時幽藍冰森,幽深的眼瞳仿佛簇著萬年寒冰,他緩緩閉眸,再度睜眼時,他矗刀半蹲,面無表情的探出一隻手,那隻手很沉穩,輕輕的佛開覆蓋在阿饅冰冷屍體上的落葉。當佛開阿饅面容上落葉時,沉穩的手掌微微一顫,沉默了半晌,兩指輕捏,拾起黝黑空洞 眼眶中的落葉。

  原來,阿饅的眼睛竟被生生刨去,傷口猙獰,深幽幽的眼眶十分可怖。她本是一位含苞待放的花季少女,卻在即將盛開的年華失了性命,他現在就連為她撫上眼皮都做不到。

  陵天蘇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他只知道,那位說話動不動就結巴臉紅,在夕陽下偷偷看他容易害羞的少女不再存於這世上。

  他抱起阿饅冰冷僵硬的身體,坐在地上,抬頭仰望天空,幽藍眸子裡沒有悲切,只有深深的茫然。原來一個人的生命可以這麼脆弱,本以為經歷過無數族人鮮血洗刷之後,心就麻木了,可為什麼,他現在竟然還會覺得難過,他與阿饅,不是戀人,就連朋友都算不上,可他依舊很難過,他果然還是太軟弱了麼?

  身後傳來匆匆腳步聲,陵天蘇不用轉頭也知道是香兒她們來了。

  「少爺......還請節哀順變。」香兒輕輕咬唇道。

  陵天蘇自嘲一笑,道:「節哀順變?我節什麼哀?順什麼變?該節哀的是她的父母吧?罷了,我們且將阿饅葬了吧。」

  月兒眉頭緊蹙,看著阿饅那悽慘死狀,眼中閃過一絲莫名情緒。問道:「現在就葬?」

  「不然呢?若是阿饅父母見到阿饅這般模樣,恐怕只會更加難受吧。何必呢。」

  陵天蘇若是此刻回頭,會發現月兒那躊躇欲言又止的複雜表情,可是他沒有。

  簡單掩埋了阿饅以後,陵天蘇淡淡一聲「走吧。」準備離去。

  香兒卻一把捂唇,顫聲道:「少爺,你的眼睛。」

  陵天蘇伸手抹過眼角,只覺觸之冰冷,便知又是幽冥劫火反噬了。淡淡一笑道:「這不是很正常嗎?放心吧,我還看得見。」

  返回阿饅家中,陵天蘇推門而入,阿饅父母修養了三日,氣息穩定了不少,只是面色依舊蒼白,想必是擔心阿饅所致。

  陵天蘇一進門,阿饅母親就激動的沖了過來,眼含熱淚,眼神期許的投向門外,顫抖著問道:「阿......阿饅回來了嗎?」

  陵天蘇清晰的看到這位母親幾天之間頭上生了不少白髮,緩緩搖了搖頭,語氣沉重道:「大嬸,阿饅......回不來了。」

  阿饅母親眼中熱淚奪眶而出,癱倒在地上,仿佛支撐已久的身體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神情絕望喃喃道:「回不來了......回不來了......怎麼就回不來了呢?」

  阿饅父親神情灰敗,頹廢的走到妻子身邊,撫著她的肩膀,一時無言。

  這時睡醒的阿饅幼弟睡醒了,也不穿鞋,就這麼急急下床蹬蹬小跑了過來,從懷中掏出一張捂了好久用油紙包好的蔥油大餅,帶著哭腔道:「娘,阿姐還不回來嗎?阿姐愛吃的餅餅都要涼了。」

  婦人一怔,這才想起自己烙了阿饅最愛的大餅等阿饅回來,平日裡家裡苦窮,逢年過節才做一次,每每饞嘴的阿饅吃得最香,早知道就讓那孩子多吃些了,想到這裡,悲從中來,將兒子一把抱入懷中嚎嚎大哭,像個孩子一樣。看到母親哭得聲嘶力竭,孩子很是懂事的環抱母親腦袋,稚聲稚氣道:「阿娘不哭,阿娘不哭,以後我再也不調皮搗蛋了。」

  雲長空面露不忍,暗道好端端的一個家庭就這麼散了嗎?

  雲長虹亦是偷偷抹淚,回想起了爹爹離去的場景,自己不也是哭的撕心裂肺嗎。可那又如何,死去的人仍舊是回不來了。

  阿饅父親抬頭看著陵天蘇,眼中布滿血絲,啞著嗓子道:「阿饅屍......屍首何在?」在說道屍首二字時,聲音極輕,顯然不想承認這個事實。

  「小子擅自做主,將阿饅埋在了此地兩百里以外的石亭邊了。」

  阿饅母親瘋魔似的朝陵天蘇抓來,卻被阿饅父親生生攔住,聲嘶力竭道:「你憑什麼!你憑什麼埋阿饅!你連我娘兒倆最後見面的機會都不肯給我嗎!啊!」

  阿饅父親怒吼道:「你冷靜一點!」

  「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啊啊啊啊啊!!!」婦人伏在丈夫肩膀上,眼中淚水不斷,絕望無助。

  阿饅父親生怕妻子心生死志,道:「你自己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你有沒有想過小林,他還那么小,沒了姐姐,再沒了娘,你讓他做一個沒娘疼的孤兒嗎?」

  阿饅母親低頭看著抬頭仰望她的兒子,心亂到了極點。

  「兒啊,娘對不起你。」

  阿饅幼弟別的沒聽清,倒是聽清了父親那句沒了姐姐,心中頓時明白姐姐不在了,咬著嘴唇哆嗦哭泣著。

  陵天蘇捂著胸口,很好,他現在又多了一個必殺之人。

  夜半時分,香兒心事重重的推門而入,卻發現月兒獨自坐在香案上一手把玩著一個綠色小鼎,一手托腮怔怔出神。此鼎雖然通體銅綠,卻不是陵天蘇帶回來的那隻小鼎,看起來頗有年代感,鼎面雕刻一張青面獠牙鬼臉,看起來鬼氣森森。香兒不由微微一怔,她與月兒相處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她有這小鼎。

  「月兒,你發什麼呆呢?」

  月兒回過神來,柔和如水的眸光中不知為何隱有淡淡憂傷,她將小鼎收回袖中,笑了笑道:「沒什麼?」

  二人相處多年,是何等默契,香兒自然看出月兒的心不在焉,心中有惑,卻不願再多問。將手中血月刀放在案上,揉了揉酸痛的脖子,連日奔波,身體根本沒有得到太大的休息,一回來又被失了常性的阿饅攻擊,緊接著又是三日不眠不休去尋阿饅,饒是鐵打的身子也有些扛不住了,安頓好阿饅家人,這才方有功夫休息。只是因為阿饅慘死,心中實在好受不起來,重重壓力迫於心頭,當真是心神疲憊。

  月兒貼心的為她倒了一杯茶水,問道:「此番你去大晉可打探到什麼消息,聯繫上少爺的爺爺了嗎?」

  香兒搖了搖頭,道:「我沒有去葉王府。」

  「為何?」

  香兒飲了一口溫茶徐徐道:「一來,我們並不清楚少爺那位親爺爺是否是真心想要接少爺回府,少爺是我們南狐一族的唯一直系血脈,絕對不能再出任何差錯,必須在萬無一失的情況下才能有所行動。」

  月兒微微蹙眉道:「雖說這話有理,可是少爺只有他這麼一個親人,若是連他都不能相信,真不知少爺日後如何自處。」

  香兒揉揉眉角,道:「你且聽我把話說完,二來,我沿路打聽大晉如今情況,似乎很不樂觀。」

  「如何不樂觀?」

  「你我久居深山,對人間世不甚了解,我此番才打聽到原來百年間,大晉與大離摩擦不斷,近年來兩國形式更是演變劇烈,恐有戰事爆發,大離去年更是得了四大宗派之一的離世宮鼎力相助,大大的拉開了兩國之間的距離,而葉王身為朝中柱國元老,更是少不了要征戰沙場,他如今年紀這麼大,說句不好聽的,萬一在戰場上出了什麼意外,少爺此時回歸不正成了眾矢之的,再度被眾人推上了風尖浪口。」款款說完這些,卻發現月兒嘴唇微張,很是震驚。

  香兒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道:「你也很意外吧?真沒想到看似太平的大晉竟然也是岌岌可危,自身難保。」

  月兒瞪大眼珠喃喃道:「不是,我是震驚於香兒原來你不傻,國家大事竟然也能從你口中款款而出,我真是看走眼了。」

  「去你的。」香兒惱羞成怒,原來在她心中,自己就是個笨蛋,太氣人了。「不說我了,你呢?天凰山上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