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嬰沒有說話,也沒有靠在馬背之上,而是理了理衣袍,不顧草原上的冰冷積雪,安靜的側躺在野草與積雪之中。
她睜著暗紅的眸子,也不知看向了黑暗中的何處。
陵天蘇笑了笑,其實一開始他便明白了吳嬰的用意,記住符文的繪製路線與具體圖案,對他而言從來就不是什麼難事。
真正難的,是如何運用絕妙的元力,將那雷種元力轉換成符。
在一次又一次的畫符途中,在愈難的符文里,他感受到了吳嬰加持元力的一種精湛程度,她在教他如何掌控那個度。
短暫的熟能生巧,讓他終於抓到了那一絲的度。
於是他向著夜空,抬起了手掌,伸出了修長的手指,開始了最原始的,對於他與吳嬰二人而言,最簡單的雷鳴符。
寥寥四筆,他卻花費了整整十息的功夫,才將那四筆完成。
速度雖然十分的慢,但是這四筆,卻是在沒有吳嬰的幫助下,他將之完成。
而且完成的不僅僅只是圖案,還有符意。
他屈指一彈,那由四筆而組成的方正圖符緩緩朝著夜空上升,然後符文隱於黑暗,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雷鳴閃電,由他的指尖上方不遠處……轟鳴而上。
金色的雷鳴將落雪不久還未散去的厚厚雲層直接轟散出一個洞,洞的後方可見點點深藍如海的天空,以及點綴在天空上方的點點天星。
星光從那雷洞之中緩緩透露而出,將黑暗不見一絲光明的草原照映出了一角的光亮。
而那光亮遙遞而下,落到陵天蘇臉上的時候,光芒已經十分微弱,甚至無法將他的五官容貌照的清晰。
模糊的眉眼間,依稀可見一抹舒心的笑意。
而吳嬰在此刻也終於開口說話:「你果然是個天才。」
陵天蘇心中驚詫不已,在這九州之中,能夠入吳嬰眼的本就少之又少。
從她說話的態度之中就不難看出,她哪怕是對於她那大哥或是母后,都並無多大的尊敬之意。
甚至是九州之中人們無不崇敬的劍神邢荊,他都似乎不以為然。
此刻能夠從她口中得一句夸,而且還是『天才』之夸,可著實不容易啊。
只是陵天蘇有些臉熱,他笑了笑道:「跟你一比,我算什麼天才啊,這些雷符還不是你教我的,你不過是在煉化那九霄紫雷片刻功夫,便能夠領悟到如此玄妙的本事,這天才的名頭,還是掛在你這九州第一人的腦袋上頭吧。」
一番話,也不知勾起了吳嬰怎樣的回憶,竟是讓她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陵天蘇愣了愣,平日了他可是沒少見吳嬰冷笑或是嗤笑,如今這般噗嗤一笑還真是極為少見的緊。
他不由問道:「你笑什麼?」
吳嬰很快止了笑聲,她將自己的臉頰枕在自己的手臂之上。
她目光悠遠的投入到了那逐漸被烏雲合攏而快渙散的星光之下……那張面容之上,她道:「沒什麼?只是想起來我們二人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著對方,我們是敵人,永遠不可能成為朋友的敵人,此刻卻在這裡互夸,覺得有些好笑罷了。」
陵天蘇沉吟了片刻,說道:「其實我老早就對於這個問題很不解了,今日索性向你問個清楚。」
「什麼?」
陵天蘇看著黑夜中的那雙暗沉眸子,認真問道:「為何你這麼討厭我,從一開始就不惜給我一擊,我沒招你沒惹你的,就無故引來你的敵意,我承認我一開始是很討厭你,但在討厭你的基礎之上,無關你是不是吳嬰這個人,而是你傷害了我身邊最親近的人,如此相較而言,你對我的敵意,是不是來得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吳嬰目光一下變得有些古怪起來:「你如此開始追溯本源,聽你的語氣,竟是想與我把手言和?」
陵天蘇皺了皺眉頭,道:「我是真的很好奇。」
當然了,對於吳嬰口中所說的把手言和……陵天蘇也不是沒有想過。
至少對於陵天蘇而言,吳嬰相較於陸離、賀珏孟子瑜那般人物……若非要選擇的話,他情願與吳嬰這樣的真人結交。
畢竟從遠古之地,他與吳嬰一同被國師妖道劫持,說實話,吳嬰對於他的幫助還是挺多。
再加上今夜她並未多說一句廢話,知曉他想學習那雷符之術,更無一句冷嘲調笑之語,十分爽快的答應教他。
從這幾點來看,他發覺自己已經沒有那麼討厭她了。
只是奈於面子,畢竟吳嬰從一開始就口口聲聲的揚言說我們永遠是敵人,不會有半分交好的的可能性,這般字字落定的語氣讓他有些拉不下面子主動說和好之言。
他承認在這方面他有些幼稚,所以他並未明說此點。
當然,他絕不承認他是在等吳嬰主動提及和好。
可吳嬰卻是輕飄飄一句:「討厭一個人……需要理由嗎?」把陵天蘇噎得是不輕。
他無語道:「你這句話是最不像解釋的解釋了。」
吳嬰淡淡說道:「難道不是嗎?討厭一個人就跟喜歡一個人是同一個道理,我來到這個世上,我的母親討厭我,父親也討厭我,長大後,兄長姐姐們都討厭我。
乃至整個吳越,他們雖然對我尊敬,但是我相信,他們都很討厭我,可是對於他們,我又做過什麼事嗎?討厭不過是一種心中內發的心緒,沒有那麼多的道理可言,正如某些人,驚鴻一瞥,至今難忘,讓她明白了,有一種初遇,叫一見鍾情。」
陵天蘇摸了摸鼻子,覺得她說得十分有道理,可是這道理似乎用在自己的身上並不合適。
於是他還是不解說道:「我雖然沒有那種魅力叫人初遇就一見鍾情,但是也不至於魅力差到面目可憎,讓人一眼心生厭惡吧。」
吳嬰眼底浮現出一抹讓人不已察覺的笑影,用一種極為肯定的語氣說道:「不,你有那種魅力。」
陵天蘇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它口中的『魅力』當屬後者,無奈的笑了笑:「算了不說了,問了半天也每個準確的答案,真沒意思,回歸正題吧,為何你都教了我三十六道符,卻不教我你一開始對那馬匪們施展的那道符呢?」
「你是說七芒星殺雷符?」
「嗯。」
「你想學隨時可以學,只是你要知道,七芒星殺符威力極強,想必你是有目共睹的,如今你元力深淺尚且掌控不能,若是強行施展此符,很容易自傷己身,倒不如將那三十六符盡數融會貫通了以後再學。」
吳嬰緩緩起身伸了一個懶腰,伸懶腰之餘還不忘斜了一眼陵天蘇。
「可你不過連四筆雷鳴易符都磕磕絆絆才能夠施展而出,如今再來想那七芒星殺雷符,會不會是想遠了些。」
吳嬰的話十分不客氣,很打擊人。
可陵天蘇卻絲毫沒有被她打擊到,他呵呵一笑,道:「雖然我曾教過小貓兒,讓她在達到第一個目的地的終點之時,再去想第二段的路程,可那是在沒有看到極遠的盡頭大山目標的情況下。
如今我看到了那山的影子,自然是得拼了命的上去追趕,你放心,三十六道符,在天亮之前,我就給你悟出來。」
吳嬰點了點頭,道:「那我就小眠片刻,等你的好消息。」
說完,她亦是學著陵天蘇的動作,依靠在身後大白馬的一條後腿之上,閉上眼睛陷入淺淺睡眠。
天空之上,被雷鳴轟擊出來的雲洞漸漸合攏,將蒼穹之上的夜色與星光盡數遮掩在厚厚的雲層上方。
身側吳嬰的呼吸聲漸漸寧靜,也不知是在冥想還是陷入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