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書卷,筆墨。
很有書香文藝的一幕美好場景。
可偏偏,在那青石圓桌之上,她那纖細單薄的小臂側旁,緊緊的安放一把古樸長劍。
劍未出鞘,與她人一般安靜。
沙沙聲起……
一道細微的腳步聲響起。
慕容衡端了一碗霧氣邈邈的熱茶,恭敬放於古樸長劍一旁,微微欠身說道:「夜深了,駱姑娘還不回房休息嗎?」
駱輕衣的目光並未從醫術上挪開,她目不斜視淡淡說道:「今夜起風了,無人睡得著……」
聽聞此言,慕容衡渾身一震,面上血色盡褪。
自駱輕衣歸來小莊園,已經整整三日過去。
三日以來,風平浪靜,但以慕容衡的聰慧,亦是知曉這三日代表了什麼。
今夜,該來的,總該是要來了嗎……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這位黃侍女子,慕容衡輕抿著唇說道:「恕衡兒無禮,此次援軍,只有姑娘一人嗎?」
駱輕衣淡淡地嗯了一聲,心思卻全在書籍之中,咬著筆桿的認真模樣……很可愛。
慕容衡當然聽說過關於這位黃侍女子一劍斬殺趙家家主的傳聞。
她實力不弱,可是……
她心中糾結良久,看著她那蒼白如雪的臉頰,隨即說道:「駱顧娘看起來氣色甚是不佳,可是近日以來連夜操持修補遠古漏洞而傷了元氣?」
她雖不懂醫術,可他終究是一名凝魂境的修行者,看駱輕衣近日以來的面色,也不難看出她體內積壓有頗為沉重的傷勢。
縫合遠古人間兩大界限,談何容易。
而葉家軍,卻能夠在短短數月之間,將九州出了北離疆土以外的遠古大門縫合得七七八八,實屬不易。
其中,自然也費了旁人難以想像的代價吧。
駱輕衣終於放下手中書筆,輕輕撫摸著承影劍的劍鞘,面上浮現出一個淺淺無畏笑容:「放心,我還拔得出劍。」
劍既然還能夠出鞘,那便是能夠繼續殺人了。
慕容衡目光流轉,落到她手掌那把承影劍上,面上露出一個笑容,說道:「這可是傳說中的君王之劍,承影?」
駱輕衣亦是看著手中的劍,忽然有些想吃甜食了,方才以往,她不會如此貪食。
「不論是什麼劍,足夠鋒利,便是好劍。」
慕容衡眸光閃爍,眼底微微複雜,隨即轉而輕笑道。
「看來世子殿下對駱姑娘很好呢,如此神兵利器也捨得轉贈姑娘。而駱姑娘……對世子亦是很好,那日趙家家主突將殺劫,事後,駱姑娘竟然不惜與整個趙家為敵,也要為世子殿下討還一個公道。」
這回,駱輕衣不再說話,她看了一眼逐漸被寒意壓下的熱茶邈邈,目光投向莊園之外,神情平靜。
細雪仍在不斷的落下,可不知何時,風聲卻已經停歇。
慕容衡面色依舊掛著蒼白的輕笑,渾身毛髮在那眾多無形殺機的包裹之下根根豎立而起。
她勉力再次看了一眼駱輕衣的側顏,問道:「當真只有姑娘一人嗎?」
駱輕衣淡淡抬首看了她一眼,道:「世子創建小莊園,是瞞著葉公的,這個時候,你覺得毫不知情的葉公……會派出增援而來嗎?」
慕容衡咬唇不語。
駱輕衣平靜的面色忽然變得有幾分古怪,那古怪帶著幾分不明意味。
她平展撫摸的手掌微微彎曲,用指甲輕輕扣動著承影劍鞘。
「我聽其他楚女們說,你是世子殿下的房中人?還曾在他屋中同眠一夜?」
慕容衡大感怪異,如今這大戰之際,為何她話題轉移得如此之快。
可是她素來信奉做戲要做全套,即便那便宜世子如今生死不明,可她終究還是需要借葉家之勢,也不好反駁。
只能低首輕聲應道:「是。」
駱輕衣終於起身,手裡握著承影劍,她拍了拍慕容衡的肩膀,說道:「既然是世子殿下的屋中人,我今夜定會護你周全。」
慕容衡渾身抖了抖,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句話怎麼有些語不對心呢……
更加不安了……
沙沙沙的腳步聲,沒有刻意掩飾。
迴響在這片寧靜的小莊園中,而此間院中,除了慕容衡與駱輕衣,其餘楚女與崑崙奴們皆被安頓在房中且命令不得外出。
實力頂尖的一百崑崙奴,被顧瑾炎帶上了戰場之上。
包括盛淪,盛左這對兄弟。
其餘餘下來的,皆是戰鬥能力普遍在凝魂境界之內,而駱輕衣知曉,今夜來的殺手,皆為安魄!
駱輕衣目光平靜的看著踏雪而來的氣質死沉女子,那女子一襲死寂黑衣,宛若黑夜中的幽靈。
她眼底泛著一抹深幽的青色,好似許久未睡過一個好覺了。
待看輕來者面容,駱輕衣輕呵一聲,微嘲笑道:「竟然是你打頭陣,果然……趙家還真是無孔不入。」
那名女子眼神死意之中帶著濃烈的恨意,呆板的面容宛若一個毫無情感的木偶,可是她手中那把纖長細緻的劍,卻在瘋狂戰慄。
她是趙家趙荷。
對於駱輕衣殺死趙勾玉一事,便一直耿耿於懷。
今夜,便是她為趙家絕佳的復仇之日,哪怕是與旁人聯手。
很可惜,她那陰森死寂的恐怖眼神只將慕容衡嚇到了,駱輕衣無動於衷的淡淡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多看,仿佛對於這個曾經的手下敗將,她並無多大興趣,而是轉頭看向細雪天空的另一個方向。
細雪之中,出現了一位青年書生,一身書生長衫,面容和藹,蓄有淡淡青色鬍渣。
他目光含笑不帶任何殺意的看著桃花樹下的駱輕衣,竟是凌空行禮作揖道:「小生裴展,見過黃侍駱姑娘。」
駱輕衣意態從容一笑,道:「小生這一詞用在你裴展身上可不恰當,昔日舊年狀元郎還如此謙遜,未免有些故作姿態過頭了些,不過趙家出來的走狗,皆是一群虛偽之輩,倒也能夠理解。」
被人迎頭暗諷,那青年書生也不動怒,而是微微一笑道。
「裴某不過是個馬夫之子,能夠讀書識字,金榜題名,自當全依賴於趙家恩寵,只要趙家一日未亡,裴某便一日只為小生。」
裴展這個名字,在永安城中,算不得什麼盛名人物。
要說少數人能夠記住他的名字,也唯有當年他金榜題名時的那日風采。
可這位狀元郎最終,卻只獲得了一個七品小官的可憐官位,他雖有著安魄修為,卻一直難以得到重用,就像是埋藏在沙海中的一粒金。
不是廉價的沙子,卻也十分不起眼。
有人曾經猜忌,這一切,只因秦葉二家的打壓,故意拿他身份低微說事,故而這一打壓,便是永無出頭之日。
駱輕衣很是不給面子的說道:「放心,趙家很快就要亡了。」
這一次,裴展眉宇終於浮現出一抹怒容:「很可惜,駱姑娘看不到那日的到來了,能夠殺死一名葉家軍黃侍未來繼承人,這的確是件讓人值得興奮的事。」
駱輕衣悠悠說道:「讀書人就該回去看書寫字,在這舞刀弄劍,只會被武器劃傷了寫字的手,到時候你那七品官位,可就保不住了。」
裴展失笑道:「那姑娘身為懸壺濟世的醫者,醫者仁心,何以執劍殺人?」
駱輕衣朝他眨了眨眼,道:「我是小女子,我想救人還是殺人,自然是我自己說了算。」
裴展頓時被嗆得無話可說。
駱輕衣朝東看去,一名面容陰厲,身材高挑的青年負劍而來,他的眼眸之中,有著凌厲的霜骨劍意,正是許久未有風聲動靜的夏運秋。
此刻觀其氣息,竟是神魂回補正常,且實力也成功突破安魄境界,且不知為何緣故,短短數月間的功夫,他竟然一路突破至安魄中期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