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飽經風霜的大手一張,看似笨拙緩慢的動作在顧問尋眼中清晰呈現出來。
他有心避開這隻大手,卻發現那隻大手如遮天蔽日一般鋪蓋過來。
在這一刻,竟連天空的光線都被這張手掌盡數遮掩,給人一種避無可避的感覺。
他一臉驚色的後退幾步,試圖掙扎。
驚慌之下,眼神看似亂撇,若有若無的多看了好幾眼顧家二爺。
卻見他垂著眼皮,一副靜靜沉思模樣,心中不禁陷入一陣絕望。
心知自己是被他人當了棄子使用。
大手卻如影隨形,一把控制住了他的後頸,將他狠狠提起。
顧雷的身高要異於常人,兩米出頭的鐵塔般身高,提起這位還未長開的少年倒真的如同拎小雞一般。
顧問尋身體懸空,雙腿有力的亂蹬著。
想著自己不管如何,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終究還是顧家子孫。
而這崑崙奴,雖然實力異常強悍,深得顧瑾炎重用,可他畢竟只是個外來奴。
身份尊卑擺在那裡,顧問尋對於他仍是留有些許底氣,氣憤的瞪了他一眼。
「放我下來!」
顧雷「嘿嘿」一聲獰笑,一記頭槌直接撞在他那腦門之上。
隨之一聲聽著就覺得腦子嗡疼的悶沉響聲,周圍年輕子弟都下意識的抖了抖,偏過頭去不忍直視。
崑崙奴是十分廉價划算的勞動力。
因為他們身體不僅強壯且肉身結實,平常人的三倍活計落在他們身上都能夠咬牙撐過來。
而顧雷又是修行過了的崑崙奴,那腦袋不止比顧問尋硬上多少倍了。
顧問尋被撞得口吐白沫,直翻眼皮,眼前直冒金星。
奈何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卻是難以暈厥過去。
只因那顧雷的一根拇指,用力的抵在他脖子間處的一道奇特穴道上,令他依舊保持清醒的狀態。
顧雷保持捏著顧問尋的姿勢,黑炭般的額角看不出一絲紅暈,顯然是屁事都沒有。
轉頭衝著顧瑾炎那個方向咧嘴一笑,漆黑的皮膚襯得他牙齒雪白得森然。
顧瑾炎面上笑容不知何時已經消散,
看著顧問尋的深沉的目光中似乎燃燒著可怕的火焰,他抬頭冷冷道:「扔過來!」
仿佛在說扔一件東西一般簡單。
顧雷手臂一震,便將毫無抵抗力的顧問尋遠遠的扔了過去。
看似粗獷的他卻十分留意,手中力度恰到好處,不偏不倚,剛好扔到顧瑾炎腳邊。
卻連他一塊衣角都沒挨到,仿佛這小子有多髒,挨著一點都算是髒了他家少爺的衣角。
顧問尋摔得是七葷八素,幾乎找不到東南西北了。
好在他也是一名修行者,脖子上的穴道不再被人制住,身體恢復一些掌控權用力的晃了晃腦袋。
剛一睜眼,隨手胡亂摸索著,卻摸到一隻制地精良的黑色長靴,靴面繡有暗色炎紋,極具奢華。
抬頭一看,正對上一雙冰冷的雙眸,嚇得他趕緊撒手。
顧瑾炎冷笑一聲,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伸出一腳。
姿態傲慢的抵住他的下巴,讓他強行抬頭看著他,道:「知道你做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嗎?」
身為同一世家,顧問尋自是知道這位顧家大少手段是有多麼狠辣殘忍的。
如今卻是他主動挑事,其下場可想而知。
驚慌失措下,他哪裡還敢直接承認,拼命搖頭道:「不是我!不是我透露的消息!」
話一出口,周圍頓時傳來一陣唏噓之聲,這不打自招得也太明顯了吧。
眾人唏噓過後,又將視線投去那邊一直垂著眼皮的顧二爺顧思鳴。
只見他眼皮垂得更深了,似乎快要無聊到睡著,對這場鬧劇絲毫不感興趣。
可他們都知道,顧問尋,正是顧思鳴最受寵的一位侄孫,如今出事。
卻形同陌路一般,不得不令人陷入深思。
顧瑾炎面上冷笑,將腳收回一半,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顧問尋微微一愣,不明白他此舉動的意義。
下一刻,顧瑾炎便用行動告訴了他。
呼嘯風聲傳來,眼前的黑靴白底驟然放大,那隻收回的腳再度折返,帶著厲風,狠狠的踩在了他的面門之上。
腳下傳來鼻樑骨碎掉的聲音,以及少年的慘叫。
這一腳,不是毫無徵兆,就連當事者都看到了他出腳的動作。
只是顧瑾炎固然是跋扈霸道,欺男霸女之事更是家常便飯。
只是萬萬本想到他居然對本家人,也敢如此當眾羞辱。
還是當著長輩的面,看來他果真是動了真怒。
一家之主顧享一雙老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雙手負背,一言不發,也沒有出聲制止自己兒子的行為。
顧瑾炎腳踩著顧問尋的臉龐,任其後腦重重磕在台階之上。
鮮紅的液體無比醒目,卻沒有絲毫的腳下留情的意思,更過分的來回碾壓著。
白色的靴底透著縫隙可見逐漸染紅,想必靴子下方的那張面孔恐怕是早已不成人形。
「啊!!!!!」
隔著鞋底,爆發出顧問尋撕心裂肺的痛吼聲。
雙手無力的亂抓亂扣著,因為疼痛,指甲蓋在大力之下都被翻開,掀起血肉模糊的指甲,看起來慘不忍睹。
顧瑾炎卻充耳不聞,面上掛著戾氣冷笑,道:「說你蠢還真是誇你了,你以為你自己做的那點蠢事,本少就查不到了嗎?!誰給你的膽子!敢動我顧瑾炎的姐姐!活膩歪了你!」
顧問尋連的音都顫抖了,不知是不是哭了。
「顧大少爺,你冤枉我!你若是有證據,只管拿出來,如若沒有,就不能胡亂冤枉人。」
顧問尋還算是有點腦子,自己雖然已經淪為棄子。
顧二爺自當是不可能蹚這趟渾水自污其身來解救與他。
可是他已經得罪了顧瑾炎一方了,若是此刻再將唆使他的始作俑者給招供出來,可斷無活路了。
為今之計,唯有抵死不認,緊咬不鬆口好了。
想想自己雖然接下來的日子定要受不少惡氣與苦難。
但是一想到不可一世的顧瑾炎即將失去他最重要的人,心中仍舊是一陣痛快。
果然,顧瑾炎下一刻便鬆開了他的臉。
他緩緩的蹲下身子,終於不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還伸出乾淨的雙手抹了抹他臉上的鮮血。
他面上和顏悅色道:「你何時見到本少做事論事需要證據的。」
顧瑾炎的語氣陡然變得危險起來。
顧問尋心中剛升起一道警惕念頭,餘光眼角閃過一絲極快的刃芒。
還未等他有所反應,右手腕間一涼,怔怔的低頭看去,卻見隨著那一抹刃芒的尾端消失,自己腕間留下一道細紅的血線。
他下意識的想勾動手指,卻驚恐的發現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對五指的掌控權。
他茫然的看著袖口被滲出的鮮血沁濕,那股錐心的疼痛這才後知後覺的傳遞到了大腦深處。
「啊!!!」悽慘的慘叫聲自他口中迸發而出,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顧瑾炎竟然敢真的這麼對他!
他抱著最後一絲僥倖心態抬起右手,頓時血流如注,手臂起來了,而那隻右掌,則軟軟的依舊貼在地上。
他的全身感到一陣痛苦的顫慄,無力地倒在地上,目光絕望的看著顧二爺。
為什麼?!
為什麼他為二爺爺做了這麼多,他卻依舊無動於衷!
為什麼二爺爺看到他受了如此大的痛苦,依舊沒有出手相救的意思!
對他而言,自己真的只是棄子嗎?!
血腥的場面令眾人紛紛退步幾米,目光驚恐的看著一臉平靜轉動著手中匕首的顧瑾炎。
而那匕首鋒端,仍掛著血跡,顯然斷顧問尋手掌的,正是這把匕首。
十八年了,這紈絝,終於不滿於現狀,要對自己人動手了嗎?
饒是一副快要睡醒模樣的顧思鳴,嘴角也忍不住抽動幾下,微抬的眼眸之下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隨即再度恢復平靜模樣。
看到眾人的驚恐畏懼以及眼底深處隱藏得不是很完美的憤怒情緒。
一直一言不發的顧家家主眉頭輕皺,終於出言道:「瑾炎,行事要適可而止。」
聽到家主終於發話,與顧問尋玩得比較好的幾位少年,心中頓時也升起了幾分底氣。
原來家主都認為顧瑾炎此舉過分了,那他們還怕什麼。
「就是!顧少,天尋與你一樣,皆為顧家人,雖然小你一輩,可你竟然直接廢了他一隻手!不覺得有些過了嗎?」
一位與顧問尋相貌相仿的少年一臉憤憤說道,眼寬鼻闊,倒是生了一副生氣凜然的熱血少年模樣。
因為他覺得,既然身為門閥世家子弟,那便是要走上握劍修煉的這條路,而顧問尋修行天賦算為出色,在磨礪個幾年,出頭之日,並不遙遠。
可就在顧瑾炎這般果決的一刀下去,這少年的未來就算是徹底毀了。
他們心中升起不平,一是為了顧問尋而感到悲涼。
二是因為顧瑾炎既然可以今日這般肆無忌憚的對待他,來日便也可如此對待他們。
那是兔死狗烹的悲涼。
「呵呵……」
顧瑾炎偏頭邪邪的看了他一眼,口中發出一聲冷笑,道:「若他不惹我,我會如此嗎?你也別忙著裝好人了,其實你們心裡比誰都清楚,這告密者究竟是誰,而我長姐,進了那大理寺,恐怕所受的折磨不比這位輕到哪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