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一章:紅玉

  紫星竹,則正是駱輕衣藉助南府藥宮的名頭送至這裡來的那一車貨物,於臨溪城而言,算的是驅邪避障的上上之品,一般用以修行者在山中靈器充沛之地修行時點燃驅逐妖獸邪祟之用。

  她不過昨日將這批東西送來,夜晚十分便有一批人前來接應取貨,周士深原是還好奇是那批人的來歷究竟為何?

  如今細細一品,想來必然是葉家軍的黃侍在此有秘密之事要辦,故而需要這一批紫星竹。

  周士深不動聲色地看了駱輕衣一眼,見她誠然一副不露山水、不動聲色的模樣,周士深自是不敢隨意暴露她的身份。

  旋即恭敬一笑,不卑不亢道:「好說好說,周某人這裡所剩紫星竹的確還有一部分,不知師公子所需幾節。」

  「幾節?」這位縣令之子顯然平日裡也是在被捧供的糖罐子熬出來一股子驕傲跋扈之氣,哪裡有著耐心與周士深周旋細說。

  那細長的下垂眼夾出來的細紋都帶著一股子不耐煩的傲慢:「本公子若是單為了幾節紫星竹怎會親自來你這小地方,聽聞昨夜紫星竹送達了十箱過來,如今還剩多少?本公子都要了!急要!價格任你開!」

  看得出來這位公子哥的確心急如焚,換做平日,周士深定然也就順水推舟賣給她了,可是這顯然是世子妃殿下安排的東西,他哪裡敢自作主張,正欲找個藉口推演過去。

  就在這時,駱輕衣目光從那師藥藥身下的小驢上一掃而過,準確的來說,是驢蹄上的玄鐵護腿。

  「可以都給他。」

  忽然起來的女子嗓音讓師韜韜一怔,隨即偏過目光落在駱輕衣身上,他怔得更厲害了。

  陌上人如玉。

  這是他心頭一時悸動恍惚時蹦出來的第一想法。

  她就靜然地坐在那裡,光影勾勒出的身姿分明是那般弱質纖纖,背脊線條卻是挺拔筆直,遺世如蒼松青竹。

  雪白乾淨的牆面將燭火反射出的光暈極為柔和,落在她那雙漆黑瞳孔深處卻是帶著對人間紅塵習以為常的冷漠。

  整體氣質就像是一塊乾淨的青玉,精緻又漂亮。

  這絕然不是如此窮鄉僻壤的山水能夠養出來的美人。

  「這……這位姑娘是……」師韜韜整個人就像是拔掉了刺的刺蝟一般,眼中的跋扈與張揚都在她抬眸傾看的那一瞬,如烈火被冰水澆熄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旁駱雲白哪裡還看不懂這狀況意味著什麼,眼珠子一轉,竟是搶在所有人面前熱情介紹道:「師大哥,這是家姐,駱語。」

  「你姐姐?」師韜韜驚詫,這才將目光真正地頭一次落到駱雲白身上:「這……我何時聽說過駱小弟你有姐姐,你不是家中獨子嗎?」

  悄然改變的稱呼,讓眾人都心照不宣。

  在駱輕衣微微譏諷輕嘲的目光下,駱雲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幼時早年分散的,昨日姐姐才歸的家。」

  師韜韜長長啊了一聲,眸光明亮,正欲再說些什麼,駱輕衣又開口了:「這一批紫星竹是我帶來的,要不要給,決定權在我手上,你們要,我可以給,但是我需要問你們幾個問題。」

  坐在驢背上的師藥藥不知為何,看到這個閒定而坐,氣質美貌皆不俗的女人,心中頓生一種莫名的危機警惕感。

  她不由蹙眉道:「你說這批紫星竹是你帶來的,可你是駱雲白的姐姐,以你們的家境,如何能夠找來這麼一匹珍貴的紫星竹,我深感懷疑啊。」

  駱輕衣挑起眉頭。

  師韜韜頓時道:「妹妹不得無禮,既然是通過走官道,運入官家認可藥鋪中的貨物,自然來路極正,你出門少,懂什麼。」

  師藥藥皺了皺眉,但在外也沒有駁兄長的面子。

  師韜韜看向駱輕衣,溫聲道:「不知姑娘想知道什麼,在下必然知無不答,言無不盡。」

  師大公子身後一眾人面面相覬,他們何時見過自己家的大公子,臨溪鎮的小霸王,也會細聲軟語在一名女子面前乖得像一隻貓兒似的。

  而駱雲白則是在一旁目光越來越亮,兩隻手緊張興奮地互相搓著。

  駱輕衣微微側身,臉在逆光里,容顏朦朧,一種說不出來的氣韻,她緩聲道:「第一個問題,你要紫星竹做什麼?」

  師藥藥顯然不想自己的哥哥與這個女人有過多的交流,哥哥看這女人眼睛都發光了,她不由冷哼一聲,道:「昨夜我上山採藥,在山中迷失了道路,一夜未歸,我爹爹憂心我的安危,今日清晨便帶著一眾隨從親自上山尋我。

  他可是臨溪山今時不同往日,有著常人肉眼看不到的瘴氣與毒蟲,有人同我說,那山太危險,不得輕入,我爹爹並不知曉山中情況,便上山尋我,我擔心他出事,所以必須備足驅瘴驅魔的紫星竹和大隊人馬進山找我爹爹。」

  她冷哼一聲,像是一隻驕傲的孔雀:「你若是不趕緊獻上那十箱紫星竹,我爹若是出了什麼事,你就是這臨溪城的罪人。」

  只可惜,此刻少女騎著一隻不倫不類的黑騾子,還瘸了一條傷腿的模樣,看著不僅不驕傲著實沒有精神,很狼狽。

  駱雲白芒解釋道:「藥藥莫要擔心,我姐姐不是那麼不來事兒的人。」

  駱輕衣心道不懂修為的凡人若是入了那山,怕是極難活下來,這小姑娘分明從山中出來,但看起來卻沒吃什麼苦頭的樣子,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山中的恐怖與可怕。

  甚至還沒有意識到,她的爹爹或許可能已經……

  「第二個問題。」駱輕衣用眼神淡指師韜韜腰間掛飾,淡道:「你腰間那紅玉配飾,從何得來。」

  師韜韜一怔,卻是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發問,低頭忙解下腰間玉佩,道:「這是我家中幾名食客所贈,說是能夠驅邪庇佑,此物佩戴冬日不寒,極暖身子,的確是上品好玉,姑娘若是想要,我可以……」

  駱輕衣卻沒有理會他遞過來的紅玉,而是轉頭看向一旁目光忽然灼亮起來的牧子憂,帶著幾分關切問道:「你怎麼看此事?」

  她分明注意到,自打這個男人入堂那一瞬間,牧子憂的整個目光宛若吸在他腰間那塊玉佩上。

  而駱輕衣與牧子憂也相識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二人無話不說,自然也知曉了她的身世與來歷,以及……北族的圖騰。

  那紅玉之上以刻刀淺印的紋絡圖案,分明就是一隻九尾妖狐圖騰,九條尾巴各自尾端皆點上一抹朱紅。

  牧子憂緩緩閉上眼睛,繼而睜開,她道:「輕衣,此事我自己可以解決,只不過我需要暫時離開你幾日時間去處理。」

  駱輕衣面帶憂色:「沒問題嗎?」

  牧子憂看著她,認真道:「信我。」

  駱輕衣想了想,道:「我相信你。」

  牧子憂沖她微微一笑,起身翩然離去。

  那位大少爺的玉端在手中,見她不接,有些尷尬地又收了回去:「不知姑娘第三個問題,又是什麼?」

  「第三個問題,也是最後一個問題。」駱輕衣接過從小籟姑娘親手斟好的那杯茶水,只將唇瓣濕了濕,繼續道:「你妹妹身下那隻小黑驢,誰給她的。」

  她問玉是,問的是從何而來。

  問小黑驢,卻是何人給她的。

  問得極其肯定,仿佛,認定了那驢兒並非她之所有一般。

  師藥藥目光一下子變得更加警惕了,聲音都變得尖銳了幾分:「我憑什麼告訴你。」

  「不告訴我也行,那紫星竹,就恕不招待各位拿去救你們爹爹了。」駱輕衣亦是十分不客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