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一個喜愛親近人的性子,也曾因為聽雨軒中,看到陵天蘇一口一個糖糕餵給身邊那個小黃侍還一度有些討厭她,視若情敵。
嗯……雖說如今這個情敵仍是『情敵』,而且還成功上位將她的大狐狸吃得乾乾淨淨。
可是卻怎麼也,討厭不起來她了。
甚至,她都未曾親近依戀過自己的哪位同族長輩,對她,卻是可以毫無忌憚的撒嬌任性。
牧子憂心想,我才不會隨便對一個女子沉淪,一定是她睡了我的狐狸,身上沾染了我家狐狸的氣息與味道,我才特別喜歡同她親近的。
她眼睛眨眨地看著駱輕衣,笑道:「輕衣你都打算通知葉老王爺他們了,難道不打算讓你相公知曉此事,讓他也趕過來見見你的爹娘弟弟嗎?」
駱輕衣一怔,旋即淡笑道:「沒有這個必要,世子殿下初歸京都,想來是宮裡頭那些老權貴們對他頗有言說,畢竟身為一國世子,且無聖上點頭,私入敵國皇城,更容易被那些有心之人污衊成通敵謀逆之大罪。
如今正值風尖浪口之上,那個十一皇子並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更別說他身後還有一名下凡的神民為助,世子既為殿下,在這種緊要時期自是不便再度離京被人抓住把柄。」
「他需要留在京都,需要時間來了解事態與局勢,連二皇子、五皇子那樣的人物都敗在了秦浩的手上,甚至連那幾個傲慢的世家家主都心甘情願為之臣服,他並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物。我們必須儘快解決掉這裡的龍患,才好早些回京都幫他。」
牧子憂點了點頭,思索了片刻,然後又不解問道:「輕衣你總是說龍患大事,總是說天蘇京都局勢問題,為何對你家人父母之事,止口不提。」
駱輕衣有些奇怪道:「為何要提他們?一來,他們並非江湖中人,亦非朝堂中人,只是不懂修行的普通人,牽扯過多,對他們並非是好事。」
「讓他們平凡度過此生,便夠了。」
牧子憂靜靜地看著她。
駱輕衣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你覺得我是太過於平靜了?分明是與自己的家人久別重逢,卻表現得有些無所謂?」
牧子憂眼底閃過一絲猶豫,過了一會兒但還是開口說道:「方才聽他們口中的意思,是他們在輕衣小時候將你給賣掉了。」
駱輕衣目光很溫柔,看不到任何陰霾或是黯然的情緒,她緩緩的嗓音如清墨一般,水就是水,墨就是墨,捕聽不到任何的稜角複雜。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有些事情過去了那便是過去了,遇事遇人用心而為,不必彷徨執著。」
「因為當下,該我用心執著的人,在眼前,在心間,這便足夠了。」
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
她來此,雖說並非乘興而來,但也該盡興而歸才是。
說白了就是,何必矯情。
看到這樣的她,牧子憂絕美的容顏上也不禁露出了一個開懷的笑意:「輕衣,你可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我感覺在你身邊,能夠學到很多為人的道理。」
「是嗎?」駱輕衣唇角勾起,笑道:「那你可要將學來的道理好好教教你家中那隻狐狸,畢竟,他性子實在是太壞了。」
「是的,逼著輕衣喊他好哥哥的臭狐狸太壞了。」
「……你討打。」
……
……
是夜,谷底山坡,成蔭的綠草帶著微微的黃,一路景致美麗,月光被山溪折射出粼粼波光,點綴著稀疏的星辰,透著清湛的藍沿著峭壁潺潺而下,彎成一道碧水清清的河流。
合流道路旁,草叢低矮,野花卻是異常繁密,按照常理而言,這山野之間盛放的野花種類不一,色澤自然也是不一。
可是這裡邊山遍野的花,卻皆是鮮紅如櫻,妖嬈灼灼。
風景如畫,被夜色一襯,卻是有些詭異。
在這山景畫冊的邊側,有一位黑衣斗篷少年正悠閒騎驢而來,在那小黑驢的屁股後面,卻是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名紅衣少女。
那驢兒一路行來一路食草,入了這片山深之處,卻是不再懶散偷吃,揚起那高傲的驢頭『歐啊』一聲,吐出口中的小紅花,蹄子不安地加快了幾分。
而跟在後面的那名紅衣少女面色明顯慌了幾分,她一瘸一拐好像腿受了些傷,只能忍痛加快速度道:「那個……等我一下,公子……」
信驢由韁的少年卻是忽然伸手拉了拉牽驢的韁繩,讓它停下了步伐。
斗篷兜帽下的藍色眼眸平靜地掃視過前方的溪河池畔,以及泱泱紅鮮紅花海。
手拉動韁繩,使得驢兒側了側身子,他坐在小黑驢上,一言不發地朝那少女伸出一隻手來,淡淡道:「上來,前方的路,你走不得了。」
那紅衣少女看著兜帽下那張清俊無論的臉,月華滿發更顯氣質殊然,一雙狹長的狐狸眼雖是生得漂亮極了,卻不會叫人覺得有半分女氣,在這樣詭異危險的夜晚裡,仿佛有著不容錯辨的尊貴。
那是這一片鄉野山水小地方絕然養不出來的氣質。
少女眼眸迷離,見他朝自己伸出手來,心神一顫,毫不遲疑地就將小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裡。
這少年模樣俊美,不知是何來歷,可她知曉他一定是個好人,不然也不會在山中妖獸口中將她救下。
他雖然看起來冷酷極了,對自己愛答不理的,更沒有半分憐香惜玉之心,分明將她救下,她腿受了傷,帶她離山前行這一路卻不施以任何援手,很沒有君子之風的一人騎驢。
如今這忽然邀她同騎一騎,著實讓她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
陵天蘇握緊手中的手掌,輕輕一拉,便將少女輕盈的身子拉上驢背,她乖巧地縮在他的懷中,紅著小臉,雙手躊躇緊張地摸著小驢兒的毛髮。
若是認識這姑娘的人見到她如此乖巧一幕,必然大吃一驚,眼睛都要掉到地上去。
這名少女名喚師藥藥,臨溪九城縣令家的千金大小姐,那是出了名的眼高於頂,平日裡非白馬良駒不騎,今日卻是如此一隻丑驢兒,上去得無比歡欣鼓舞,激動難抑。
待到少女坐穩以後,那驢兒的身體仍是極為平穩,晃都不帶晃一下,陵天蘇鬆開韁繩,它又「歐啊」一聲,重新前進。
踏踏的驢蹄將花草踏碎成泥,山中雲煙氤氳,浩如如墜煙海,極易迷失道路與方向,可是驢兒的前行的方向一直很準確,步伐很平穩。
那少女問道:「公子,我們既然是要下山,為何卻要往山上走呢?」
他將她救下後,便一人獨行,也未曾搭理過她,若是換做旁人敢這麼對她師藥藥,她早就拿鞭子抽人給教訓了。
可是他這般英俊,這般出色,縱然是不搭理她,她也覺得這是一件極為理所應當的小事。
如今同乘一騎,如此近距離之下,她怎會錯過交談熟悉感情的機會。
陵天蘇目光從粼粼河面上收回,眉心金色豎痕一閃而逝,他淡淡道:「此山瘴氣漸濃,草木生靈,發生了肉眼難以看到的異變,雖然山是此山,可山中道路卻受到了某種力量而扭曲分化,你看到的道路也許不是路,而下山的方向,也許是同向死亡,還有地上那些花,你若是踩到,它們會將你勾纏吞噬個乾淨。」
師藥藥聽得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心道著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鬼打牆。
可是她踩不得,那為何這隻驢兒就不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