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天蘇面無表情地抬起手掌,攏起空氣中的一抹黑霧氣機,看著那一抹如紗般的霧體在他掌心繚繞。
他眼眸深眯,看著自己的掌紋在被那黑霧細嚼慢咽般的吞咬啃噬,雖然並不明顯,可是陵天蘇卻是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掌紋之中所擬定的命格,在被那抹黑霧侵蝕,剝奪。
他冷哼一聲,將掌心那抹氣機震散。
「那……那個,姑娘若是覺得夜雪寒涼,不嫌棄的話,請……請用這個。」
摔在長街雪地里的那個男人,滿身雪痕狼狽,嘴角眉心的血跡未乾,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脫下自己身上的錦袍,拍去上面的雪塵,疊好。
而後抬首眸光明亮地看著陵天蘇,眼神躊蹴而又靦腆,哪裡還有平日裡半分倨傲無禮的皇子模樣。
陵天蘇目光微微閃爍了一笑,自飛檐掠下,來到吳璋身前,一雙眼變幻莫測地凝視著他,忽然開口問道:「你與吳嬰是何關係?」
吳璋心頭一跳,震驚。
他沒有想到,在這越國皇宮之中,竟然還有人敢對那位太子殿下直呼其名,無半分尊敬態度可言。
左右小心觀望了一陣,宮中禁軍這才姍姍來遲。
吳璋面色憋得有些發紅,不等禁軍接近,他低喝一聲:「一群廢物,給我退下!」
在宮裡頭,這位皇子顯然還有著一定的威懾性,沉沉一言怒喝出聲,宮中禁軍侍衛們紛紛止步,單膝跪地,重重捶胸行禮之後,便井然有序的盡數退下。
似是注意到陵天蘇審視的目光,吳璋低咳一聲,將手中疊好的錦衣遞過去,答道:「太子殿下是我的弟弟,宮裡頭的人都尊稱我一聲璋皇子。」
陵天蘇靜默無言地看著他遞過來的衣服,蹙起了眉頭,眸光微冷。
見他不接,吳璋不敢有其他多餘的動作,訕訕收回,藏在背後,又問:「對了,你詢問太子殿下做什麼?還有姑娘你叫什麼名字?你修為如此高深強大,為何在宮裡頭,我從未見過你?」
陵天蘇將殺沉弓反手背在背上,不動聲色地磨了磨牙,被那一聲『姑娘』稱呼酸得不輕,面上卻是不顯分毫的說道:「今夜那人是去行刺吳嬰的嗎?可有得手?」
吳璋笑了笑,仿佛他問了一句十分天真可笑的問題:「我那太子弟弟可是越國唯一的神祗,今日刺客修為的確不俗,可要想取太子性命,怕也不是什麼易事。」
陵天蘇眼眸深邃,他亦是十分清楚,吳嬰絕不可能輕易死在旁人的手中,只是方才他與那個人距離極近的時候,分明嗅到了那個人身上若有若無的淡淡血腥之意。
並非是由內散發而來,就像是在不久之前,那個神秘人剛剛享用了一場鮮血之宴,身上所殘存的淡淡氣息。
或許吳嬰的生命並未收到危險,但是今夜,他必然已經負傷。
這樣一來,也不知三日後的選妃大會,是否還能夠如約進行。陵天蘇看向吳璋,目光微微收緊了幾分,淡然道:「我想見一見這位太子殿下,不知閣下是否能夠幫我引薦一二。」
「這……」吳璋面上露出為難之色,縱然他身為吳嬰的皇長兄,可也未有隨便召陌生人去見太子的權柄。
陵天蘇道:「很為難嗎?」
吳璋定了定神,看著雪夜下的那張臉,心有觸動,忍不住詢問道:「為何姑娘你想要見太子殿下?」
宮裡頭出現陌生女子本就是罕見之事,畢竟太子選妃之日即將來臨,可是陵天蘇此時居所,卻非是宮中安排給參試者準備的地方。
而是李且歌事先準備好專門給宮中權貴大人物的指定居所,距離外門參試者所住之地,卻是遙遙相隔十里。
吳璋自然心有慶幸,覺得此女修為容貌皆不俗,自然不會甘心屈身於這個皇宮內院之中,更加不可能是三日後的參試者了。
陵天蘇自己本身也難以啟齒自己女裝混入宮中來參加一個男人的選妃大禮,只好另尋一個藉口,道:「聽聞太子殿下修為不俗,專修高深雷法,在下不才,亦是在雷法道術之上頗有研究,希望能得太子殿下指點一二。」
聽到這個回答,吳璋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徹底鬆了一口氣,面上付出一個溫煦的微笑:「原來如此,想來也是,若是三日後擇定了太子妃人選,姑娘在近身去見太子,必然會引來太子妃的不喜,若是論道的話,的確是要趕早,只是姑娘有所不知,我家中那位弟弟,性情乖戾,喜怒不明,若是貿然前去,恐會發生血案。」
吳嬰之名,九州之中無人不知。
吳璋也是匪夷所思極了,竟然還有人特意跑到宮中來,問道於吳嬰太子。
原以為一句『血案』以及吳嬰之名能夠嚇退對方,卻不曾想不見陵天蘇面上有絲毫變化,只淡淡道:「也罷,既然閣下如此為難,我也不再多加強求,夜深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看著消失在夜色中的青衣背影,吳璋惆悵迷茫,喃喃低語道:「為何就是不肯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經過宮落長廊,在轉角處,陵天蘇忽然折了方向,朝著一個房間走去,推門而入。
室內燭火已熄,床榻之上躺著一名模樣清秀的女子,閉眸入睡,似是絲毫未察覺有人到來。
陵天蘇背上暗弓之上的星辰晶石在黑暗中散發出色澤不一的螢火光芒,繚繞在他的銀髮間,襯得神秘莫測。
他看著床榻上的女子良久。
忽然,容秀翻了一個身,覆在身上的軟被從她姣好的身軀上滑落,一隻潔白細膩不著羅襪的腳不安分的跑了出來,又似被寒夜的涼意侵蝕肌膚,小腳蜷縮弓起,泛著冷意的肌膚間,透著淡青色的血管。
陵天蘇冷哼一聲,俯身抓住她的腳不耐似地放進了被子中,也不知是冬夜太過於寒涼,還是被子太薄的緣故,入手間的肌膚如玉一般冰涼,仿佛沒有一絲溫度。
被人觸碰,女子仍未醒來,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呢喃夢囈,翻個身,小手忽然從被子下伸出,揪在陵天蘇的衣領間,模糊的夢話帶著熟睡時的:「世子殿下,這個胭脂顏色更適合你……唔,給妞笑一個,嘿嘿。」
陵天蘇滿頭黑線,虛抬起的手掌捏了捏拳頭,強忍著在她腦袋上開瓢的衝動,按捺住了,反手用力扳開死死揪在自己衣服間的那隻手掌,然後一根根扳開她的手指,低頭深深凝望。
容秀的手掌生得十分小巧,皓腕纖細宛若輕輕用力便可折斷,是典型的官家閨秀小姐的手。
陵天蘇的指腹緩慢富有一定規律的划過她的指腹與掌心,一雙漆黑的眸逐漸轉為深藍色,幽幽地凝視著她掌心清晰的紋路。
辦響,陵天蘇眼底的幽然與深邃褪去,恢復自然的黑眸。
他正欲鬆開容秀的手腕,在黑暗之中,一聲輕輕地呼喚,帶著緊張的顫抖,與夢醒的沙啞:「世……世子殿下?」
不等他鬆開,那隻手腕就自行從他掌中滑落,床榻上的女子緩緩坐起了身來,秀髮睡得微微凌亂。
她揉了揉睏倦的眼,目光逐漸明亮起來:「世子殿下這是想通了,被容秀的一片痴心所打動,所以決定在獻身吳嬰惡賊之前,先從了我嗎?」
說著,竟然還一腳踢開被窩,眉眼間透著勾人的風情,伸手撩開自己肩頭上的衣物與吊帶,滑出一抹細膩白皙的肌膚,與一片精緻如蝶翼般的鎖骨,女子特有的溫軟馥郁體香頓時盈滿鼻間。
陵天蘇額角頓時跳出一根血管,其中血液突突的流,他磨了磨牙,道:「你真的是想太多了。」
「那您大半夜的來我房中作甚?」
「……」陵天蘇沉默了片刻,後又道:「我擔心有妖入你夢境,過來看看。」
「那您為什麼剛才握著我的手不放,還深情款款的看著我?」
陵天蘇:「那是因為你打被子。」
容秀露出恍然又失望的神色,興致寥寥的重新躺了回去,失望得連被子都懶得拉上來蓋,語氣中滿滿的遺憾:「原來世子殿下不是來找我共度良宵的啊,看來只能便宜那吳嬰了。」
陵天蘇眼眸閃爍,忽然掠過一絲危險的弧度。
他忽然俯身,按住容秀的一隻手腕,眸光微寒,唇角卻是似笑非笑:「怎麼?聽你這意思,似乎是篤定死了我來這越國皇宮就是給那吳嬰送人頭的?你這計劃的目標似乎與我們之前的頗有差別啊。」
「啊這……」容秀訕訕一笑,笑容靦腆害羞:「畢竟那可是吳嬰啊,天下事總會伴隨著危險,縱然是殿下您也不能說萬無一失吧。」
陵天蘇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笑眯眯道:「今夜幸虧得你一句提醒了,不然我還以為你是抱著讓我洗乾淨屁股,主動送上門去呢。」
容秀乾笑道:「啊哈哈,世子殿下您這可真是想多了。」
「希望真是我想多了,不然……」陵天蘇低聲發笑:「最先被扔到吳嬰面前的那個人,可不會是我,而是你這個背後出謀劃策的容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