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放心,這裡的人不喜歡她,我不會將她置身於流言蜚語之地中來,她亦是不會喜歡這裡,所以我不會帶她出現在這裡,她是我的人,她若需要我,我便只需出現在她的身邊就好。」
「冥頑不靈!你若再固執,今夜老夫非要教育你到清醒的那一刻為止!老夫絕不能讓葉家一世清明,盡數毀於你手!」
怒火已經徹底掩蓋住了心中的憐惜疼痛。
葉沉浮面色豹變,藤條掀起一片惡風,重重落在陵天蘇的背脊之上。
一下,兩下,三下,十下……
陵天蘇並未求饒認錯,葉沉浮未等到他的服軟之言,自是不會停手。
比起一時皮肉之苦,他更不願自己的孫兒沉淪與美色之中。
合歡宗宗主,一聽這名頭,便是禍國殃民的妖物!
陵天蘇臉頰逐漸蒼白,失去血色,他雖俯身,背脊卻始終如一,挺拔筆直,不曾彎曲傲骨。
轉瞬之間,葉沉浮見他竟然沒有絲毫悔過之心,下手愈發嚴厲,面色愈發陰沉可怕。
「你讓那位妖族女子受孕本就是老夫做出最大的讓步!合歡宗那位,你休要再與她有任何瓜葛!若是讓老夫知道你與她不清不楚!老夫定然打斷你的雙腿!」
陵天蘇抬首,染血的唇齒溢出一抹漫不經心的笑:「爺爺話還是沒聽明白啊,孫兒說了,她早已是我的女人了,而且啊……我其實還挺想和蘇邪有一個孩子的。」
她一生過得太涼薄,他想待她好,想與小妖女有一個共同的親人,來彌補她心中的傷痕。
旁人不懂他這份心思,只覺得他貪戀的是蘇邪的美色,沉淪慾念,色令智昏。
雖然此刻陵天蘇只要服軟認錯,必然能夠免收一番皮肉之苦。
至於事後,他與蘇邪如何,在與葉沉浮好生周旋,也不是毫無餘地可言。
可是事關蘇邪,他一旦認錯,這便意味著蘇邪便是他的錯,他的污。
可是她不是。
兩人皆不退讓。
直至五百藤鞭一鞭不落的盡數落在了陵天蘇的背脊之上,衣衫早已破敗零碎,血肉摻著碎衣,血跡斑駁,更是尋不出一塊好肉來。
空氣中散著腥濃的鮮血氣息,以及一絲揮之不去的藥香。
葉沉浮終於停手,終於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他下手雖重,可陵天蘇畢竟是修行之體,五百鞭落下雖說會留下傷痕,但斷然不會悽厲至這番模樣。
陵天蘇察覺到他停了手中的動作,淡定從容起身道:「爺爺教訓完了嗎?若是教訓完了,孫兒就此告退,輕衣還需要孫兒照顧。」
葉沉浮心中憋著火,雖然有心詢問他背上傷勢是怎麼回事。
可看到陵天蘇那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樣,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憤憤拂袖道:「你且滾下去吧!」
陵天蘇抹去唇角血跡,行禮告退。
長夜將央。
陵天蘇沒有時間處理自己背上的傷勢,傷口撕疼如火灼,鮮血不斷從模糊血肉中沁出。
若是這副模樣去了輕衣院子裡,縱然她嗅覺不佳,也難逃被其察覺。
陵天蘇隨手捏了一個訣,後背血氣凍結成霜,正是學著從鳳凰那硬撐隱瞞的本領,將血腥味給凍散。
火辣疼痛的傷口在被寒氣一刺,當真是無邊折磨。
饒是陵天蘇這副強悍的體魄也驚不起這折騰,唇色當即慘白,額角冷汗滲透。
他從藥房中取了藥,趁著輕衣入睡期間,熬製了一桶藥浴,又催生小木仙靈體,為她固本培元了一番。
藥浴滾燙,只需靜待水溫溫熱即可。
陵天蘇又趁著灰濛濛的天色里,開始熬粥,烤餅,捏餃子。
他知曉蘇邪那傢伙,練功勤快。
可照顧自己確實疲懶得很,小時候餓狠了,許是把胃給餓出了毛病,曾經在秋雨梧桐時,他便察覺蘇邪食量甚是不行。
有時候練起功來,甚至好幾日都忘記吃食。
還是身為小狐狸時的他,每日勤快叼著盤子送吃食給她,她才會笑眯眯的停止修煉片刻,哄他一般的隨便應付兩口。
他其實,一直都想把她養得胖一點,這樣抱起來才不至於骨頭硌人,讓人心痛。
這幾日以來,縱然抽不開身去看她,他都會做好一日三餐,命人送至京城合歡分宗去。
今日自是也不例外。
將做好的早膳吃食分成三份,一份送往合歡宗,一份送往聽雨軒。
而輕衣如今的身子狀況不好,只能吃上一些流食,最後一份他只留了一碗熬製濃稠紅薯粥。
好在子憂去了聽雨軒出了暗門事物,看來短時間裡不會回王府里了。
如若不然,要是叫這小醋王知曉了,家中多了一個容家小姐……
他怕是剩下的半張狐狸毛都不用留了。
天光啟明。
輕衣幽幽轉醒,她緩緩睜開空洞暗紅的眸子,這幾日她的睡眠總是格外安穩,不會再像從前那般,被夢魘纏身,夜夜驚醒了。
她尋著那縷淡淡的草藥清香,手掌摸索,果不其然,在枕頭底下摸出一個鼓鼓胖胖的香囊。
她手裡捏著質地柔軟的香囊,湊近鼻尖輕輕細嗅。
那特殊的草藥清香,便是從這香囊中散發出來的,指腹摩挲過香囊上的針腳,或許那根本稱不上是針腳。
做工手法實在是太爛了,但為了不讓裡面的藥草漏出,能夠摸出針線反覆來回的走了好幾趟。
做得已經是十分用心認真了。
很快,她唇邊綻開一抹笑意:「你在嗎?」
她聽覺未復,無法察覺身邊是否有人。
在過往,她每日清醒過來,絕不會多此一問。
因為她知曉,不會有人時時陪在她的身邊照看她,縱然湊巧林淡心在這間屋子裡,她也不想出言打擾,吸引別人的目光朝她這副醜陋的尊榮看來。
這小黃侍不過新來六日,卻讓她心境改變至此,這是她自己也沒能想到的。
因為每夜她是裹著那張大氅披風入睡的,身子手掌也不再徹骨寒涼。
她溫暖的手掌不出意料的,很快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掌托起撐開,指尖在她掌心寫下了令人無比心安的兩字:我在。
她將手中香囊朝著他的那個方向晃了晃:「你做的?什麼時候偷偷放在我枕頭底下的?」
陵天蘇低頭寫著:「嗯,我做的,縫的不好,你別嫌棄。」繼而又想了想,又些擔心的寫問道:「味道可熏人,其中藥草我是曬乾了的,有安寧養神的功效,如果味道你不喜歡,下次我再換一個方子。」
駱輕衣搖了搖首:「這個味道我很喜歡。」
陵天蘇寫道:「你喜歡就好,若是藥包氣味淡了,我再重新給你縫製一個,夏天快到了,也可以熏蚊驅蟲,夜裡當是可以睡一個好覺。」
駱輕衣手指輕撫香囊,出神了片刻,隨即笑道:「你這藥方配的極是不錯,身為黃侍可謂是合格了,可是身為女子,這針腳當真是有夠粗糙的。」
陵天蘇大窘,他何時會這些。
他從未做過這種縫縫補補事情,第一次縫這香囊可是浪費了不少的藥材,唯有反覆縫補才得以嚴密,不至於讓裡面藥材漏出半分扎人。
他無奈寫道:「丑了丑了些,你先將就著用吧?今日我便重新配藥,讓慕影給你縫一個好看的。」
誰知,話剛一出口,只見她將手中那個醜醜的香囊握緊了幾分,然後往背後藏了藏:「我就要這個。」
慕影針線功夫雖好,卻不抵她手中這一物里深藏的認真與用心。
陵天蘇失笑搖首,在她掌心寫道:「一邊嫌棄,一邊又不肯撒手,世子妃殿下可真是愈發不好伺候了。」
本是一句玩笑話,誰知下一刻,手指忽然一緊,被她僵硬握住。
那雙空洞的眸子閃過一絲失措彷徨:「你……你覺得我不好伺候了?」
當一個人嘗過了甜頭,便再也嘗不得半分苦頭了。
短短六日,她便已經喜歡了這個小黃侍陪在她的身邊。
她本是一個擅於獨守寂寞孤獨的人,縱然睜眼看不到光明,醒來聽不見聲音,她亦是可以從容一人,淡定獨處。
可是善於,非是喜歡……
握著他手指的手掌被他動作輕柔地打開,一筆一划地寫道:「正是因為不好伺候,才應當伺候一輩子才是。」
駱輕衣心頭微松,笑道:「放心,我的一輩子不會太長。」
陵天蘇眼眸微眯,繼續寫道:「該泡藥浴了。」
「……嗯。」駱輕衣輕輕頷首,面上卻未有羞赧:「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她並非天天都要浸泡藥浴,如今她身子虛弱,元氣虧空,扛不住日日浸泡的猛藥。
陵天蘇雖是配的藥物溫和,卻也只能每隔七日泡藥浴一回,再逐漸增加藥量。
在今日之前,每日醒來,她都是直接服用湯藥,並未被人伺候脫衣沐浴。
同為『女子』,她無需避嫌,只是她知曉自己此刻衣衫遮掩下的身軀,必然十分難看。
不想嚇到對方。
陵天蘇沒有出去,靜默無言,伸手解去她身上的衣衫。
由於是初醒時分,駱輕衣身上僅著一件白色褻衣,系帶輕扯,衣衫便輕易挽下。
他欺身上榻,不顧她瑟縮躲避,將她直接打橫抱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