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複雜,自從拾回了感情,這一切都變得好複雜,分明你做了一件極好的事……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想要生氣。」隱司傾那雙鳳眸之中的情緒,有些無措,有些無奈。
陵天蘇看著她微微一愣,隨即道:「鳳凰可是想與我完婚?」
人間俗禮雖好,可已有人占據一位,她不想爭奪,亦不想如同世間女子一般,帶著痴念,同嫁一人。
她歡喜他,卻也有自己的堅持與傲骨。
本就是山外之人,對於男女天地之禮那點執念並未起太多貪意。
燭火快要燃盡,昏黃不定的光線傾灑在她如玉的臉龐上勾出幾分靜謐朦朧的美感,纖長睫羽撲朔出兩道很深的陰影。
靜默片刻,她道:「不必如此麻煩了,只是狐狸你記住一點就好,當你有朝一日,決意不再人間顛沛流離,那便到我這裡來吧,我願奉我姓氏將你……此生收藏。」
暮色沉沉,初春寒晚,額前還留有她的指尖揉過的殘冷之意,似凍雪落膚消融。
陵天蘇抬指輕撫她留過的溫度,幽藍的眸子宛若霧靄深濃。
他慢慢將她靠近,指尖拈起她肩頭的一縷青絲,織出一縷極細的墨黑小辮,垂於右肩前方,與他的那個位置剛剛好。
她眸光溫軟:「你何時學會的?」
陵天蘇看著她笑了笑:「見你為我織過兩次便偷偷跟著學了,我很聰明,編得亦是十分好看。」
是啊,她有著與他一對的同心結,他學會了她的編發方式。
還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若真的有,那只能是……
「我有些餓了。」
陵天蘇自是記得與她的那個約定,輕笑道:「縱然大晉不同往日,可也還沒有落敗至皇城無人的地步,如今尚未到夜禁之刻,城中夜市尚開,當有撈麵糖人炒板栗,你想先吃哪個?」
這是與裳鴣定下的約定之日第九天。
他亦是記得,他與鳳凰之間的約定。
她定下十日之約,為的便是履行諾言,赴他永安一行。
古城,長街。
細雨停歇,青石地面仍有潮濕未散。
夜市雖然不如當初繁花似錦,甚至有些冷清。
可那些維持生計的攤販仍在做著自己的生意。
街道之上沒有什麼行人,城中守衛巡邏的鐵甲虺虺聲在夜色下顯得分外清明。
兩道酒樓以及煙柳之地明燈熒熒,倒是聚集了不少的皇城百姓,以及達官顯赫。
陵天蘇只是尋了一家麵攤坐下,蒸騰的霧氣吹散了夜晚的寒涼。
一個簡單的攤子,一年恩愛的年輕夫妻,處處皆可見人間煙火。
「兩位客官看著可不像永安城的人?這麼晚了還帶娘子出來閒逛,這位公子可真有閒心。」
這家麵攤不是旁人家的,正是李方存夫妻二人所開的牛肉麵攤。
年輕的麵攤老闆正在案台處切著牛肉,聽著自家媳婦兒招呼客人,不由回首凝看一眼,朝著陵天蘇與隱司傾二人露出一個老實巴交的笑容。
陵天蘇自知自己身份特殊,並不想引來沒必要的注視與目光,早些時分就在攤位上買了兩個狐狸面具,與她一人一個。
如今他發色大變,離京一年多,氣質大改,老闆娘自是認不出此刻坐在她家攤位上的客人是葉家的世子爺。
不然,定叫家中那死鬼多切些牛肉放進碗中。
陵天蘇將碗中的厚切牛肉夾進一旁隱司傾的碗中,笑道:「是啊,我與我家娘子就是在永安城認識的,她非晉人,如今難得帶她回家一趟,自是得好好逛一逛這永安城了。」
說著,他還指了指桌面上的琳琅各方小食玩物:「這不,都是用來討好我娘子的,不然哪一日她回了娘家,還能念著我待她的好。」
隱司傾以手中筷子攔住他往自己碗裡放牛肉的舉動,另一隻手中還拿著一串糖葫蘆,已經吃掉了一顆。
她唇角還殘餘這一抹殷紅的冰糖:「不要放了,吃不了這麼多。」
陵天蘇道:「沒關係,你先吃著,吃不完我再幫你吃掉。」
老闆娘目光黏在隱司傾的臉上就怎麼也挪不開了,笑了兩聲道:「公子可真是好福氣,我與老李在這開了七年麵攤,也沒見過生得這般標誌好看的女子。」
陵天蘇笑了笑,伸手拭去她嘴角的那抹冰糖,又將沾著殷紅的碎糖湊近唇邊,輕舔入唇舌之中:「嗯……老闆娘話雖說得好聽,可我家娘子帶著面具,你怎知她好看?」
老闆娘看著他勾舌輕舔手指的動作,縱然是無心之舉,可那自然親昵的溫馨動作落入她的眼中,竟是變得分外撩人。
要死啊,這位公子銀髮飄飄,氣質不凡,險些勾得老娘心生蕩漾,這莫不是哪個妖國國度的狐狸精化形成的俊美相公,夜裡專門出來勾人的吧。
「公子說笑了,您家中這位娘子神仙玉骨、姑射神人,豈是區區半張面具能夠斂其絕世風采的。」
方才還一個勁得往隱司傾看的小眼神此刻吸住一般落在了陵天蘇狐狸面具下的那半張臉上。
老闆娘捂著一顆撲通撲通亂跳的小心肝心想,今日聽說葉家世子歸家了,死訊謠言不攻自破,這京城裡的姑娘都瘋了,就連就不開張的青樓也重操舊業,開始夜夜笙歌,翹楚以盼等待那位世子臨幸。
兩年前,她倒是見過那位葉家小世子,雖是長得模樣上佳,可跟顧瑾炎那個討厭鬼在一塊,不免近墨者黑,讓她難以心生好感。
還是眼前這位公子養眼,年輕俊美,又沒有京城公子哥身上的那種輕浮浪蕩。
而且看起來還是個會疼娘子的小相公,真是越看越順眼,讓人十分好奇面具下是一張怎樣的臉。
注意到年輕老闆娘那火熱絲毫不加以掩飾的目光,隱司傾淡淡地目光掃視過去。
老闆娘莫名感到一股寒意襲身,凍得渾身一個哆嗦。
暖暖湯麵霧氣也渲不暖隱司傾那張冷若寒霜的臉。
看看,看看。
這就是她養的狐狸仔,這還沒等她離開永安城呢,有夫之婦都被他勾得五迷三道。
這般厲害,乾脆加入合歡宗算了!
一想到合歡宗,她不禁又想起了那名邪氣少女,是極是極,待她不在了,那小妖女指不定還能變著法子與狐狸仔各種廝混。
「蔥兒……」身後傳來老闆無奈的呼喚聲。
老闆娘趕緊提著裙擺開溜。
那方還傳來那對夫妻的細語交流聲。
年輕老闆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麼的老實巴交:「蔥兒,那公子好看嗎?」
老闆娘居然極為真誠的回答:「好看極了。」
老闆摸了摸腦袋,笑道:「好看多看兩眼養養眼便好,只是看完了記得理一理我啊。」
老闆娘摸了案上一塊牛肉放入丈夫口中,眯眼笑道:「吃醋了?」
老闆訥訥道:「嗯,醋了。」
陵天蘇支著臉頰,亦是夾著一塊沾滿湯汁的牛肉送入鳳凰的唇邊:「吃醋了?」
隱司傾這點很不乖,沒有半分老實人的習性,偏頭躲開他遞過來的牛肉,咬下一顆糖葫蘆銜在口中,波瀾不驚地掃了他一眼:「沒有。」
陵天蘇左右看了看,四下行人稀少,他忽然將身子欺近過去,咬住她口中那顆糖葫蘆,彎起狐狸眼與她四目相望。
「哎呀~那邊好羞人。」瞅見這一幕的老闆娘嚇得趕緊捧過丈夫的臉,咔嚓一聲硬生生扭到了一邊。
狐狸面具下的鳳眸隱隱流光,她下意識地想要退怯躲避,後頸卻忽然覆上一隻手掌,阻止了她的舉動。
兩人的唇中間隔著一顆糖葫蘆,並未完全碰到,陵天蘇齒間用力。
咔嚓一聲糖衣碎響,糖渣子在兩人口中暈散開來,唇齒之間皆是甜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