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現在這部劇的預算是五百四十二萬？」

  咖啡店裡的某個靠著落地窗的坐位上，張鴻攪動著咖啡的手微微一頓：「怎麼還有零有整的？」

  「大概都是爺爺奶奶們攢下來的錢吧。」林慕清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

  她倒是沒提出要把錢退回去。

  第一，她不是張鴻，沒資格替張鴻當老好人。

  如果退回去了，難道要張鴻自己出錢拍嗎？

  她倒是願意出錢，但就怕張鴻那小文青之心不接受。

  第二，這樣才能讓那些爺爺奶奶們安心。

  他們都有國家福利養著，也實在不缺這些錢。

  這是他們的心意，張鴻當時沒拒絕，就是因為這個。

  其實，這才是溫柔。

  作為最懂張鴻的林慕清，她也有著屬於她自己的溫柔。

  張鴻想了想，問道：「那這些錢......夠嗎？」

  第一部戲自己可是花了一千三百萬的。

  那還是演員幾乎免費，劇組用的別人的所以沒掏錢，宣發都是網站解決才拍出來的。

  劉導那部戲聽他說都花了一個多億。

  然後張鴻第二部戲，直接花了快十個億。

  恐怕不光是前無古人，後面也很難有來者了。

  現在這部戲......五百多萬......

  哪怕張鴻完全不打算靠這部戲賺錢，感覺也不太夠。

  林慕清取出個本子開始寫寫畫畫。

  「根據你劇本寫的，其實全程只會有兩場大的戰鬥，前中期大多是集中在村子裡的日常劇情，就算遇到敵人也是零星的那種。」

  「如果從中期可是，想增加細節的話，那就需要讓他們出去偵查的時候，遇到的敵人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然後軍裝也要有不同的區分。」

  「最後的幾場大戰如果想體現戰爭的殘酷和身不由己，還有你劇本里寫的敵人的瘋狂的話，就需要大量的群演，並且領頭的面部處境的還要是有一定演技的演員。」

  「而且既然是戰爭，戰機和軍艦必不可少，無論是特效製作還是實物，都是較大的花銷。」

  「大量爆炸物也必不可少，而且還需要大面積的拍攝場地，並且要靠近海灘，同時還需要雪景。」

  「還有演員也是，主要演員就不說了，那十多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就很難找到演技合適並且外形符合的。」

  林大小姐黑髮灑落在手臂上。

  很快，她就寫滿了一張紙推到張鴻面前：「大概要這麼多。」

  看著紙上那一長串數字，張鴻頭皮發麻。

  他捂著腦袋，無力道：「我有點兒暈，麻煩你幫我看看總共幾個零。」

  林慕清撩了下髮絲：「接近一個億吧，這還是往低了算的。」

  張鴻：「......」

  一個億？！

  乾脆殺了他得啦！看看把他這一身零件賣了能不能湊夠一個億！

  朝後靠在沙發上，張鴻雙目無神：「可是就五百多萬啊......」

  林慕清抿了口咖啡，動作十分優雅：「所以有的時候劇本是好劇本，但能不能拍出來就不一定了。」

  她丹鳳眼斜睨張鴻一眼：「你就是太過理想主義了。」

  雖然......並不討厭就是了。

  「我明白的啊......」

  張鴻十分無奈。

  雖然是個外行，但他明白的。

  比如他前世大劉的《三體》。

  劇本早賣出去了，但沒人敢拍。

  為什麼？

  技術跟錢不到位唄。

  實現不了劇本里要的效果，那就是給你再好的劇本也沒用。

  林慕清微微歪頭：「要換劇本嗎。」

  雖然是這麼問，不過她已經猜到張鴻的回答了。

  「不換！」張鴻咬牙道，「好不容易寫出一個不錯的故事，如果就這麼放棄......我實在不甘心！」

  林大小姐嘴角微揚。

  果然啊，跟她想的一模一樣。

  「那就只能開源節流了。」名牌鋼筆在她修長的手指間轉來轉去，旁邊是攤開著的寫滿了字的本子，「想想辦法吧。」

  她在旁邊的空白頁上寫了兩串數字：「我這邊目前能動用的活動資金是三百萬，林川還能拿出一千萬。不過再多應該也沒有了。

  這樣的話，就是一千八百多萬。」

  張鴻趴在桌子上，表情變得嚴肅：「我可不保證能回本啊。」

  這部劇嚴格來說，動機跟《機動戰士》差不多。

  那部劇並沒有拿去賣錢，而是單純拿的沒花完的製作成本。

  這種其實才不常見。

  一般電影電視的劇組是怎麼賺錢的？

  那要看是誰投資的。

  固定工資肯定有一部分，然後不管賣給誰，收入淨利潤按固定比例分成。

  當然，也有技術入股之類的說法。

  比如《雲落紅塵》跟《血色芳華》都是走的這個路子。

  不過張鴻自己現在是工作室老大，他就沒給自己發工資。

  現在這部還沒命名的電視劇走的是跟《機動戰士》同樣的路子。

  張鴻說的其實保守了。

  這部劇實際上並不是什麼「不保證回本」，而是「肯定回不了本」。

  《機動戰士》回本了嗎？

  這樣看怎麼算。

  單純這部電視劇，那十個億打死都回不了本。

  不過如果當成GG片的話，那後續收益就另說。

  而且人家之後還能開模型店賺錢——不過張鴻捏著一部分版權，之前也把高達什麼的模型專利註冊了。

  真開店的話，他也可以源源不斷的分紅。

  但現在還沒有提這件事。

  況且《機動戰士》最大的作用，已經實現了。

  華夏重工財大氣粗不在意那十億，甚至張鴻還能從成本里省下來個五百多萬賺到手裡。

  但這部戲就不同了。

  賣錢？

  張鴻沒考慮過。

  這更像是GG片。

  甲方提要求，給錢。

  乙方製作，然後把片子交給對方。

  結束。

  林慕清的投資......其實真沒必要。

  而且這都算不上投資，就是換個藉口給張鴻送錢罷了。

  「沒關係。」林慕清單手撐住臉頰，極其自然的亮出了胳膊上的百達翡麗，「我們反正也不愁吃穿，拿這麼多錢也沒用。」

  她其實是在讓張鴻安心。

  因為只有在對他們生活沒影響的情況下，張鴻才會接受這筆錢。

  果然，不出她所料。

  張鴻點點頭：「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可憐的張鴻，他被這隻黑長直玩弄於股掌之中。

  「但還是差很多。」

  煩躁的張鴻掏出一根煙叼進嘴裡。

  但並沒有點著。

  林慕清看了他一眼，沒開口說讓他拿掉。

  張鴻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揉了揉頭髮，他抬頭道：「先回去吧，回去我問他們個事兒。」

  而他問的答案，就決定了他要不要那麼做。

  林慕清點點頭。

  當天晚上，倆人就回到了洛城。

  四十分鐘從機場趕到二層小樓，已經得到消息的山寨各路頭領早就等在這裡了。

  他們聽說張鴻要給他們開會。

  會議室里，張鴻坐在上首，雙手十指交叉撐著下巴，眼睛來回掃視。

  等所有人都做好，他決定先迂迴一下：「最近有沒公司挖你們？」

  頭領們面面相覷。

  放古代，聚義頭領想跳槽，那可是要三刀九洞的。

  不過這畢竟是現代，「山寨頭領」，畢竟也不是真的山寨頭領。

  「有。」羅筠率先承認，這大漂亮小伙一向很誠實，「有導演跟製片人聯繫我想找我拍電視劇，也有經紀公司找我想跟我簽約。」

  白雪夜也點頭：「我這邊也是同樣的情況。」

  他倆沒說接受還是拒絕。

  因為事實就擺在這裡——如果接受了，那他倆不可能繼續出現在這裡。

  他倆都是挺單純的人。

  張鴻帶他們入行還捧紅了他們，那他們自然不會走人。

  當然，也有現實的原因。

  羅筠是條小富二代，家裡不缺錢，因此只要能在演藝圈出人頭地就行，那還不如跟著鴻哥呢，最起碼鴻哥有才華還沒架子。

  白雪夜是了解自己的性格，如果出去肯定要吃虧。而且她也不想變成經紀公司用來撈錢的工具人。

  況且在鴻哥這裡，哪怕演個配角也能出名，以後錢總能賺到的。

  張鴻又看向其他人。

  既然有人開頭，那大家自然暢所欲言，況且跟鴻哥都是自己人，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王野什麼雜活都管，在團隊裡屬於潤滑劑的角色。

  他其實挺重要的。

  不過外面倒是對他沒什麼印象。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公司或者導演聯繫過。

  確實，他們以前的職業都很奇葩，看上去都是外行。

  但畢竟已經有連續兩部質量頂尖的電視劇打底了，這行業又不是看學歷的，看的是水平。

  你證明過自己了，那過去的奇葩職業反而成了談資。

  雖然有著各種各樣的理由，不過最終的結果，就是大家依然都窩在這二層辦公室里。

  那麼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張鴻眉頭緊鎖，目光逼視著大家，語氣低沉：「既然大家都沒走，那我現在還有有最後件事想問大家。」

  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張鴻繼續道：「我這邊現在有個本子要拍，可能這部戲純賠，公司之後會苦一段時間。大家還願意跟我一起幹嗎？放心，如果想走，我不攔著。」

  羅筠白雪夜還有王野三人想都沒想：「鴻哥，你說拍什麼吧，反正我們都跟你干！」

  至於其他人則沒直接答應。

  李山崎跟黃希成對視一眼，兩人都看出了對方的意思。

  於是李山崎問道：「鴻哥，你得先給我們看看本子吧？本子不看我們怎麼答應你。」

  好吧，其實他們也並沒有想走。

  論理想，跟著張鴻拍戲很有趣，而且可以實現他們的夢想。

  論現實，在他們眼裡，張鴻有天賦，還年輕。他就是娛樂圈的未來，那大家跟著他自然不愁拍不出好劇。

  到時候無論是地位，還是真出去要價的話，都有底氣。

  成年人雖然現實，但也是有理想的。

  林慕清把列印好的劇本給每個人都分了一份。

  會議室內十分安靜，只有紙張翻折的聲音。

  二十分鐘後，大家陸續放下了劇本。

  王野摘掉眼鏡用手背擦了下泛紅的眼眶，然後又戴上眼鏡。

  他看著張鴻，認真道：「鴻哥，拍吧。」

  張鴻看向其他人。

  沒人說話。

  但目光都是相同的。

  張鴻點點頭，心中那個想法，終於變得堅定了。

  這時候，林川忽然推門進來。

  他趕緊找了個位子坐下，還一邊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塞車，塞車。」

  張鴻微微一笑：「你什麼車就塞車？」

  林川不明所以：「額......勞斯萊斯，怎麼了鴻哥？」

  「......」張鴻扯扯嘴角，「沒事，就是謝謝你願意把一千萬『投資』到咱們下部劇里。」

  林川愣了一下，猛地看向妹妹。

  林慕清手裡轉著鋼筆，似笑非笑。

  林川臉色慘白。

  沒搭理這條戲精，張鴻站起身，說出了他的決定：「我會把《機動戰士》賺來的五百八十萬都投進這部劇里，之後的幾個月，就拜託大家了！」

  他深深鞠了躬。

  是的，這就是他的決定。

  房子先不買了。

  他堅信自己是有天賦的。

  既然能賺到一次五百萬，那以後肯定還能賺到第二次！

  要他像個聖人一樣犧牲自己去拯救他人，他做不到。

  但如果對自己以及周圍的人沒太大影響的話......他願意對這個世界多一些善意。

  所以雖然這部劇完全是賠錢貨，他也要拍出來！

  回想了一下陸英子奶奶幾十年的等待。

  回想了一下那群接近九十歲的爺爺們銀行卡里有零有整的四百多萬。

  回想了一下病床上賈申老爺子那鎖了一輩子的軍功章還有他的執念......

  張鴻笑了，就好像卸下什麼負擔一樣。

  人啊，就是這樣。

  哪怕有的事情你明知道做了沒好處，但你依然會拼盡全力去做的。

  PS：3900字，繁華未茗的盟主加更。

  正常的兩章在傍晚和晚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