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幹掉渣男當皇帝17

  燕琅扶著穆貴妃的手走進內殿,便見幾個內侍垂首侍立一側,李元毓則正在書案前翻閱奏疏,冷不丁一打眼,真有幾分聖明天子的英氣勃發。

  她有些譏誚的笑了,走上前去,淡淡道:「都退下。」

  幾個內侍有些惶恐,未曾得到李元毓應聲,卻不敢退出去,穆貴妃一抬手,便有禁軍入內,半強迫的將他們帶了下去。

  燕琅出聲說話的時候,李元毓便抬起頭來,見到禁軍不經他許可便將他的貼身內侍弄走,心下既慌且怒,道:「郭蕤!你這是什麼意思,想造反嗎?!」

  你猜對了。

  燕琅心裡這麼想,卻也不至於說出口,施施然尋個位置坐下,道:「臣妾這裡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陛下想先聽哪一個?」

  李元毓面色陰沉不定半日,冷冷的吐出三個字來:「好消息!」

  「好消息是,從今以後,朝臣們再也不會上疏彈劾,要求陛下處死奸妃阮氏,御史也不會再說陛下不孝太后這樣的話,」燕琅看著她,神情中笑意隱約:「陛下,開不開心?」

  李元毓眉頭果然為之一松,嘴上卻道:「你當朕不知道嗎?御史和朝臣之所以源源不斷的上疏,皆是因你煽動,算你識相,知道適可而止!」

  燕琅聽罷笑意更深,目光柔和的看著他,道:「那臣妾再告訴您一個壞消息。阮氏僭越無禮,臣妾下令杖責三十,隨後縊殺了。」

  「陛下,」她問道:「難不難受?」

  「……」李元毓面色煞白,坐在御座之上,呆愣良久,忽的回過神來,像是受驚不住似的,忽然跌下了龍椅。

  「阿梨,阿梨!」他眼眶赤紅,顯然是恨到了極致,忽然拔出佩劍,沖燕琅撲了過去:「郭蕤!你這個毒婦!」

  穆貴妃不想他忽然發瘋,下意識近前去攔,卻被燕琅輕輕撥開,她輕而易舉的捉住他手腕,抬起一腳,踢在了膝蓋上。

  李元毓膝上一痛,遭受攻擊的那條腿便軟了,單膝一跪,整個人順勢摔了出去。

  燕琅手執那把天子劍,淡淡端詳一會兒,方才斜眼去看李元毓,有些不解的道:「陛下,你怎麼這麼弱。」

  李元毓痛心於愛妃之死,又羞憤於失手跌倒,目光仇恨的瞪著她,道:「這難道不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朕的身體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冷笑道:「先帝辭世之後,朕的身體便不甚好,母親過世之後,更是臥床不起,現下回想,分明是你做了手腳!」

  「陛下,空口無憑,你可不要誣陷臣妾。」燕琅慢慢走到他面前去,垂眼看了他幾瞬,忽然再度抬腿,踹到了他腰腹處。

  李元毓猝不及防,身體接連滾了幾滾,直到撞到殿中的柱子上,方才勉強停住。

  「郭蕤!」生受了這一腳,他便覺喉痛腥甜,竟像是要吐血了:「你安敢如此!」

  「問題不在於臣妾敢不敢,而是臣妾已經這樣做了。」

  燕琅笑吟吟道:「陛下,心上人失而復得,你覺得很高興吧?跟她在一起的時間久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的身體也慢慢好起來了?」

  李元毓先是一怔,旋即冷笑道:「你果然在朕是身體上動了手腳!」

  燕琅卻不承認這一點,只有些同情的看著他,道:「陛下,你真是可憐。你纏綿病榻幾年之久,怎麼可能在短短時日內養好?好歹你也是識字讀書的人,竟連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的道理都不明白。」

  李元毓神情為之一變,不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以為阮梨是真心對你的嗎?你真以為自己跟她重歸於好之後,身體慢慢好了,是因為愛的力量?嘔!」

  燕琅目光柔和,落在李元毓眼中,卻惡毒的近乎刺眼。

  她憐憫道:「陛下,聽說過五石散嗎?」

  李元毓整個人都呆住了,怔楞半晌,忽然叫道:「郭蕤,你又在騙我!朕近來傳召太醫,他們都不曾查驗出來!」

  「看來五石散不僅掏空了陛下的身體,也掏空了陛下的大腦。」燕琅好笑道:「陛下,你在宮裡才經營過幾年,比得過母后對太醫院將近二十年的影響嗎?你知道臣妾這十餘年來,在宮中發展了多少人手嗎?知道太宗文顯皇后留給我母親多少人脈嗎?」

  「——你自己也感覺到了吧,燥熱恍惚,這就是服食五石散的症狀啊!」

  「為什麼,阿梨為什麼要這麼對朕?!」李元毓崩潰道:「朕對她不好嗎?為什麼要這樣對朕!」

  當然不好,你怎麼會以為自己對她很好?

  你們的所謂愛情,從來都不是建立在平等與尊重之上的,李元毓可以宣布開始和結束,阮梨只能被動的接受,連身家性命,都在這個男人的一念之間。

  就如同當初二人鬧翻一樣,李元毓照樣是皇太子,美人不可計數,而阮梨,卻被迫困居一室,受人欺凌。

  這樣的愛情,從頭到尾都是畸形的。

  李元毓所謂的真心與愛重,跟養了一隻小貓小狗有什麼區別?

  燕琅不打算就這個問題跟他說什麼,更不願再與他爭論,目光在殿中轉了幾轉,道:「這裡很不錯,以後,陛下便安心的養病吧,至於政務,臣妾會處置好的。」

  「郭蕤,你要做什麼?」李元毓扶著殿中紅柱站起身來,面露警惕道:「朕是天子,是皇帝!」

  燕琅看了他一眼,抬起一腳重新把他踹倒:「叫你站起來了嗎?」

  李元毓怒道:「你!」

  「陛下,你病了,病的很嚴重,」燕琅笑微微的瞧著他,道:「您還是安心在此靜養吧,太醫會把您照顧的很好。」

  李元毓霎時間明白了他的打算,近乎是咆哮著道:「朕沒有病!」

  「你真的病了,」燕琅目光柔和,擔憂道:「臣妾覺得,駕崩之前是不會好了。您多保重。」

  李元毓驚怒道:「郭蕤,你敢!」

  燕琅看著他此刻的瘋癲與不甘,忍不住笑出聲來,笑完之後,卻懶得再跟他說話,對穆貴妃點點頭,一道離開了此處。

  皇帝身體孱弱,朝議也是時去時不去,故而第二日朝議之時,眾臣見皇帝未到,也不覺得詫異。

  御史們照舊上前彈劾貴妃阮氏,請求處死此奸妃,燕琅靜靜聽完,這才道:「阮氏僭越無禮,蠱惑君上,致使兩宮失和,陛下聲譽受損,本宮已經按宮規處置了她。」

  眾臣為之一怔,心思各異,旋即又齊聲道:「皇后娘娘聖明!」

  朝議過後,燕琅留了先帝所設的幾位輔臣說話,面對幾位宰輔,她少見的顯露出幾分軟弱來:「眾臣只說本宮聖明,卻不知因阮氏之死,陛下如何見怪。本宮原本也不想如此違逆陛下心意的,只是太醫卻到皇太后宮中去,道是阮氏蠱惑陛下服食五石散,陛下的身體簡直要被蛀空了……」說到此處,她不禁哽咽。

  幾位宰輔聽得變色:「五石散?!」

  「是啊,」燕琅流下了鱷魚的眼淚:「先帝辭世之後,陛下便一病不起,或許是因這緣故,竟也受了阮氏攛掇,以至於現在……本宮與皇太后聽聞此事,真是心如刀絞,將阮氏處置掉之後,陛下反而見怪,本宮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娘娘深明大義,為國除害,陛下為何見怪?也是,自從阮氏那妖孽出現之後,陛下連皇太后的話都不肯聽了。」

  幾個宰輔見多了李元毓為阮梨而鬧出來的么蛾子,聽罷倒也不覺奇怪,皺著眉商議之後,最終道:「還是先叫陛下養病為上,實在不行……還有皇太子在呢。」

  燕琅含淚頷首:「也只能如此了。」

  議事結束,幾位宰輔先後告辭,延平郡王郭瑋留在最後,低聲提醒女兒道:「皇太子那兒……」

  燕琅報以一笑:「阿爹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

  處理完朝政諸事,再次前往正殿去時,李元毓已經徹底換了一副形容,衣衫邋遢,通身酒氣。

  燕琅也不嫌棄,慢慢走過去,道:「陛下人在病中,實在不宜飲酒。」

  李元毓發出一陣冷笑:「都這個時候了,除了借酒澆愁,朕還能做什麼?」

  燕琅自己尋了個位置落座,淡淡道:「陛下好像很是不平。」

  「不平?你叫朕怎麼平和的起來?」李元毓將酒壺丟開,「砰」的一聲碎裂開:「郭蕤,朕待你不薄,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朕!」

  「對我不薄?」燕琅玩味的笑了笑,自袖中取出厚厚一份文書,丟了過去:「陛下,你自己看吧。」

  李元毓心頭微動,撿起來看了幾眼,卻見上邊寫的不是別的,正是當年自己為皇太子時勾結郭家舊部,意圖暗下黑手的記錄,再往後,還有太醫的招供記錄,明言了他暗中給李衍下毒一事,臉色霎時間變了。

  「陛下,臣妾對你也不薄啊,郭家又何曾害過你?你倒好,河都沒過,就想著拆橋了,」燕琅神情轉冷,道:「阿衍是你的親生兒子,你都能對他下毒,還有什麼事情是你做不出來的?」

  「除掉郭家之後,你打算做什麼?廢掉臣妾,廢掉太子?哦,臣妾想起來了,」她目光如刀:「陛下之前叫阮氏收養李敬,不就是為了扶持他對抗阿衡嗎?!」

  「郭蕤,朕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副頤指氣使的樣子!」

  既然被翻了舊帳,李元毓也無謂再做反駁,他目光森寒,冷冷的注視著妻子,咬牙道:「昔年朕是皇子,而你不過是區區臣女,卻要朕向你低頭,再三討好,憑什麼?朕明明是天潢貴胄!還有你那個母親,朕做皇太子之前,她何曾正眼看過朕?!」

  「陛下,路是你自己選的,」燕琅嗤笑出聲:「是你自己低三下四去求人的,是你自己百般籌謀,想娶我做王妃,以此登上太子之位的。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你是在搞笑嗎?!你真正恨的不是我,也不是郭家,而是當年那個卑躬屈膝、低三下四的自己!有種就找把刀抹脖子,事後清算別人,傷及無辜幼子,又算什麼本事?!」

  李元毓被她噎住,半晌沒說出話來,惡狠狠的瞪了她半天,忽然福至心靈:「是你!當年給朕下毒,使朕無法生育的人,是你!」

  燕琅微笑道:「不然呢?看著你跟阮梨生兒育女,把我和阿衡踢到一邊?郭家扶持你做了皇太子,叫別人摘果子?」

  「賤婦!」李元毓心頭生恨,抓起手邊酒盞要砸,燕琅掄圓了一耳光打在他臉上,「啪」的一聲,直接把人扇出去了。

  李元毓硬生生挨了一巴掌,那邊兒耳朵都在嗡嗡作響,半天沒緩過神來。

  燕琅則轉向宮柱之後,道:「我方才說的,你都聽清楚了?」

  李衡有些木然的走出來,向李元毓道:「父皇,你真的曾經對阿衍下過毒嗎?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李元毓不意他會在此,神情顯而易見的一怔,想要出口遮掩,奈何方才已經徹底撕破了臉,索性一狠心,點頭道:「是又如何?!你母親對我百般鉗制,郭家又如此強勢,如此繼續下去,朕登基之後,如何坐得穩天下?而現在,你也看到了,一切不正與朕昔日最擔心的情狀一模一樣?」

  「可是父皇,母后這麼做,正是為了反擊你對外祖家和阿衍的暗下毒手,」李衡神情傷心,囁喏道:「我們不都是一家人嗎?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把我們當成家人?」

  李元毓面對燕琅,有無數的反駁之言,但真的面對李衡純真的眼睛,反倒說不出口了。

  他有些煩躁的別過頭,道:「隨你怎麼想吧!」

  燕琅笑微微的看著這一幕,近前去給了李元毓一腳,這才領著失魂落魄的李衡走出門去。

  「兒臣明白母后的意思,」李衡長於皇家,心思透徹,到了殿外去,方才有些感傷的道:「從此以後,也不會阻礙您的。」

  「是不是覺得很吃驚?」燕琅道:「昔日恩愛和善的父母撕破臉後,完全變了一副面孔。」

  「這幾年來,兒臣心裡隱約有過猜測,只是……」

  李衡有些落寞的笑了笑,神情中是與年歲不符的成熟與瞭然:「或許這就是享用天家富貴之後,所必須承受的代價吧。」

  燕琅有些詫異於這個孩子內心的敏感,但轉念一想,他這個年歲,的確應該足夠懂事了。

  她摸了摸兒子的頭,沒再言語。

  ……

  日子一天天過去,皇帝的病沒好,郭后的權柄卻與日俱增,朝臣中附從者有六七成之多。

  此外,郭后又以貴妃穆氏為內舍人,參與軍國謀猷。

  皇帝名為養病,實則是被幽禁,皇宮之中,再無人敢對郭后加以違逆,燕琅則通過自己親自組建的鸞台,進一步加強了對中樞和地方的把控。

  鸞台尚書們來自天南海北,多是頗負盛名的年輕人,文才俊彥,世之罕見。

  這日乃是中元,宮中掌燈一夜不歇,燕琅自去太極殿理事,傍晚時分覺得悶了,便往海池邊去散步。

  內侍畢恭畢敬的近前傳稟,道是皇后此前欽點的幾位尚書郎前來謝恩,是否可以召見,燕琅略一思忖,便吩咐傳他們進來。

  暮色將起未起,燈影朦朧,她半倚在暗紅色的宮柱上,便見為首之人舉步登階,面如冠玉,人亦英秀,不知怎麼,忽然想起前世的軍師來。

  燕琅輕笑著搖頭,道:「小令尊前見玉簫。銀燈一曲太妖嬈。歌中醉倒誰能恨,唱罷歸來酒未消……」

  裴文度聽得微怔,舉目去看,卻見郭后坐於欄杆之側,雲鬢玉顏,鳳釵綰髮,神態似有追思,氣度凜然,不似凡女。

  他心念微動,垂首念了下半闕:「春悄悄,夜迢迢。碧雲天共楚宮遙。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

  燕琅為之失笑,起身走過去,拿團扇輕拍他肩,轉身離去。

  裴文度略一怔楞,回過神來,舉步跟了上去。

  ……

  李元毓的身體原就不好,又被阮梨暗中用了五石散,算是徹底給掏空了。

  最開始的時候,他恨,恨郭蕤,恨阮梨,恨所有人,但是等恨完了,發泄完了,他又覺得怕。

  郭蕤打算關著他,關到死,他身為帝王,居然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掌控,這不可笑嗎?

  瘋狂過去之後,李元毓開始自暴自棄,又這麼過了一段時日,便漸漸想開了。

  韓信有胯/下之辱,勾踐尚且臥薪嘗膽,他身為人間天子,難道就不能暫且低頭,以圖後效?

  李元毓如此敲定主意,便裝作幡然醒悟之態,不再酗酒,不再吵鬧不休,責打宮人內侍,按時作息,使形容為之一新。

  幾日之後,燕琅到寢殿去看他,便見李元毓衣袍整潔,一頭烏髮被紫金冠束的整整齊齊,面容英俊,氣度雍容,真有種意氣風流的姿態。

  她看的挑一下眉,道:「李元毓,你吃錯藥了?」

  李元毓面色歉然,目光柔和的看著她,道:「這些時日,朕想了很多,回想從前做過的那些事情,真是悔不當初。」

  燕琅:「……」

  系統忍不住罵道:「這野豬是吃了假飼料嗎?說話這麼噁心人!」

  李元毓見她不做聲,也不奇怪,主動走上前去,苦笑道:「阿蕤,你說得對,從前的我,真是一個混蛋,居然想害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我現下再想,也覺得那時候的自己是被豬油蒙了心。」

  燕琅:「……」

  她跟系統說:「他好像真的吃了假飼料。」

  「你我成婚的時候,你是最美的新婦,看著我的時候,目光依賴而歡喜,是我太蠢,把那樣的你搞丟了。」

  李元毓深情款款的看著她,眼底淚光閃爍,不無感慨道:「我有時候會想,如果你當初沒有嫁給我就好了,你會有一個愛護你的丈夫,夫妻和美……」

  燕琅給噁心了一下,臉上卻不顯山不露水,似是有些動容的看著他,道:「陛下怎麼說起這個來了。」

  李元毓動情的道:「我只是覺得,這些年欠你的實在是太多了,不知道你,你是不是願意再給我一個機會彌補。」

  說及此處,他神情中有些落寞,低下頭去,賣慘道:「我知道你心裡極是厭惡我,怕是不會再理我了,更別說我這樣的身體,不知能再活多久……罷了,我死之後,你若有喜歡的人,便與他在一起吧,我九泉之下得知,也會祝福你的……」

  「陛下不必擔心,」燕琅欣慰的看著他,含笑道:「人我已經找好了,您什麼時候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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