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是個魔窟,齊家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婆婆刻薄,公公奸猾,丈夫齊長福是個媽寶男,齊老太說一他不敢說二,底下還有個被許光宗害的瞎了一隻眼的二弟,外加一個刁蠻任性的小姑子。
許招娣從許家嫁到齊家,相當於剛出狼窩又進了虎穴,齊家人也看不起她,許招娣反抗一下,又或者是幹活慢了點,齊老太馬上就罵過去了。
咋,想偷懶?
你是我們家用一萬塊錢娶回來的,你憑啥不給我們當牛做馬?
一萬塊錢,那麼厚一沓紅票子,買個女大學生都綽綽有餘了!
許招娣表面上順從,但心裡邊始終憋著口氣,忍氣吞聲跟齊家人相處幾個月,打消了他們的疑心和防範心之後就偷偷逃走了,只可惜沒能走出多遠,就被通風報信的同村人給抓回去了。
齊家人憤怒至極,拉著她就是一通毒打,還專門找了許家人來,叫王菊芳把自己女兒領回去,嚷嚷著叫他們賠錢。
王菊芳氣個半死,絲毫不顧許招娣已經被齊家人打的半死,抓起鐵杴就往自己女兒身上拍,連勸帶罵的鬧騰了幾個小時,又扭頭去給齊家人賠笑臉,好說歹說才把這事兒給圓過去。
第二年許招娣懷了孕,齊老太對她的態度總算是好看了那麼一點,等到瓜熟蒂落,發現許招娣生的是個女兒之後,臉色立馬就黑了……
許招娣接連生了三個孩子,卻都是女兒,齊老太跳著腳的在屋裡罵娘,說她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幾次到許家去鬧騰,叫他們家賠錢。
王菊芳當然不肯,說孩子都生了仨,你們還要咋樣?有種就把我們家的黃花閨女還回來,不然你要什麼錢?
齊老太跟王菊芳還有精神對罵叫嚷,許招娣卻被生活折磨的徹底麻木,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生第三個女兒的時候,就已經違反了計劃生育,齊家被迫交了一筆罰款,卻沒得到心心念念的大孫子,當然憤憤不平,齊老太幫著拉皮條,齊長福跟村裡的一個寡婦搞上了,沒多久寡婦懷孕,齊老太高興壞了,吃的喝的都盡著寡婦,至於家裡邊的兒媳婦和三個孫女,乾脆就餓死拉倒。
許招娣瘦的風一吹就倒,三個女兒也跟小雞子似的,大女兒已經十歲了,生在這樣的家庭里,顯而易見的能看見她將來的命運。
這天是許招娣老公公的生日,齊老太怕浪費錢,沒叫大辦,自家人聚在一起吃個飯,就算是慶賀了。
許招娣下了一鍋白麵條,做了一盆豬肉白菜燉粉條,再加一盤炒雞蛋,就算是很豐盛的宴席了。
齊老太把肉給了丈夫和兒子,雞蛋叫晚點給寡婦送過去,先分完了最重要的物資,然後才吩咐開飯。
許招娣用一種麻木而飽含憐惜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三個女兒,視旁邊捂著肚子倒下去的公婆和丈夫於無物。
妮啊,別怪娘,娘就是覺得這麼活著太苦了,不忍心叫你們也再跟著受罪……
許招娣用足夠分量的老鼠藥毒死了全家人,也葬送了她自己,她是sha're:n兇手,但誰又能說她可恨呢?
齊家人死光了,寡婦沒了好處,當然也不會再把孩子生下來,直接去做了人流,結果流下來一看卻是個男孩,真不知道齊老太如果還活著,會不會又一次氣死過去。
齊家算是被滅門了,齊家的親戚跟許家人都想著撈點好處,這邊說你家女兒毒死了全家人,那邊說備不住是你們家老婆子活夠了才下的毒,轟轟烈烈的鬧了幾個月,才在幾個村的村長書記們的協調下達成和解,拉著齊家的農具財產,高高興興的各回各家。
許招娣死了,但許盼娣還在啊,她讀書的天分沒那麼好,性格也懦弱一點,念了一年書,王菊芳看掙不到助學金就叫退學了,言傳身教之下,硬是灌溉出了一朵迎風招展的扶弟魔,結婚之後瘋狂補貼娘家弟弟,硬生生把一個還算和睦的小家攪和散了。
許來娣的命比兩個姐姐要好,沾了雙胞胎弟弟的光,在親媽和奶奶那兒挺有臉面,她長大的時候許家的條件也好了,參加高考成了大學生,許光宗被寵成了小祖宗,吃不了一點苦,反倒沒有考上,不過那就是後來的事情了……
燕琅把這個冗長而叫人反胃的故事看完,就是長久的無語,這麼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問系統:「王菊芳跟許老太自己也是女人,怎麼就這麼看不起女人?」
系統同樣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遲疑著說:「大概是自己也被洗腦了?想不明白。」
許老太對幾個孫女不好,王菊芳對幾個女兒也不好,並不是故意虐待這幾個女孩,事實上家裡邊有了什麼好吃的,她們自己也不吃。
偶爾狠狠心割上半斤豬肉炒了吃,許老太不動筷子,王菊芳也不動筷子,只叫家裡男人吃,自己一點也不沾。
不是孫女沒資格吃,而是女人沒資格吃。
即便是當家的王菊芳和輩分最高的許老太也這樣,她們真心這麼想,也認真踐行著這一原則。
即便自己從中得不到任何好處,永遠低人一等,也要繼續延續這樣的傳統,覺得女人就是比男人低賤,生下來就該伺候男人,或許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燕琅現在就躺在許家的炕頭上,許光宗前些日子把同學的眼睛給打瞎了,齊家人叫賠一萬塊錢,許老太跟王菊芳就打算叫許招娣嫁過去抵債,許招娣不肯,就是一通毒打。
這姑娘脾氣也倔,發了狠一頭撞在牆上,腦袋就磕破了,王菊芳怕她一心尋死,到時候雞飛蛋打,也不敢逼得太緊,把許招娣關在家裡養傷,又叫鄰居們都盯著點,小心別叫她偷偷跑了,自己則時不時的過去洗腦幾句,希望她能夠懂點事,不要叫自己和許老太難做。
這麼個鬼地方,燕琅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即便是想離開這兒,也得把身體養好了才行。
她躺在炕上看著天花板,心裡邊兒轉著幾個主意,天慢慢的黑了,外邊大門響了一聲,然後就是說話聲。
「娘,招娣咋樣了,好點沒有?」
「還躺著呢,」許老太沒好氣道:「看把她嬌貴的,當自己是大小姐?」
王菊芳眉頭擰個疙瘩,心裡也有點不痛快,進了屋也沒去看大女兒,燒火做晚飯之後,才從柜子頂上找到了一包開封了的餅乾,用溫水泡開,端著進了裡屋。
「招娣啊,起來吃點吧,」她往炕頭上一坐,說:「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看你這個樣子,娘心疼啊!」
那餅乾也算是許家最高檔的食品了,是王菊芳特意去小賣部用雞蛋換的,從前也只有許光宗這個寶貝蛋才能吃,許來娣沾著弟弟的光,偶爾也能吃一口,至於許招娣和許盼娣?
別想了,餅乾渣子都輪不到她們舔。
王菊芳今年還不到四十歲,身形健壯,臉色紅潤,五官看起來倒是還算端正,燕琅歪過頭去看她一眼,眼淚就擠出來了:「娘,憑啥呢,好事都是光宗的,從小我就伺候他,照顧他,現在他惹了事,把同學眼睛弄瞎了,你憑啥叫我幫他還帳?」
她半真半假的控訴說:「娘,我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嗎?」
你是個女娃,咋能跟光宗比呢!
王菊芳聽得不快,只是她一向精明,當然不會公然表現出來,看女兒終於不再癱在炕上一聲不發,就知道她心裡已經鬆動了,趕忙勸著說:「我的娘噯,你這麼說,可是要屈死你娘了!」
她拍著大腿,半哭半罵的說:「你們幾個都是我生的,我哪個不疼?我知道你們都怨我偏心光宗,可我也是為了你們好啊!咱們家就這麼一根獨苗,你們也就這麼一個兄弟,將來都成了家,跟婆家人鬧起來,還不是要這個娘家兄弟幫你們撐場子?妮啊,你現在對他不好,將來他怎麼會對你好?做人可得有良心啊!」
「……」燕琅:「????」
她被氣笑了,一把將王菊芳扒拉開,自己背過身去,假裝擦眼淚。
許盼娣領著許來娣進了屋,也站在邊上勸:「姐,你別為難奶和娘了,她們也是沒辦法,都是一家人,咱們都得相幫襯啊……」
敢情這還是她在為難人?
都是被欺壓的對象,不指望你跟我統一戰線,但你踏馬的起碼別落井下石啊!
燕琅翻個身看著這b-i'ch-i,毫不客氣的懟了回去:「你跟我就差了一歲,要不你嫁過去?」
許盼娣臉上顯露出一點不情願,嘴上卻說:「可人家要的是大學生,我字都不認識幾個,即便我想嫁,人家也不樂意要啊。姐,我說的是心裡話,但凡人家肯要,我就替你去了……」
燕琅聽完之後,臉上故意帶出來一點火氣,看一眼對著許盼娣點頭的王菊芳,冷著臉問:「娘,我為了給光宗還債嫁出去,你總得給我點嫁妝帶出去吧,不然到了齊家,我怎麼抬得起頭來?」
王菊芳聽她話里話外的已經有了願意的意思,大喜過望,趕忙道:「娘跟你奶商量過了,不叫你空著手去,給你一千塊錢揣著,咱嫁過去也有底氣!」
燕琅目光一斜,就見許盼娣手指緊緊地掐著衣角子,眼底閃爍著妒忌的光芒。
她心下暗笑,目光惡狠狠的瞪過去,話卻是對王菊芳說的:「那盼娣呢,將來她出嫁,你給多少嫁妝?」
王菊芳聽得楞了一下,許盼娣也愣了,回過神來之後,她漲紅了臉:「姐,你這是啥意思?!」
「沒啥意思,」燕琅紅著眼睛,氣勢洶洶道:「你不是愛做好人吧?那就好人做到底,把你的嫁妝錢也給我,你連替我嫁出去這種事都肯干,給我點錢怎麼了?!」
許盼娣哪裡想得到她會這麼說,急的聲都變了:「這可不是一回事……」
「這就是一回事!」燕琅扶著牆坐起來,泄憤似的瞪她一眼,向王菊芳說:「娘跟奶不是想叫我嫁過去嗎?我嫁,但娘得把我和盼娣的嫁妝一起給我,兩千塊錢,少一毛錢都不行!」
王菊芳願意給大女兒一千塊錢的嫁妝,是因為她想用這筆錢堵許招娣的嘴,嫁個女兒過去,平白消了一萬塊的債,這買賣做得多值?
即便帶一千塊錢的彩禮過去,那也省了九千塊呢。
許招娣值這個價,許盼娣可不值。
她臉皮往下一耷拉,抹著眼淚說:「妮啊,娘也不瞞你,叫你帶一千塊錢嫁過去,是怕齊家人欺負你,咱們女人家手裡邊有錢,底氣就硬啊,可盼娣不一樣,她將來隨便找個婆家就行,用不著這麼多錢……」
王菊芳每說一句,許盼娣的手就收緊一分,等她說完,許盼娣的手簡直都要捏成鉗子了。
燕琅就說:「娘,你不會一分嫁妝錢都不給盼娣出吧?」
「……那當然不可能,」王菊芳沉默了會兒,才不情不願的說:「四五百塊錢還是有的。」
「那就給我一千五百塊,」燕琅立即就提出了要求,完事之後又假惺惺的看向許盼娣,說:「妹啊,姐嫁到齊家,那是為了咱弟,為了咱全家,你可別怨我。」
王菊芳雖然心疼那即將掏出去的一千五百塊錢,但更欣然於許招娣肯嫁到齊家去,忙不迭站起來,剜了憤憤不平的許盼娣一眼叫她閉嘴,又拍著胸脯子說:「說啥嘞,那是你親妹妹,還能為錢生分了?」
然後她又真情實意的握住女兒的手,說:「娘知道這是委屈你了,你放心,你這個姐姐的恩情,你弟弟記的緊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