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龍傲天20

  在皇宮這樣的富貴之地呆久了,再到底層去看百姓們過的日子,不禁會有種生活在兩個世界中的割裂感,在離開京城,抵達相鄰的并州時,這種感覺也就順理成章的達到了頂峰。

  這時節麥子已經收割完了,地裡邊兒是乾枯的金色麥茬,有六七歲的孩子聚成堆往外拔,大概是要帶回家當柴火用的。

  天氣還有些熱,他們身上只穿了單褲,上身光著,脊背被太陽曬得黑黝黝,還有的乾脆就光著屁股。

  不遠處有條河流經過,幾個中年女人正洗衣服,棍子錘的啪啪作響,大概是日子過得還算不錯,相隔一段距離,有隱約的說笑聲傳過來。

  燕琅什麼世界沒經歷過,見到這樣底層的場景也不覺得奇怪,小公子曾經在民間試行過馬政,對這場面也不算陌生,反倒是霍潤與好些出身勛貴之家的禁軍看得蹙眉,既有些新鮮,又有些難以置信的樣子。

  燕琅並不曾坐轎,也沒有乘坐馬車,只做男子妝扮,與身邊人騎馬同行,時下風氣開放,又是女帝臨朝,女郎只要穿著男裝,周圍人便默認可以出來交際,被人瞧見也不會覺得奇怪。

  霍潤目光在不遠處麥地里那群孩子身上停留的時間略微有些長,燕琅側目看了一眼,不禁笑道:「是不是沒想到有人會這麼穿?」

  霍潤坦誠道:「的確沒想到。」

  說完,他又嘆口氣,由衷道:「民生多艱啊。」

  他是出身公府,生來尊貴,見過最卑賤的也不過是府上奴僕罷了,可真正能到主子面前當差的僕人,哪有不體面的?

  不說是衣著錦繡,但起碼也得衣衫齊整,五官端正,真找個上不了台面的帶出去叫別人瞧見,那是在丟定國公府的臉。

  他讀過聖人書,知道禮義廉恥,也知道底層百姓生活困苦,艱難年月里時常有賣兒賣女之事,可在書里讀到跟親眼見到,這終究是不一樣的。

  霍潤心緒有些複雜,心酸中夾雜著對自己的懷疑,向皇太女道:「臣……」

  他剛說了這麼一個字,燕琅便似笑非笑的斜了他一眼。

  霍潤自覺失言,啞然一笑,這才繼續道:「我從前讀書,見晉惠帝說何不食肉糜,心裡是很嘲諷的,以為這該當是亡國之君,今日真的眼見目睹,才知道自己也與他相差無幾。」

  「你是因為沒見過而已,並非當真愚鈍,又何必妄自菲薄?再則,」燕琅道:「也不必將事情想得這麼壞。」

  不遠處便是聚在一起的屋舍,大概有百十戶的樣子,看起來,這是個不算大的村落。

  燕琅勒住韁繩,放慢速度前行,再往前走了幾十米,就見一個老漢帶著幾個稚童收拾自家門前用籬笆圍起來的菜園子,興許是有些熱了,便摘下頭頂的草帽扇風。

  燕琅便下了馬,笑問道:「老丈安好?」

  那老漢見來人通身錦繡,馬匹健碩,便知是富貴人家的女郎出行,幾個孩子神情好奇的看著燕琅,大抵是沒見過這樣柔滑的衣料,不自覺的往前湊了湊,那老漢趕忙將人拉住,賠笑道:「女公子安。」

  燕琅從馬兜里取出來一把蜜餞,遞給幾個小孩子:「拿去吃吧。」

  幾個孩子從來沒吃過這個,只是看那果子鮮紅飽滿的模樣,就知道肯定好吃,未經祖父允許又不敢拿,便眼巴巴的看向了老漢。

  「還不謝過女公子?」老漢這麼說了一句,幾個孩子便歡呼起來,紛紛道謝,又從她手裡接過那把蜜餞,逃也似的溜走了。

  老漢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說:「山野孩子沒見識,叫女公子見笑了……」

  燕琅道了聲無妨,又問道:「您這是在種什麼啊?」

  「種了點白菜,」老漢憨厚的笑:「冬天窖藏起來,也好過冬。」

  燕琅一指跟旁邊不太一樣的那一行,說:「這個呢?」

  「這是菠菜,」老漢道:「說是從西域傳過來的,我弄了點種子,試著種下去了。」

  女帝登基之後,便將通往西域的道路重新打通,戶部也曾經組織商隊前往西域,與那裡的小國做交易,陸陸續續的傳了好些蔬菜、水果和糧食的種子過來,菠菜也是其中之一。

  燕琅對此倒不覺得奇怪,點點頭,又開始問西域作物的普及程度,就這麼寒暄了一會兒,才說:「這兩年收成怎麼樣,日子還過得下去嗎?徭役重嗎?」

  說到這兒,老漢似乎有些感慨,輕嘆口氣,才道:「這兩年氣候不行,旱啊,一年到頭都沒下過幾次雨,好在去年修了河渠,這才要好一些。徭役也是有的,只是現在不打仗了,只是修建水渠工程,倒也沒那麼累,每個村里抽幾個人都能全首全尾的回來……」

  說到這兒,他磕了磕菸袋,繼續道:「村裡邊兒沒人願意出徭役是真的,骨肉離散,誰想去啊,但河渠修起來高興也是真的,要不然今年秋天只怕收不到什麼東西。」

  他絮叨的有些多,唯恐這位女公子覺得煩,歉然笑了笑,說:「人老了,也格外囉嗦。」

  「無妨,誰家沒有長輩呢。」燕琅溫和寬慰一句,又道:「那賦稅呢,這幾年又如何?」

  說及此事,老漢似乎有些唏噓:「咱們這位陛下剛當皇帝的時候,外邊兒說什麼的都有,說哪有女人當皇帝的,怕是要壞事,那時候老漢也這麼想,可這幾年過去,日子的確比從前好了,徭役也輕了,從前十五稅一,讀書人就說是聖明天子了,可咱們這位女皇登基之後,沒幾年就改成了三十稅一,這不是比之前那些男皇帝辦的還好嗎?」

  「咱們都是老百姓,也管不著官老爺怎麼想,只是知道哪個做皇帝日子好過,徭役徵發的少,賦稅繳納的少,那就是好皇帝!」

  女帝即位之初是怎麼熬過來的,燕琅是親眼瞧見的,現下聽老漢這樣講,心下著實酸甜交加,又問了幾句別的,她起身道別,最後說:「您要保重身體呀,日子是越過越好的。」

  進屋去喝了幾口水,侍從留下了一錠銀子,幾人再度出發之後,霍潤不禁道:「陛下仁德,後世史書工筆,必然是一代聖君。」

  燕琅笑著附和:「確實難得。」

  霍潤原本不是愛說話的人,今日見的多了,觸動情腸,溫和注視她良久,忽的道:「您也要這樣才好。」

  燕琅沒反應過來:「什麼?」

  「要像陛下一樣愛民如子,向天下施善政,」霍潤由衷道:「要做一位青史留名的聖君。」

  燕琅含笑應道:「會的。」

  霍潤也笑了,目光溫和的看著她,道:「我會操持內政,約束內臣,必然不叫您為瑣碎小事煩心。」

  燕琅聽得忍俊不禁:「霍郎是要學古代賢后嗎?」

  霍潤聽出她言語中的揶揄,倒也不甚在意,神態自若道:「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也,我無能,朝政之上不能襄助您,能做些別的也是好的。」

  燕琅側目去看,便見他神態誠懇,目光坦蕩,不禁心生欽佩,展顏向他一笑,催馬向前。

  這晚眾人便在驛館中安歇,用的是禁軍中某個勛貴子弟的腰牌,並不曾大肆張揚。

  人在宮外,吃食自然不比宮中細緻,燕琅也不嫌棄,面色如常的用了晚膳,又回房去將今日見聞整理出來,準備帶回宮去,將來整合在一起傳給後世子孫觀看。

  房門被敲了兩聲,她還以為是霍潤,從書案中抬起頭,說了聲:「進。」話音落地,便見小公子伸手將門推開,步伐穩健走了進來。

  燕琅有些詫異,揉了揉額頭,說:「怎麼是你?」

  她這便剛說完,小公子臉上就晴轉多雲了:「看來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燕琅就笑了,將筆擱下,拉著他手,有些無奈的道:「阮侍郎你幾歲了?怎麼還生這種氣。」

  燈火搖曳,她神情含笑,有種仕女畫般的溫情脈脈,小公子臉色和緩下來,說:「宿衛已經安排妥當,明早照常出發嗎?」

  燕琅笑吟吟的看著他,輕輕「嗯」了一聲。

  小公子見狀,臉上便有些熱了,手卻還拉在一起捨不得放開,目光不經意間往桌案上瞥了一眼,會意道:「您是打算把一路上的見聞都記載下來嗎?」

  「是啊,」燕琅說:「親眼見到的東西終究與書本上得來的不同,從風土人情,到賦稅徭役,乃至於這些年的旱澇收成,如果不是親自去問,誰會一五一十的對我講呢,官宦終究是官宦,欺上瞞下這種事情不要太多。」

  小公子看她眉頭蹙著,神情隱約憂慮的模樣,心下不禁生出幾分擔憂來,伸手去撫了撫她眉頭,道:「陛下是聖君,您也是聖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燕琅笑著拍了拍他的手:「但願吧。」

  這晚原還風平浪靜,等到半夜時分,卻下起雨來。

  雨點打在窗戶上劈啪作響,燕琅被驚醒了,看一眼身邊安然睡著的霍潤,重又合上眼睛。

  就這麼過了半個時辰,她忽的睜開了眼睛,有馬嘶聲傳來,夾雜著叫罵聲和刀戈聲,寂靜深夜裡分外刺耳。

  燕琅立即翻身坐起,剛將霍潤搖醒,就聽門扉被人匆忙敲了兩聲:「女君,女君?!」

  是小公子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年底的社畜格外忙啊~

  ps:這是第一更,第二更會很晚,建議大家早點睡,明早起床看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