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武成寧的住處到余家的別墅,大概有三十分鐘的路程,司機把她送過去,燕琅說了聲再見,到客廳一看時間,已經是上午十一點了。
余父跟余川一起去公司開會了,余母因為女兒的婚姻問題糾結了這麼久,好容易巨石落地,今天約了幾個朋友出門去做美容,好在她還記掛著女兒,臨走的時候怕女兒回來沒飯吃,特意叫廚房準備著,這會兒燕琅回來了,倒是正好能吃點熱乎的。
老鴨湯,鳳尾蝦,再加上一籠蘇州湯包,燕琅吃了個溝滿壕平,優哉游哉的上了樓,躺在柔軟的床鋪上刷了會兒沙雕視頻,就曬著太陽睡起了午覺。
她這裡是自在,阮均尚那兒卻是炸開了鍋。
一千多億的家產沒了,阮家的公司瞬間改了姓,好容易找到慕石曾這個肯幫忙的,卻反倒害他搭進去兩百億,慕石曾當場就翻了臉,指著阮均尚開始罵娘。
阮均尚失魂落魄的走出酒店,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垮了,慕石曾鐵青著臉坐車離去,林寧怕這個老朋友出事,倒是還陪在他身邊。
「回去吧,均尚,人這一輩子,哪有過不去的坎兒……」
這話林寧自己說著都覺得燙嘴,也就中途停下來了——一千多億的資產說沒就沒,他要是攤上這事兒,只怕當場就得瘋。
阮均尚一句話也不說,灰頭土臉、不辨方向的往前走,林寧看他這樣不是辦法,叫司機過來,好歹把人拖上去,帶著回了阮均尚和秦芳桃的住所。
門鈴響了幾聲,秦芳桃趿拉著拖鞋飛快的出現在門前,溫柔的攙扶著阮均尚進去,完事後又小心翼翼的問林寧:「談的怎麼樣呀?」
在林寧心裡邊兒這就是個禍頭子,要不是她不要臉跟阮均尚攪和在一起,這些事兒還真就不會發生。
「跟你有什麼關係?」他看不起這種女人,冷著臉說:「出來賣的貨色,真當自己是當家夫人了!」
秦芳桃早就把自己當阮家夫人了,這會兒聽林寧說的這麼不客氣,臉上就像是當眾挨了一耳光似的,火辣辣的。
畢竟有求於人,她也沒敢反駁什麼,勉強笑了一下,站起來去給阮均尚倒水了。
林寧坐在這間裝修華麗的客廳里,再想起阮均尚所經歷的事兒,也真是覺得諷刺,再見阮均尚跟個死人似的坐在沙發上,一句話也不說,自己也覺得沒趣,安慰了他幾句,起身道了告辭。
他走了,阮均尚隱忍了一晚上的眼淚才掉出來,父母一輩子的心血,自己的所有財富都化為烏有,沒經歷過的人怎麼可能明白這種滋味?
尋常人丟了一百塊都要心疼大半天,更別說是一千多個億了。
他捂著臉失聲痛哭,聲音悲愴至極,秦芳桃聽見動靜,趕忙跑過來安慰:「沒關係的均尚,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阮均尚是真心喜歡秦芳桃的,不然也不會豁出去自己的名聲不要,冒著得罪余家的危險,死活要跟余薇離婚,娶秦芳桃過門。
可話又說回來了,他之所以肯那麼干,無非也就是因為如果真的離婚,痛苦難過的人是余薇,而不是他自己,相反,他能夠跟心愛的女人雙宿雙飛,美的不得了呢。
可現在他破產了,事情也就完全不一樣了。
要不是因為自己決意離婚,余薇就不會狠下心腸給自己設套,算計走阮家的千億家產,可再往前捋一捋,自己為什麼非要離婚?
還不是秦芳桃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勾引自己,攛掇自己拋棄余薇,給她一個名分!
阮均尚不肯承認自己的花心和無恥,而是選擇將所有的錯誤都推到秦芳桃頭上——他收拾不了余薇那個賤人,難道還收拾不了一個秦芳桃?
「賤人!」
他一巴掌扇在秦芳桃臉上:「要不是因為你,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地步?你還有臉跟我說什麼會一直陪著我……要不是因為你,薇薇怎麼會跟我離婚?!」
一直以來,秦芳桃見到的阮均尚都是溫柔款款的貴公子,何曾有過這樣冷酷無情的時候,她怔楞了半分鐘,才捂著臉哭了起來:「你怪我?當初難道是我逼著你跟我好的?還不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秦芳桃看阮均尚這反應,就猜到那千億家產只怕是黃了,然而哪怕是家產沒了,現在他所擁有的這些也足夠他們倆富泰的過小半輩子了。
在首都有一棟小別墅,這是多少人奮鬥一生都難以達到的目標?
她先是悲情控訴了兩句,然而又柔下身段,半跪在他面前,埋臉在他膝頭,哽咽道:「我知道你心裡煩悶,知道你心裡苦,只是不要說那些氣話傷害我們倆的感情,均尚,我們是因為愛情而結合在一起,不要因為世俗的金錢而分開,好嗎?」
世界上不在乎金錢的有兩種人,第一種特別有錢,第二種特別窮,從前阮均尚是第一種人,當然願意玩那些無病呻吟的愛情遊戲,現在家產沒了,一夜回到解放前,哪裡還有心思陪著秦芳桃磨磨唧唧。
「就是這副嘴臉,」他一腳把她踢開,冷笑道:「當初你不就是這樣勾引我的嗎?薇薇真心拿你當朋友,你失戀了,沒有地方去,她就叫你到家裡去住,結果呢?你個**轉頭就勾引了她的丈夫!」
秦芳桃猝不及防,被他一腳踢中心口,前不久剛隆的胸頓時一陣悶痛,她沒想到阮均尚會對自己動粗,眼睫掛淚,難以置信的看了他半晌,忽然明白了他的打算。
他想把自己一腳踢開,然後去找余薇複合!
秦芳桃猜出他打算來,心下不禁一陣諷刺,也懶得再裝什麼溫柔體貼的樣子,扶著地慢慢坐起來了。
「阮均尚,你說我賤,說我騷?那你這個跟我搞在一起的男人算個什麼東西?」
她反唇相譏:「是,我挖了余薇的牆角,當了小三,我下賤,我不要臉,可你呢?你結婚了,你是有婦之夫,你背著余薇跟我上床,跟我雙宿雙飛,你就那麼偉光正?阮均尚,你這是出軌,是人渣,你也是個賤人!」
秦芳桃一直以為阮均尚是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正如同阮均尚一直以為秦芳桃是個溫柔靦腆,歲月靜好的姑娘,現在忽然間撕破了最後一層遮羞布,真正的面對對方假面時,他們都有轉瞬的猝不及防。
「好,你終於肯承認了!」
阮均尚不理會秦芳桃對自己的控訴,而是冷笑著說:「你根本就是妒忌薇薇,妒忌她的家世,妒忌她的丈夫,所以你處心積慮的接近我,誘惑我,想取代她成為阮家的女主人,你這個賤人!」
秦芳桃簡直要被氣笑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要真的對余薇一心一意,我能勾引得了?阮均尚,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阮均尚被她戳破了那點心思,惱羞成怒,抓起餐桌上的花瓶,徑直砸了過去。
秦芳桃驚叫一聲,捂著頭軟軟的倒了下去,她意識朦朧了幾瞬,頭腦中嗡嗡作響,察覺到有什麼東西順著面頰慢慢的流下來,抬手去摸,卻是一手的血。
「——啊!」
秦芳桃又是一聲尖叫,發瘋似的撲上去跟阮均尚扭打在一起,等到分開的時候,她頭上少了幾縷頭髮,阮均尚臉上也多了幾道抓痕。
在殘酷的現實面前,這對曾經的愛侶不歡而散,從此視彼此如仇寇。
秦芳桃太知道阮均尚的尿性了,看他對自己動手,一口一個賤人叫著,就知道這狗男人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了。
她也算警覺,知道自己沒名沒分,分不到一毛錢,就想帶著過去阮均尚送給她的那些禮物一走了之,重頭再來。
阮均尚看她上樓去收拾東西,哪裡肯善罷甘休,他還想著把這個碧池踩到泥里去向余薇謝罪呢,當場就又打起來了。
女人的體力很難跟男人相抗衡,秦芳桃當然會吃虧,好在她也不傻,拼命把阮均尚推出去,反鎖上門之後打了電話報警。
警察到了地方一看,秦芳桃就開始哭,兩個男警察把阮均尚控制住,女警則在秦芳桃身邊安慰她。
秦芳桃是女人,而且身上又有傷,頭上被花瓶砸破了,滿臉的血,看著就叫人同情,相比之下,阮均尚就沒有那麼討喜了。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幾個小警察,就跟我談法律?」
他神情倨傲,冷笑道:「出去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阮均尚?我爸爸跟你們局長是老同學,我還得管他叫一聲叔叔呢!」
阮均尚活靈活現的展現出一個龍傲天的基本素質,然後就被警察以家暴和妨礙執行公務為由,帶回了派出所。
林寧剛回家沒多久,跟妻子唏噓了幾句阮均尚的悲慘人生,就接到當事人在派出所打過去的電話了,接起來聽了幾句,簡直要懷疑人生。
「我不是剛送你回家嗎?怎麼就進局子了!」
好歹也是朋友一場,林寧任勞任怨的從床上爬起來,在妻子的埋怨聲中打電話給司機,到派出所去看他。
阮均尚是直接繼承家產,迎娶白富美的人生贏家,但林寧可不一樣,他上邊還有老子頂著,旁邊還有幾個虎視眈眈的私生子,一聽事情原委,就知道他是栽在哪兒了。
「該認的就認,你別推諉,畢竟你是真的動手了,秦芳桃頭上也真的有傷,要是叫你道歉,你就低個頭,少不了一塊肉。」
說到這兒,林寧壓低聲音:「等出了這兒,有的是辦法收拾她!」
阮均尚陰著臉應了,林寧又代表他去給幾個警察道歉:「他家裡出了點事,多喝了幾杯,人就犯傻。唉,說起來也是他糊塗,原先有一個漂亮又溫柔的老婆不知道珍惜,非得拋棄家小跟那個女人搞在一起,好好的一個家,硬是給整散了。那女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自己失戀又沒了工作,我兄弟的老婆收留了她,結果她轉頭就跟我兄弟上了床,你說這事兒整的……」
他說了幾句軟話,又三言兩語把先後原委講了一遍,事情也就從渣男暴打女朋友變成了渣男賤女狗咬狗,雖然話裡邊阮均尚仍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頭破血流的秦芳桃也被踹下了道德高地。
幾個女警之前有多同情秦芳桃,這會兒就有多嫌惡她。
小三,還翹了自己閨蜜的老公,這幾乎是所有女人的死穴,等閒得不到寬恕。
這天時間太晚了,好些事都沒法辦,秦芳桃在派出所的招待所里住了一晚,阮均尚則在派出所的鐵窗內對付了一宿。
第二天上午,派出所找了法醫幫忙驗傷,秦芳桃的聽覺視覺沒有出現損傷,全身挨著拍了一遍片子也沒發現什麼大事,最嚴重的的就是頭上的傷口,一晚上的功夫過去,已經明顯癒合了。
鑑定的結果是輕微傷,派出所對阮均尚進行警告處理,罰款五百,道歉並賠償醫藥費、精神損失費之後,免除了拘留懲罰。
阮均尚鐵青著臉給秦芳桃低頭道歉,連醫藥費帶精神損失費賠償了五萬,才坐著林寧的車回到了住處。
林寧這幾天前前後後幫了他這麼多,也是很心累了,只是顧及到多年情分,到底還是幫了最後一次。
「我幫你聯繫了人換鎖,人就在樓下,先把門鎖換了,別叫那女人再回來了,至於你給她買的東西,想扔就扔,想賣就賣,總比白白便宜她好。還有——」
他拍拍阮均尚的肩,說:「那天晚上你不是跟我借了一百萬,替她付那件婚紗的錢嗎?那時候你跟她的卡都被凍結了,那筆錢從你的名下轉給她,到底是贈與還是借款,界限其實很模糊,你花點錢找個律師去打官司,保管叫那個什麼桃吃不了兜著走!」
阮均尚茅塞頓開,握住他的手,一個勁兒的手:「謝謝你林寧,真的太感謝你了!」
說完,他摸出手機,開始給相熟的律師打電話,顯然是不從秦芳桃身上撕下來一塊肉不罷休。
林寧看著他明顯異於尋常的精神狀態,忍不住搖了搖頭,拿起自己的外套,轉身走出了這裡。
或許妻子說得對,以後他不應該再跟阮均尚聯繫了。
……
燕琅在家裡呆了幾天,覺得有點冷,思慮過後,定了架私人飛機跑出去避寒了。
首都的風又干又冷,這座赤道位置的私人小島卻溫暖如春,她塗了防曬,叫人支起遮陽傘,自己躺在沙灘椅上喝椰子水。
不遠處有成片的香蕉樹,黃色的香蕉像是梳子的齒,密密麻麻的掛在樹上,一隻猴子跳過去,偷偷摸摸的掰下來一下,然後又抓住樹上垂下的藤蔓,動作敏捷的跳走了。
「好爽哦,」燕琅戴著墨鏡,美滋滋的說:「有錢可真好!」
系統說:「唉,我又酸了!」
余川的電話打過來,她抬手接了,兄妹倆說了幾句話,余川忽然間就提起阮均尚來了。
「說個好消息叫你高興一下,阮均尚把秦芳桃給告了,」他把秦芳桃試婚紗事件的原委說了,又有些好笑的說:「婚紗店的店員做了證人,秦芳桃敗訴,七十六萬,對現在的她來說,可不算是個小數目。」
「活該,」燕琅毫不客氣的說:「那個碧池就算是再慘,我也不會同情她的。」
余川又說:「阮均尚給我打電話了,我把他拉黑,他就去公司門口蹲守,他說他後悔了,想跟你重來一次……」
燕琅說:「叫他去吃屎好了。」
余川哈哈大笑,笑完卻正色道:「有件事我要問你,你一五一十的說,可別瞞我。」
燕琅聽得眉頭一跳,坐起身,道:「你說。」
余川問:「你跟武成寧是什麼關係?」
燕琅答得坦率:「純潔的炮/友關係。」
余川給她噎了一下,哭笑不得:「你啊,招惹他幹什麼。」
燕琅說:「怎麼了?我聽著像是出事了。」
「我也是聽說,不知道真的假的,」余川頓了頓,說:「聽說彭家的小姐回國了,武家有意撮合他們倆,畢竟都是根正苗紅嘛,之前有次宴會,我見過彭家小姐一面,聽她提起你,好像話裡有話……」
燕琅一把摘掉墨鏡:「哥,她沒為難你吧?」
這種時候,真正的暖男哥哥都會說「沒事沒事,你別擔心」,余川則冷笑著說:「不然呢?無緣無故的我打電話問你這些有的沒的?!」
燕琅聽得失笑,一手把墨鏡腿兒合上,說:「我明天回去。」
……
那天晚上之後,武成寧幾次三番聯繫過她,燕琅察覺到了幾分苗頭,不想再跟他有什麼牽扯,都沒有理會,這麼過了一陣子,也就徹底沒動靜了。
首都很大,約好見面的兩個人都有可能看不見彼此,更不用說幾乎沒有交集的兩個人了,她以為自己大概要很久之後才會再見到武成寧,沒想到回到首都的當天晚上,就在影劇院的坐席區狹路相逢。
這晚上演的是經典芭蕾《天鵝湖》,燕琅嚼著口香糖,按照門票找到自己坐席,托著下巴嚼了一會兒,才發現身邊坐了個人,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她臉一扭,就看見武成寧了。
燕琅坐在邊緣的第二個位置上,他坐在最邊上,四目相對,她驚了一下,然後又笑了,遞過去一塊口香糖,說:「喲,好久不見。」
武成寧也笑了,接過那塊口香糖打開,送進嘴裡之後說:「是很久不見了。」
旁邊傳來一個女人的咳嗽聲。
燕琅回頭一看,就見武成寧身後位置站著個年輕姑娘,畫著精緻的妝容,戴著蕾絲手套,神情中有種淡淡的倨傲。
「換一下位置。」蕾絲手套把她的票遞過來,是武成寧正後邊的位置。
燕琅看了一眼,然後嚼著她的口香糖,問:「為什麼要跟我換?」
蕾絲手套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燕琅敢打包票,這小娘們肯定知道她是誰。
她故作親近的往武成寧身邊靠了靠,說:「因為我想跟我的男朋友坐在一起。」
蕾絲手套又一次遞上了她的票,毫無歉然的道歉說:「不好意思。」
燕琅就笑了,撫了撫耳邊髮絲,婊里婊氣的說:「不好意思哦,我這個位置不換的。」
蕾絲手套說:「為什麼?」
燕琅嘴裡的口香糖嚼了幾下,漫不經心的吹出來一個泡泡:「因為我也想跟你的男朋友坐在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