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當我成為盛世白蓮1

  馬路上那輛貨車迎面撞了過來,陸振遠臉色霎時間一片蒼白,想要躲避,卻也來不及了。

  身體隨之受力被高高拋起,劇痛猛地襲來,他落到了地上,口鼻里湧出的鮮血染濕了衣襟。

  我還不能死啊……

  陸振遠在心裡想:我要是死了,湘南該怎麼辦呢?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畢竟不是以個人意志為轉移的,他眼睫艱難的顫抖幾下,最終永遠的合上了眼。

  ……

  「陸總,陸總?」

  秘書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既熟悉,又帶著難言的陌生。

  陸振遠抬起頭,就見跟隨了自己許多年的林秘書正站在身邊,兩鬢也不像他死前那年那樣斑白,而是年輕人的烏黑,帶著一股精神勁兒。

  林秘書笑著說:「陸總,您不是說叫我到點叫您嗎?快起來吧,待會兒還有個會呢。」

  陸振遠呆呆的看著他,半晌沒說話,他思緒有些混亂,腦子裡嗡嗡作響一陣,忽然問:「今天是幾號啊?」

  「您是不是睡糊塗了?」林秘書是他大學學弟,說話也沒那麼多忌諱,聽完笑著說:「十一月二十一啊。」

  十一月二十一。

  這個日期像是一把巨錘一樣,重重的砸在了陸振遠的心頭,他頭腦空白幾秒,忽然間回過神來,從口袋裡掏出一款翻蓋的舊式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二話不說,就往門外飛奔而去。

  是的,他想起來了。

  就是這一天,他的女兒被人販子拐走,而他的家庭也從此轉向了另一條痕跡。

  妻子辭去了工作,四處尋找丟失的孩子,然而直到她去世,都沒能再見到失蹤的女兒。

  再後來,他找到了女兒,但她卻已經在生活的困苦和磨礪之下變得自卑自輕,性格懦弱,要不是因為這樣,他也不會為她找一個蔣文淵那樣的丈夫,更不會造成女兒後半生更大的不幸……

  女兒走丟那天,妻子在學校里上課,陸振遠則留在公司里開會,後來他無數次的回想那天,心裡都在後悔——為什麼不能早點回去,為什麼不能叫人照顧的再周密點,為什麼不把女兒接到身邊來,為什麼……

  過去的畫面逐漸淡去,周圍的舊式建築和略顯土氣的男女都顯得這麼親切,陸振遠飛奔著到了樓下,連司機都沒叫,自己開上車風馳電掣的往家趕。

  六歲的陸湘南正在小區對面的花園裡踢毽子,完全沒注意到對面有一輛拉開門的麵包車,裡邊幾個人正對著她指指點點,做著最後的準備。

  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女人下了車,慢慢朝她走過去:「甜甜,別玩了,跟媽媽回家吃飯。」

  對於六歲的小湘南而言,這顯然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她甚至沒有意識到中年女人口中的「甜甜」就是自己,但對於周圍偶然路過的人而言,無非就是一個女人要領著她的女兒回家,沒有任何扎眼的地方。

  小湘南沒有回應,中年女人也不介意,一把摟住她,就夾帶著往麵包車那兒走,小湘南嚇壞了,劇烈的掙扎幾下,口鼻就被毛巾堵住了,一股刺鼻的乙醚味道傳來,她逐漸停止了掙扎。

  中年女人將她抱起來,快步往麵包車上走,陸振遠開車過去,就看見這一幕,匆忙將車停下,大喊一聲:「抓人販子!」

  關鍵時候,什麼自導自演的家庭倫理小劇場都不如這四個字管用,有罪當罰,但國人最痛恨的就是兩種罪犯,一是強姦犯,二是人販子,前者能毀掉一個女人的一生,後者能破壞一個圓滿的家庭。

  周圍的行人瞬間就圍上去了,堵著路不叫中年女人走,還有人打電話報警。

  中年女人觀察了很久,發現那小女孩身邊沒有大人才出手的,哪裡想得到忽然就冒出來一個自稱家長的男人,她有些心慌,看周圍圍上來的人多了,忙一指陸振遠,色厲內荏道:「胡說,這明明就是我的女兒,說不定你才是人販子!」

  圍著的人這麼多,除非這女人能飛天遁地,否則是怎麼都逃不掉的。

  陸振遠心頭微松,看著這個害了自己一家人的女人,幾乎抑制不住心裡的怒火與恨意:「你的女兒?那你告訴我,她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身上有什麼胎記?」

  「我,我,」中年女人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來,陸振遠一把將女兒搶回來,抱在懷裡道:「她叫湘南,是我的女兒,今年六歲了。」

  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按亮之後,叫周圍的人看:「我屏保就是我的女兒,是非曲直,大家都看個明白!」

  中年女人張皇失措,卻又無從辯解,不知道誰先喊了一句「打死這個人販子」,周圍的人就一窩蜂湧過去了。

  中年女人的同夥見勢不妙,發動麵包車想逃走,卻被聞訊而來的群眾攔住了,一一揪出來一頓狠打。

  誰家裡還沒個孩子呢,要真是丟了,那真是天塌地陷一樣的事兒,這會兒這幾個人販子會挨打,真是一點也不稀奇。

  陸振遠恨了這夥人販子幾十年,每每回想起丟失多年的女兒和早逝的妻子,就恨不能把那群畜生千刀萬剮,可這會兒這群人被圍住,逃不走了,他反而沒有力氣去打了。

  他摟住小小的女兒,絲毫不顧形象,坐在馬路上失聲痛哭。

  警察聞訊而來,見狀趕忙先把幾個遭遇毒打的人販子解救出來,一一扣住之後,又去找陸振遠了解情況。

  「我開車回來,就看見這個女人拖著我的女兒走,孩子掙扎了幾下,她就從口袋裡取出一塊毛巾捂住孩子的嘴,一看就知道是人販子……」

  陸振遠抱著女兒捨不得放手,做完筆錄,準備走的時候,又折返回去,對警察道:「這群畜生顯然是慣犯了,今天是剛好被我撞上,從前還不知道有過多少次呢,請你們一定要把被拐走的孩子救出來,失蹤孩子的父母不知道該急成什麼樣子了。」

  「您放心吧,」做筆錄的警察正色道:「我們一定會找到那些孩子的,法律也會給這群人販子應有的懲罰!」

  陸振遠出了門,就遇上匆忙趕來的妻子田靜,見到了闊別多年的愛妻,他不禁潸然淚下。

  田靜聽說女兒差點被人販子拐走,當場就嚇呆了,跟同事打個招呼,趕忙開車往警局趕。

  「湘南沒事兒吧?」她擔憂的看著丈夫懷裡昏睡著的女兒。

  「沒事兒,」陸振遠柔聲道:「醫生說,等藥效過去就會醒。」

  田靜的眼眶濕了,後怕之餘,又覺得慶幸。

  她從丈夫懷裡將女兒接過來,愛憐的親了親,道:「上天保佑,虛驚一場!」

  虛驚一場嗎?

  這算不上,但上天保佑卻是真的。

  要不是這樣,他怎麼會有機會重來一次,救下自己的妻子和女兒?

  陸振遠從前是堅定的無神論者,但現在卻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會去燒香拜佛,卻打算從公司抽取一部分盈利去做慈善,行善積德,回報上天給予自己重生一回的機會。

  那群人販子被繩之以法,陸湘南也平平安安的留在父母身邊,女兒沒有丟失,田靜當然也好好的,只是經過這件事情之後,夫妻倆卻不約而同的將工作放到第二位,多抽出時間來陪伴孩子,照顧家庭。

  陸振遠是重生回來的,眼光和遠瞻性都遠非其餘人可比,生意當然也越做越大,家庭也更加和睦。

  陸湘南八歲那年,田靜又懷孕了,第二年,她生下了一對龍鳳胎,陸湘南有了弟弟和妹妹,前世的噩夢被徹底的改變了。

  她從小生活在陸家,有慈愛的父母和淘氣卻可愛的弟弟妹妹,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也有自己的興趣和愛好,既能照顧父母,也能關懷弟妹,在國外讀完書之後就回到國內,開始接手父親的生意。

  男人與愛情是飾品和點綴,唯有真真正正握在手裡的,才是必不可少的水和麵包。

  陸湘南進入陸氏集團,被人稱為小陸總的時候,蔣文淵大汗淋漓的從寢室的床上坐起身,枕巾都被冷汗打濕了。

  在那個完全畸形的世界裡,他吃了那麼多苦,幾次三番遇人不淑,受人譏誚冷語,還有那個生下來沒多久就死去的孩子……

  蔣文淵抬手去擦拭冷汗,卻發現了幾分不對勁兒,再低頭去看,就見自己正身處在一間四人宿舍里,看布局和裝飾,正是自己讀研究生時候的宿舍。

  這是什麼時候,哪一年?

  從前自己跟陸湘南結婚,冷待她,漠視她死亡,那只是一個夢嗎?

  自己在那個女尊男卑的世界裡所經歷的一切,也都只是一場夢嗎?

  現在自己是不是仍舊處於一場夢中?

  蔣文淵糊塗了,倚在宿舍牆上呆呆出神。

  他的室友推開門進去,催促道:「文淵,走了!不是說今天一起去陸氏集團應聘嗎?再不去就晚了!」

  陸氏集團?

  陸湘南!

  再度聽到這個名字,蔣文淵心裡五味俱全,有歉疚,有恨意,還有幾分莫名的悸動。

  他下了床,按照記憶找到自己的衣櫥,找了一件最得體的衣服,匆忙間往陸氏集團趕。

  他拖沓了這麼一會兒,等到了陸氏集團之後,才知道自己已經遲到了,心緒複雜的在外邊等了會兒,才聽見秘書出來叫自己的名字。

  蔣文淵神情恍惚的走了進去,目光往前一看,就怔住了。

  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遇見陸湘南。

  小陸總穿著黑色套裝,長發盤的整整齊齊,神情平靜而從容,她剛把把蔣文淵的檔案抽出來,下一秒蔣文淵就彈到她的辦公桌前邊了。

  「湘南,我是文淵啊,你還記得我嗎?!」

  蔣文淵迫不及待的道:「我是文淵啊!」

  陸湘南把手裡的檔案丟進垃圾桶,冷靜的往後靠了靠,說:「叫保安過來。」

  蔣文淵臉上的欣喜和激動慢慢消失了:「湘南,你不記得我了?怎麼可能呢!」

  陸湘南沒有理會他,秘書站在一側,將他們兩人隔開,一分鐘之後,保安快步跑進來,「嘎巴」一聲蔣文淵的胳膊給擰過去,然後就把人給趕出去了。

  蔣文淵在陸氏集團的大廈門前等了幾個小時,終於看見陸湘南出門,他捧著手裡那束廉價的玫瑰花,正準備迎上去,就見遠處開來一輛蘭博基尼,到大廈門口停住了,車裡邊走出來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

  「聽說面試的時候遇上個瘋子?」男人走到陸湘南身邊,自然而然的接過了她的包,關切道:「沒事吧?」

  陸湘南向他微微一笑,說:「沒事,當場就給趕出去了。」

  男人低頭在她額頭上一吻,兩人挽著手上了車,發動機轟鳴過後,消失在蔣文淵的視線里。

  他手裡的那束玫瑰花已經有些枯萎,看起來像他本人一樣的狼狽,他看著自己身上廉價的地攤套裝,再想想剛才那個男人的模樣氣度,忽然間感覺到自慚形穢。

  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瘋子,根本沒在陸湘南心裡留下任何痕跡,陸振遠聽說之後,卻是一聲冷笑。

  沒有陸家栽培,那個蔣文淵算什麼東西?

  他跟陸家的女兒原本就是兩個世界裡的人,可笑他總覺得是湘南拖累了他的一生,現在各回本位,想必他應該很高興了。

  蔣文淵碌碌無為的度過了他的一生,從前有過的那些榮耀與成就仿佛都只是他的一場夢,夢醒了,就像水中月一樣消失無蹤。

  他也曾經試著去找過白靈珊。

  她挽著一個中年大肚男人的手臂,神情諂媚而甜蜜,低眉順眼的給人賠笑,結果直到他死,都沒聽說她有什麼出名的作品。

  蔣文淵最後一次聽到陸湘南的消息,是她的婚訊,她在國外留學的時候遇上了現在的丈夫,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就是他去面試那天遇上的那個男人。

  聽說婚禮非常盛大,去參加的名流政要多如星辰,前前後後耗費了幾個億,堪稱是世紀婚禮,王子和公主的結合,網絡上津津樂道了好久。

  蔣文淵沒有再結婚,這當然不是為了陸湘南,更不是為了白靈珊,只是因為他曾經見過更廣闊的的天地,所以沒有辦法接受那些小門小戶的姑娘而已。

  婚姻上是這樣,事業上也是這樣,好高騖遠的結果就是一事無成,一把年紀了卻沒有多少成就,無家無業。

  最後的最後,蔣文淵在一間破舊的出租屋裡,窮困潦倒而死。

  ……

  燕琅曾經想過要怎麼做才能叫這個故事趨於圓滿,到最後,還是選擇將著力點放在了陸父身上。

  她相信他是一個好父親,也相信他會將一切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雖然開始很叫人氣憤,但好在結局是好的。」

  系統說:「是的呢。」

  ……

  再度睜開眼睛,是在一間有些昏暗的臥室里。

  燕琅下了床,一把將窗簾拉開,光線肆意的湧入,眼睛隨之刺痛起來。

  不是因為陽光太過刺眼,而是因為原主的眼睛哭腫了。

  這是間裝修典雅的臥室,看得出主人生活優渥,燕琅走進主臥附帶著的衛生間,對著鏡子一看,就見那雙眼睛腫的像是核桃,不知道原主是哭了多久。

  系統查完世界線,禁不住「哇哦」一聲:「又一個渣男!」

  燕琅接受了世界線,粗略一看,簡直給氣笑了。

  這具身體的主人叫余薇,是朵純天然的白蓮花,她還有個愛作死的閨蜜,叫秦芳桃。

  秦芳桃被自己的男朋友綠了,余薇就好心好意的開導她,不時叫她到自己家來做客,結果一來二去的,秦芳桃居然跟余薇的富豪老公搞到一起去了。

  「媽的,秦芳桃這女人真夠賤的!」

  系統罵道:「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嗎?非要去搶自己好朋友的丈夫!哼,**!」

  余薇再怎麼白蓮花,這時候也不會覺得秦芳桃是好人,可這時候她怎麼覺得不重要,她老公阮均尚怎麼想才最重要。

  芳桃這麼愛我,為了我都肯做小三,沒名沒分,頂著世人的冷眼也要跟我在一起,我怎麼能對不起她?

  薇薇,對不起,我們離婚吧,你很堅強,但芳桃不一樣,離開我,她會死的。

  燕琅回想起阮均尚跟余薇說的話,真想迎風吐十里,目光一掃,看見牆上掛著的結婚照時,更覺得諷刺十足。

  那對狗男女跟余薇攤牌之後,就一起搬出去了,這個所謂的家,現在就只剩了余薇一個人。

  燕琅從冰箱裡找了冰塊敷眼,休息完之後,摸出手機來給阮均尚打電話。

  「均尚,」這溫柔聲音聽得系統渾身都起雞皮疙瘩,燕琅卻恍若未覺,繼續用這溫柔中帶著悲哀的聲音道:「你最近還好嗎?」

  阮均尚沉默了幾瞬,終於道:「薇薇,你別這樣,是我配不上你,你是個善良純真的女孩子,應該去找個更好的男人……」

  這還用你說?

  燕琅心下冷笑,聲音卻更加溫柔:「秦芳桃在你身邊嗎?」

  「她不在,」阮均尚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不能再給她希望,狠下心來,說:「她去選婚紗和戒指了。薇薇,你會祝福我們的,是嗎?你曾經說過,我是你最愛的人,芳桃是你最好的朋友……」

  系統差點吐出來,燕琅卻神色如常,只是聲音更加激動,帶了顫抖:「均尚,秦芳桃她根本就是個騙子,她只是愛你的錢,她只是貪慕虛榮!你不要被她騙了!」

  阮均尚聽她詆毀秦芳桃,眉頭不禁皺起,有些不耐,正要掛斷電話,卻聽對面的余薇忽然哭了。

  她小聲的哽咽,抽泣道:「均尚,我才是最愛你的人,我愛你勝過一切,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

  阮均尚心軟了,他嘆口氣,說:「薇薇,你對我,對芳桃可能有些誤會,她不是那種貪財的女人……」

  「她明明就是!那個賤人!」

  燕琅的情緒更激動了,尖銳的聲音刺激著他的耳膜。

  她哭著罵了幾句,忽然像是意會到了什麼似的,激將道:「均尚,你敢不敢跟我賭一把?!賭秦芳桃根本就是貪圖你的錢,才跟你在一起的!」

  阮均尚有些無奈的說:「薇薇,你不要這樣,好嗎?我們好聚好散……」

  燕琅冷冷的打斷了他:「如果我賭輸了,那就離婚!從此以後,我再也不糾纏你,而且,我還會衷心的向芳桃道歉,並且祝福你們兩個!」

  阮均尚心動了,他不自覺的坐直身體,說:「怎麼賭?」

  「我們假離婚,你淨身出戶,」燕琅道:「秦芳桃知道你沒有錢了,一定會離開你的!」

  說到這兒,她聲音轉柔,深情款款道:「均尚,那時候你就會知道,我才是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渣男:我怎麼覺得你個苟日的在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