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紹依依不捨的與夏清嵐話別,再三向夏夫人致歉,這才翻身上馬,返回裴家,準備於裴夫人商議此事。
他一走,夏夫人便輕嘆口氣,看眼女兒,恨鐵不成鋼道:「還不快快起來,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夏清嵐將面頰上的淚珠拭去,怯怯的叫了聲:「阿娘。」
「若非我及時發現此事,你待如何?偷偷叫人開一副藥,打掉腹中胎兒,還是瞞著所有人把這孩子生下來,讓他沒名沒分府過一輩子,被人戳脊梁骨?」
夏夫人重重一拍桌案,氣道:「天下男人那麼多,你非要跟裴紹搞到一起,你不知道他是有婦之夫嗎?裴紹和你舅媽再不喜歡沈蘅,再看不起她,你也別忘了她還有兩個兒子,你嫁過去能落到好?還是說你真心想給人做妾?你把你爹娘的臉面放在哪兒,又把貴妃娘娘的臉面放在哪兒?!」
夏清嵐委屈道:「阿娘,我已經夠難過了,你就別再說這些話戳我的心了。」
「罷了罷了,左右裴紹也應允了,」夏夫人見她如此,倒也不忍,有些疲憊的揉了揉額頭,道:「三日之內,他必有回信,屆時自會給你一個交代,只是你腹中這個孩子,卻不能再留了……」
說到此處,她臉上閃現出一抹不忍:「即便沈蘅死了,裴紹也不能立時娶你過門,否則,豈不叫人說閒話?你能等,這孩子卻不能等,將來呱呱墜地,又算怎麼回事?」
夏清嵐聽得玉面慘白,捂著還沒有顯露的肚子,顫聲道:「阿娘,這是我跟六郎的孩子,我不許任何人傷害他!」
「那你待如何?」夏夫人聽得氣怒,見女兒搖搖欲倒的模樣,又軟和了語氣:「這孩子生下來容易,但之後呢?你怎麼安置他?他的父親是誰,母親是誰?你總不能把他送出去,叫別人幫著養大吧?」
「這怎麼行?!」夏清嵐目光惶恐,搖頭道:「我要自己把他撫養長大。」
夏夫人冷笑一聲:「那這孩子是什麼身份?裴紹侍妾生的?還是外邊兒撿的?他不是沈蘅的兒子,也無法做你的兒子,那他就只能做庶出之子,你真的忍心叫他一輩子活在這樣的陰影之下?」
夏清嵐為之語滯,遙想這孩子將來要經歷的苦楚,心疼的掉下淚來。
她虛虛的捂著肚子,目光滿是信任,道:「阿娘放心,六郎一定會有辦法的!」
你哪來這麼大的自信?
夏夫人只覺得自己頭更疼了,只是事到如今,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她長嘆口氣,道:「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裴紹回到裴家時,裴夫人還不曾歇息,臉色蠟黃的倚在軟枕上,叫兩個侍婢幫著捶腿。
她聽見門外動靜,睜眼一瞧,見是裴紹來了,便將眼睛重新合上了:「喲,原來是六郎回來了。」
她還記著裴紹之前甩手就走的事兒,不禁嘲諷道:「我看你走的時候氣勢非常,還以為你起碼有幾個月不會出現在我面前了呢。」
裴紹聽得心頭一堵,奈何此次自己是闖了禍回來的,實在不敢造次,畢恭畢敬的向母親行個禮,到她身前去道:「是兒子的錯,叫母親憂心了。」
親生母子之間哪裡有隔夜仇,裴夫人見他如此低三下四,心便軟了,執起團扇在他頭上拍了下,嘆道:「你倒乖覺,可是在外邊兒惹了什麼事?」
裴紹原本還苦於如何開口,現下聽裴夫人主動提及,臉上不禁顯露出幾分釋然,目光在內室中僕婢們身上一掃,卻沒吭聲。
裴夫人原本只是信口一問,現下見兒子如此作態,便知道是被自己說中,剛剛有些放鬆的心臟,立馬就提起來了。
「你們都退下吧。」她吩咐一句,見眾人躬身退出去,這才坐直身子,正色道:「出什麼事了?」
裴紹「撲通」一聲跪倒在裴夫人面前,嘴唇囁嚅幾下,遲疑著將自己與夏清嵐私通、珠胎暗結一事講了。
裴夫人如遭雷擊,呆滯半晌,才驚道:「什麼時候的事兒?清嵐是你舅舅的女兒,你的嫡親表妹,你怎麼能這麼做?!你可真是,可真是……」
她猛地站起身,焦躁的在內室里轉了幾圈,才恨恨道:「真是荒唐透頂!」
「都是兒子的錯,」裴紹老老實實的認了,又道:「可事已至此,兒子實在沒什麼好辦法了,只能求母親襄助——」
「你叫我怎麼襄助?!你已經娶了沈蘅為妻,又有兩個兒子,怎麼可能休棄她?更不必說她手裡還捏著那張欠條,沈恪也非易與之輩!」
裴夫人心頭悶痛,捂住心口,道:「而清嵐,清嵐是你的嫡親表妹,我的親侄女,叫她給你做妾,你是要打你親娘的臉嗎?!即便我和你舅父舅母肯點頭,你也別忘了,她可是貴妃娘娘嫡親的妹子!」
「母親恕罪,兒子萬萬不敢有這念頭!」
裴紹連忙告饒,起身攙扶著裴夫人落座,這才再度跪下去,伏在她膝頭,低聲道:「清嵐既有了身孕,我決計不可辜負她,舅父舅母和貴妃娘娘那裡,必然也是要給個交代的,至於沈蘅……」
他抬起頭,眼底凶光一閃即逝:「母親只看她那副小家子做派,便足夠叫人倒胃口了,身在裴家多年,竟也沒把那股子銅臭氣洗掉,滿心都是苟且算計!」
裴夫人在兒子眼中看出了濃重殺機,心下微顫,告誡道:「這可不是小事,沈恪若知道了,如何肯善罷甘休?!」
「那就不叫他知道好了!」裴紹橫下心去,道:「建康與吳興相距甚遠,等他知道消息,怕也晚了,人埋進土裡,他能怎樣?」
裴夫人臉上還有些遲疑之色,倒不是因為心善,只是怕此事被沈恪知道,鬧將起來,不好收場。
裴紹見她已經有所意動,只是膽怯於沈家,便再添了一把火:「母親,沈蘅一死,所謂的欠債自然一筆勾銷,有那兩個孩子在,她的嫁妝沈家不會要走的,到時候,你作為婆母,豈不是想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
錢帛動人心,如果動不了,那就是錢太少了。
沈蘅嫁入裴家時,嫁妝有整整二百抬,只看裴夫人鍥而不捨的摳了這麼多年都沒摳完,就能想像出那是多麼巨大的一個數字。
裴夫人心動了:「六郎,你待如何?」
「內宅之事,自然須得母親處置,」裴紹壓低聲音,眼底凶光畢露:「清嵐已然有了身孕,不可再拖,沈蘅那兒也必須儘快有個結果,否則,若叫沈恪得知,怕就難得手了!」
裴夫人既敲定主意,便不會心軟,頷首應聲後,又開始思量此事該當如何處置,自是無需贅言。
裴紹飛馬前往城外山莊,一頭鑽進了夏家母女倆布置的陷阱里,也叫陸嬤嬤安排的人順藤摸瓜,找到了他和夏清嵐私通的所在。
陸嬤嬤聽裴啟和裴章講了那對狗男女苟且成奸的事情,心裡早就全然相信,此刻再叫人去查,無非是求個明證罷了。
裴紹到了裴家在城外的莊園裡,正巧夏家姑娘也在那兒祈福,這已經夠巧合了,偏生裴紹進了夏清嵐的屋子,迎頭遇上了夏夫人,再三向她保證之後,便迫不及待出門,跟母親商量著怎麼害死髮妻,再侵吞她的財產,心急火燎之下,竟忘記順著地道返回裴家莊園,而是直接就出了門。
沈家的人守在外邊兒,見他進了裴家院落,卻從夏家門口出來,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錢財在最頂級的權力交鋒中未必有什麼作用,但用在這地方,真是無往而不利。
沈家的人只花了幾日功夫,便撬開了給夏清嵐問診大夫的嘴,然後又按照裴啟的吩咐,將這消息分別送到了承恩侯府和夏家二房耳朵里。
夏貴妃進宮之後頗得聖寵,人也驕橫異常,從不把皇后放在眼裡,時常有取而代之的心思,皇后心裡如何不恨,只是皇帝屢屢庇護,她終究不能拿那個狐媚子怎麼樣。
承恩侯府趙家是皇后的母家,憂皇后之所憂,自然也看夏貴妃不順眼,而夏貴妃所出身的母家,更是成了承恩侯府炮火的集中猛攻點。
夏家兩房人因為分家產一事,鬧的極不愉快,同胞兄弟吵的不可開交,甚至都動了手,也就是因為老夫人還活著,這才暫且安生幾日,否則,一場混戰即刻便要爆發開來。
夏清嵐與人私通,甚至搞大了肚子的消息傳出來,兩方人都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樣,迫不及待的行動了起來。
天空中陰雲密布,隱約有沉悶的雷聲傳來。
裴啟坐在欄杆前,將手中魚食灑向水塘,看著那群鮮艷的鯉魚爭搶著聚成一團,輕嘆道:「風雨欲來啊。」
裴章笑了笑,道:「反正刮不到我們身上。」
裴啟也笑了,笑完又道:「那些有毒的湯飲——」
裴章神態從容,答的滴水不露:「老夫人一定很感激兒媳對她的關懷之情。」
兄弟二人相視一笑,遠處天空中傳來一聲驚雷。
亭台外醞釀了大半天的雨,終於淅淅瀝瀝的落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是在車上碼的,手都要斷了
ps:再弱弱的說一句:明天有事,沒的更新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