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這一角，空氣詭異地安靜下來。

  除了季文彬嗓子眼兒里冒出的一聲：「呃……」

  雖然那時候年紀小，但季文彬記得特別清楚那一幕，他本來是去看熱鬧的，這一看把他給嚇得從此之後見到江譯都有了心理陰影。

  連帶著，就開始留意跟大佬有關的傳聞。

  連帶著，分享給了發小李衛。

  上了高中，沒想到跟大佬這麼有緣，又是前後桌又是一個宿舍的，李衛不是親眼看見，倒還好，主要是季文彬的心理陰影無法克服，於是倆人一起沒出息地瑟瑟發抖。

  季文彬大腦飛速地轉了轉，眼珠子也轉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試探著小聲接道：「嗯……對，譯哥說完……那三個人回班裡就開始學習……了。」

  舒甜：「……」

  面對這樣明顯多處漏洞的言行，季文彬欲言又止一副怎麼辦要死了的樣子。

  舒甜發現自己自從跟江譯重新熟絡起來之後，面部表情管理總是出現紕漏。

  江譯靠在她桌邊，舒甜很配合地乾笑了兩聲，起身給他讓座位。

  儘管是盛夏，從室外回來，他身上沒有汗味，只有很淡很淡的某種洗衣液清香。

  李衛和季文彬趁機回了頭，老老實實一聲不吭。

  舒甜中午住校這事兒在上學前就跟梁韻和老舒商量好了——尤其昨天經歷了一番頂著大太陽騎車回家再回來上學，真是挺煩的。

  但她沒想到江譯也中午留校。

  「江譯哥哥，你中午也住校嗎？」

  「嗯。」江譯頓了頓，轉頭看她：「怎麼了？」

  「哦，沒什麼……」舒甜歪了一下頭，「就是，我以為你會回家呢。」

  「……」

  江譯本來是準備回家住的，因為他不習慣跟別人住一間房間，初中也是全走讀。

  但他開學前一天出門倒垃圾的時候遇到梁韻，就隨口問了一句，才知道她準備中午住校。

  所以……

  「嗯，」他說，「住學校方便點。」

  江譯隨手拿了根筆，戳前面男生後背。

  前面的人後背瞬間繃得緊緊的，十級戒備狀態。

  江譯：「……」

  季文彬轉過頭來，結結巴巴地：「譯哥，大佬您戳我？」

  「……」

  江譯實在是弄不明白這人怕他的點，也不記得他有見過這張臉，默了一會，他問：「你初中認識我？」

  季文彬點頭點得飛快。

  「我——」江譯本來想直接說「我打過你麼」，左側的視線無法忽視，所以他話頭一轉：「我們……有過節？」

  「沒有沒有。」季文彬搖頭搖得飛快。

  「……」

  這幾天剛覺得小姑娘應該已經適應了他現在的樣子，聞人一那傻逼就——

  還有面前這兩個。

  不認識。

  沒過節。

  那看到他就跟看到瘟神一樣？舒甜就在旁邊，這樣多影響感官知不知道？

  江譯面無表情地，「啪嗒」一聲把筆放下。

  季文彬嚇得臉又白了，「譯哥……怎麼了？」

  「……」怎麼了？

  江譯越想越火大，又不得不壓下來說：「以後午休回宿舍。」

  季文彬愣了一下，「……啊，好。」

  他還沒回過神來，年前的大佬眼皮一掀，比起他印象中的大佬面部輪廓更加精緻。

  江大佬黑沉沉的眼眸里被他看出了那麼一絲的不解：「你也不認識我，你怕個屁？」

  季文彬：「………」

  我就是單純怕個傳說太可怕的校園大佬不行麼。

  -

  當天放學之前，學校通知終於下達。

  這周四開始正式上課，課表都貼在公告欄了。

  所以周三的七班依舊是在馬東立慈祥的自由放養政策下愉快地打著自習的旗號偷偷不務正業。

  江譯今天依然有事，舒甜的午餐伴侶是兩個新舍友，吃完了飯回宿舍，三個人都在床上玩手機，沒一個睡覺的。

  午休這事兒，一般得學習累才會有想睡覺的欲.望，現在這種上午也玩下午也玩的日子，大腦沒任何壓力，壓根兒就不困。

  躺在床上實在無聊，舒甜拿出手機看了一陣屏幕上一堆軟體，她打開給人回答問題的那個app。

  ——【你問我答】

  她現在一登陸這個軟體，就立馬會想起那個懸賞八百金幣採納她答案的小學生。

  舒甜翻了個身，發現許久不登陸又有不少小紅點兒的提示，大部分是她那些個回答收穫的【贊】，還有漲的粉絲。

  她把點讚的那些小紅點們都點掉，最後一個小紅點是私信那塊的。

  嗯？

  還有人給她私信？

  手指頓了頓，點開。

  【gosk08】：在？有事問你

  單向關注的話只能發一條消息，互關的人才會取消掉限制。

  舒甜立馬給這個代碼很不走心但卻依舊被她記住的那個有錢沒地兒花小學雞點了波關注，然後開始打字。

  【Snlwkst】：我回關啦，回關之後可以正常發消息，你以後有什麼想問的別去提問了，直接在這問姐姐就行～/機智

  系統顯示已送達。

  說實話，舒甜玩這軟體雖然只是為了好玩，她發現自己對於上次得到八百金幣的那個問題真是耿耿於懷，怎麼想怎麼心虛。

  隨手答的，就有些對不起孩子一片真誠的信任。

  所以她決定現在開始，真心實意地給痴情種出謀劃策。

  互關之後，其實就和聊天軟體差不多的功能，能看到對面的人在線。

  呀，還能看到正在輸入呢。

  舒甜翻了個身，手機無聲震了兩下。

  【gosk08】：姐姐？

  【gosk08】：你怎麼知道你比我大？

  舒甜：「……」

  她總不能說實話，說因為你問題詳細描述太過夢幻和痴漢，把你給暴露了。

  那多傷人家孩子自尊心啊，不行。

  她決定用誇張手法來糊弄過去。

  【Snlwkst】：姐姐談過的男朋友一隻手都數不過來。要不哪能這麼會？相信我。

  【gosk08】：……哦

  ……哦？

  小孩還挺高冷？

  舒甜覺得莫名有點搞笑，越是這麼別彆扭扭嘴不甜的小孩，她還就越喜歡占輩分的便宜。

  【Snlwkst】：別哦了，快問正事。

  想了想，舒甜又加了一句。

  【Snlwkst】：放心，姐姐不會坑你的。

  -

  經過中午跟痴情小學雞一番勉強深入的交談，下午去上課的路上，舒甜身心舒暢。

  舒甜發現自己真是喜歡這種給人排憂解難的快樂感。

  她哼著小曲到了教室，江譯已經在裡面坐下了。

  ——只不過是整個人枕著胳膊趴在桌子上的姿勢，像是在睡覺。

  舒甜有些詫異，走過去把書包放下掛在桌子旁邊，觀察了一下，江譯全程沒反應，姿勢不變，呼吸起伏很平穩。

  應該就是在睡覺。

  那為什麼在這兒睡？

  雖然好奇，但舒甜還是慢吞吞又小聲地從書包里把沒動過的課本和筆原封不動再拿出來。

  江譯根本沒睡著。

  但他覺得很奇怪，出了趟校門再回來的時候，心裡異常的煩躁，宿舍也不想回。

  聞人一他們回了宿舍，他就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徑直來了教室。

  不光是因為剛才的事。

  還有突然把煙給戒了的問題。

  嘗試著趴桌子上睡了會兒，完全睡不著，他乾脆打開問答軟體，問點事順便轉移注意力，倒是有點效果，但治標不治本。

  趴著的時候，身邊的人靠近他、坐下、還有很輕很慢地拿東西，他都感覺得到。

  靠近的時候，聞到她身上那股發甜的花香，整個人莫名其妙地就平靜了不少。

  「……誒，今天教室怎麼人這麼少？昨天這個點都多少人了，」昨天剛說過話，他知道這聲音是季文彬的，「怎麼——」

  聲音戛然而止。

  左耳敏銳地捕捉到身邊小姑娘說的話：「噓——他、在、睡、覺。」

  音量極小，用的是氣聲。

  小姑娘嘟著嘴，白嫩的指尖放在唇瓣上的樣子，瞬間蹦到他腦海里。

  等到季文彬和李衛安靜如雞的在前面坐下了，江譯直起身。

  「江譯哥哥，你為什麼在教室睡覺啊？」

  「……」

  少女聲音輕軟，聽進耳里像被小貓撓了一下，心裡發癢。

  往左邊看的時候，和剛才在腦海中出現的樣子一模一樣，舒甜笑得大眼睛微彎，梨渦一現一現的。

  江譯看愣了一瞬。

  不知道為什麼，本來想說「沒事」，脫口而出卻變成——「不舒服。」

  舒甜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錯愕，隨後語速很快地問：「哪裡不舒服？要去校醫室嗎？」

  「不是，那種不舒服，」江譯頓了頓，實話實說，「記得我跟你說我戒菸了麼。」

  「嗯？」話題跳躍得快，舒甜兩秒鐘才反應過來：「記得呀。」

  「……我菸癮犯了。」他說。

  少年身型清瘦頎長，午後的教室，他微微垂著頭，懶懶散散地胳膊支著桌子。

  他抿著唇，這樣坐在座位上的時候沒有了那種衝擊和殺傷力，聲音帶著初醒的低啞。

  音量都很小。

  舒甜驀地生出種錯覺。

  他這樣……

  就好像是身體不舒服，然後，對她撒嬌抱怨一樣。

  不是——她下一秒又立刻在心裡搖頭。

  想什麼呢！

  撒什麼嬌撒嬌？！

  那可是江譯啊！！！

  舒甜沉默著，沒立刻回答，轉開視線，伸手向自己的書包。

  江譯說完就有點兒後悔。

  不該跟她說的，她從來都沒抽過煙，肯定不了解這東西。

  而且——可能這麼一說，她還會覺得他要戒菸失敗重操舊業。

  戒菸是為了什麼？

  那不就白他媽戒了麼？

  ……操啊。

  心情重新變得煩躁起來的江大佬撥了撥頭髮，吐出一口氣，正準備想個什麼轉移話題——

  胳膊被涼涼軟軟的指尖碰了一下。

  他愣了一瞬，迅速回頭。

  還沒等說話。

  面前一道影子一晃，嘴裡被塞進來什麼東西，硬硬的，葡萄的果香和糖的清甜一下充斥了整個口腔，霸占了所有味蕾。

  少女細白的手指捏著剛剛撕開的棒棒糖紙，往桌上一放，抬起頭來笑嘻嘻地說：「我爸暑假也在戒菸，他說菸癮犯了吃糖很有用誒——」

  「這個是我最喜歡的糖，很甜很好吃的，」隨後，她眨了眨眼，睫毛纖長卷翹：「你也試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