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顆糖

  江譯開車了。

  ——真車。

  雖然一直以來他都會開,但是之前那畢竟都是無證駕駛。高三暑假忙著談戀愛旅遊也沒去考證,直到大一讀完,暑假總算有空去考。

  本來舒甜還在擔心,因為自從高中畢業之後,看朋友圈裡的同學一個個的去學了車,發圈的內容無非就是「好熱老子/老娘要曬死」「教練上輩子是跟我有傻殺父之仇吧我日」「科二wqnmd」等等,通常曬自己的駕照,還非得配圖一下現階段的自拍。

  不管原本膚色如何的,但凡是暑假去學的,莫名其妙最後都成了碳,區別只是黑的程度不同而已。

  舒甜覺得男朋友這麼白,要是黑成碳......那可不太行。

  稱職的女朋友立刻網購了自己用了多年的防曬霜準備到時候給他,但還是擔心影響他的顏值,她特地用能化妝的p圖軟體給江譯一張照片把臉上了一層巧克力色的粉底液來看看效果。

  …...沒想到,古銅色依舊很帥。

  只是換了個味道,不是那麼清秀美少年了,反而好像很man,配上他那個一八七的身高,那身材那肌肉......

  所以舒甜的防曬霜也不準備給他了,滿腔擔心又變成了期待。

  但沒想到最後,擔心和期待都打了水漂。

  江譯坦白他會開車這事嚇到了他爸媽,但最後江世還是給找了人,有關係就是任性,所以江譯壓根不用去天天曬太陽訓練,打個招呼就直接去考了。

  舒甜也是到開學前一天才聽他提起車的事兒。

  當時兩人正在回B市的飛機上,臨近起飛,耳邊是空姐提醒乘客系安全帶的話語,江譯突然輕描淡寫道:「以後早上不用打車了。」

  「嗯?」舒甜正準備低頭扣安全帶,聞言一愣:「為什麼忽然說這個......怎麼就不用打車了?」她甚至生出了個荒謬的想法:「難道你終於想通了,打算坐地鐵試試?」

  最開始同居,舒甜就想拉著他坐地鐵,不是為了什麼體驗生活,純粹就是想滿足一下她這麼多年被日漫里少年少女一同乘電車上學那些唯美畫面所擊敗的少女心。

  但得知理由之後,江譯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她的幻想。

  他也沒做什麼,就只是搜了搜早上八點的地鐵12號線的圖片,然後舒甜就看到了人擠人擠成人肉大餅的場景。

  「想什麼呢。」江譯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我爸媽,高中畢業送了我一輛車,今年在B市可以提了。」

  「.........」

  他說這話的時候,懶散地靠在頭等艙寬敞舒適的座椅靠背上,半眯著眼,好像有點兒困了。

  舒甜坐在靠窗位置,他靠過道,不斷有路過的空姐頻頻往這邊望過來。

  這人,就像是在說「明天就要開學了啊」這樣平平常常的語氣。

  舒甜有點懵。

  一輛車。

  一輛時隔兩年才能提的車。

  而且是江父送的——那必然,是輛豪車。

  其實重點不是豪車,車她沒什麼好驚訝的,關鍵是這人怎麼一個字兒都沒提過啊?她可是連「我媽今天做飯鹽放了一斤」這種都要嘮叨一下的,要死收到一輛車,肯定要打電話跟他分享。

  「你?車?在B市?」舒甜還沒緩過來:「你怎麼沒跟我說過?」

  「早跟你說,也沒有證,開不了,沒必要。」他說,「而且,在B市無證駕駛,你想讓我坐牢?」

  「......」怎麼就發展成她想讓他坐牢了?

  舒甜把安全帶一扔,剛換了飛機上提供的拖鞋,鞋底都是乾淨的,她抬起來直接踹他腿上,「你好好說話。」

  江譯現在被踹習慣了,一點兒脾氣也沒有——不過他以前.....好像也沒有過脾氣。

  他笑了笑,又提起最開始的話題:「總之,以後早上可以不打車了,我開車。」

  「哥哥,你清醒一點行麼。」舒甜翻了個白眼:「我們才大二啊,我就沒看學校有學生開車的。」

  雖然沒明令禁止,但是也太招搖了吧。

  「沒有嗎?」江譯不太在意這些東西,覺得沒所謂:「那,我們做第一個?」

  舒甜呵呵兩聲:「這麼出風頭,我才不做呢。」

  「那,不停進學校就可以了?。」

  舒甜一愣:「......什麼意思?」

  「學校附近肯定有可以停車的地方,你不想被人看到我們就去找一個。」

  「......」

  還挺有道理的。

  「而且,每天早上叫車又不是能立刻叫到,」江譯頓了頓,其實他也不滿很久了,「還得提前出門半小時。」

  「......」

  「開車有好處。」

  「......」

  這話總覺得聽著哪裡怪怪的。

  舒甜努力撇去那一絲怪異感,覺得是自己太污了,清了清嗓子,順著他的話往下問:「什麼好處?」

  「家離學校那麼近,不用提前出門的話,你不就能多睡會兒麼。」

  「......」

  舒甜那瞬間,突然覺得久違的感動湧上心頭。

  她正準備說點兒什麼——

  江譯突然整個人湊過來,隔著座位,伸手拉扯過她剛才扔掉的安全帶,「啪嗒」一下給她扣在腰上。

  之後他抬頭,也並沒有離開坐好,反而離她又近了點兒,鼻尖輕輕蹭過她臉頰的皮膚,眼角彎起來。

  這人的臉,故意做出這種表情的時候,格外讓人招架不住。

  舒甜感受到他的嘴唇在耳廓附近徘徊,聽到他用性感有曖昧的氣音說:「畢竟晚上的時候——」

  「......」

  「那麼辛苦你。」

  「.........」

  -

  江譯的車是輛外形炫酷的跑車,但是因為噴漆是純黑的,倒也沒有彩色的那麼張揚了。

  開門關門什麼的,依舊張揚。

  舒甜其實也厭煩了打車,B市這種大都市,早上打車的人多到不行,多久能打到全看運氣,所以為了不遲到就得早走。

  有了車之後,果然爽多了。

  兩人在學校附近找了家餐館,跟老闆商量好,長期租了個車位,沒回就把車停那,再走著去學校。

  沒想到,儘管是這樣,也不知道是關注度太高的原因還是車的牌子和車型太惹眼,就這麼著還不到一個月,舒甜就在論壇山刷到了一個貼。

  名為:#我看到了什麼?江譯舒甜這車幾百萬?原來神仙情侶家裡居然還有礦?...這個世界就一定要逼我變成一顆真正的檸檬是嗎???#

  這樓主應該是去那個餐館吃飯,剛好就遇到了他們兩個開車離開,然後錄了十秒鐘的他們倆上車視頻。

  不得不承認,路人視角看著那輛跑車車門打開倒起來的瞬間......還真是一股滿滿的人民幣味道。

  那帖後來蓋了將近一千樓。

  於是這事兒,本來是為了低調來著,最後好像還是出名了。

  而且連帶著,那段時間,還有不少吃瓜群眾特地在放學的點兒去那家餐館吃飯,老闆對於那幾天座無虛席的盛況萬分驚訝。

  B大的課程有個規律,大一忙到吐血,大二比大一強,如果不考研的話,大三大四實習了比上學時候強。

  大二的下學期相比起跟高中差不多的大一,已經輕鬆不少了。舒甜最終還是沒挨住三個室友堅持不懈的勸,生出了想參加個社團的想法。

  她們整天說什麼「大學不參加個社團是不完整的」、「參加社團也不耽誤你們談戀愛呀」、「參加社團你們照樣談戀愛,而且觀眾不就變更多了麼」、「參加社團你們可以秀給更多的人看啊」......

  前面那個大學生活不完整...她倒是不會覺得不完整。

  但是後面的理由。

  簡直,極有道理,讓人無法拒絕。

  舒甜以前真的沒覺得自己有多麼習慣秀恩愛,幾人聊天,她大多數時候真的就是福至心靈想到江譯的一些做法事跡,然後拿出來說說分享一下而已。

  但是......她們幾個,包括高中宿舍群里的原彎彎和姚月,全都統一口徑說她跟江譯半斤八兩,一個是靠肢體語言一個是直接嗶嗶,秀恩愛的功底其實非常的旗鼓相當。

  舒甜一方面覺得,肯定是他們腦補過度。

  另一方面......收到這樣的評價,還挺滿意的。

  畢竟男朋友除了在某些時候可恨了點兒,別的時候實在是太完美了啊——對別的雌性都冷冷淡淡,對著她,會哄人會撒嬌會撩會騷,腦子好使長得帥爆,有這樣的男朋友,不秀恩愛?天理難容好吧。

  雖然想報社團,但舒甜深知江譯這人的吃醋功底,她肯定是不能獨自一人去參加社團的。

  舒甜最後挑挑揀揀選了個話劇社,準備拉著江譯一塊兒。

  剛說的時候,江譯還很不樂意來著,但舒甜早有準備:「誒,我之前有問過話劇社社長啦,她說要是咱們倆都進他們社,只要我們出演,就能演男女主。」

  江譯面無表情:「哦,那又怎麼了。」跟個傻子一樣演那些玩意有什麼好的。

  舒甜試圖說服他:「就是......一起演戲,你不覺得很好玩嗎!因為咱倆本來就情侶啊,就當嘗試不同模式什麼的,這也算一種情趣嘛!」

  「......」

  「而且咱們的選修上學期都修完了,這學期少了選修,又本來就少了門公開課,其實很閒啊。你想啊,我們不能天天都窩在家裡把,B市該玩的都玩過了,但也不能天天出去玩或者去看電影......」分析了一通,舒甜最後下了定論:」加這個社也不用天天去,無聊的時候去一趟,再說,還能自己演戲,多有意思。」

  江譯的重點總是抓不准,他開口第一句問:「......為什麼我們不能天天窩在家裡?」

  「......」

  舒甜不明所以:「你這叫問的什麼話?天天窩家裡多無聊啊。」

  「哦。」江譯忽然點點頭。

  「......」

  兩人剛吃完午飯,這天下午還有課,跟平常一樣,從食堂走回女生宿舍。

  此時到了樓下,站定。

  舒甜偏過頭看著他,不解:「......你哦什麼哦?所以...咱們一起報名麼?」

  「我懂了。」江譯答非所問。

  「???」

  「在家裡......」他眼睛黝黑,俊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尾音上揚,像是帶著小勾子:「我讓你覺得無聊了?」

  舒甜:「.........」

  天地良心!她說過嗎?

  這是什麼轉移話題的鬼才!!!

  舒甜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瞪大眼:「你這人不要——」

  江譯還無辜上了:「我說錯了?」

  「......」

  舒甜沒想好說什麼,又看他直接把臉湊近了問她:「怎麼才能不無聊?」江譯的眼睫毛掃過她的皮膚,笑了:「嗯?」

  「......」

  大庭廣眾之下......好吧其實跟環境沒什麼關係。

  舒甜耳根有點麻的同時,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直覺——並且她覺得這直覺一定是真的——按照「嗯?」的這個發展下去,江譯下一句肯定要開黃了。

  於是她立刻搶先一步道:「不是,不是無聊,一點兒都不無聊。」

  「......」

  「就只是......」她咬咬牙:「我戲癮犯了,你忘了我高中還想著上台演話劇來著,最後寫了個劇本,也沒演成。」——其實都怪大醋罈子你。

  「......」

  她提到了高中那次,江譯的表情果然有所鬆動。

  「反正你不去,」舒甜看出他的猶豫,直接下猛藥:「我就自己去。」

  「那學姐邀請我好多次了,再說,你們專業比我專業忙,你最近不是被那個江教授叫去什麼項目麼,正好我有空,我去。」

  舒甜說完,觀察了一會兒江譯。

  差點沒繃住直接笑場。

  ——他滿臉都寫著「我女朋友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啊」、「但是有什麼辦法呢」、「還是不是得慣著」。

  「我去。」他嘆了口氣:「報名吧。」

  -

  B大能存留的社團規模都不小,而且組織性紀律性也都很好,B大話劇社也是如此,而且聽學姐科普,歷史還算是挺悠久那伙的。

  「呀,舒甜學妹,我們社來了你們倆簡直顏值翻了一倍!」

  第一次去話劇社的時候,舒甜被學姐挽著手,聽到她的話之後,她瞄了一眼學姐五官明艷的臉。

  她很誠懇:「學姐你太誇張了。」

  話劇社的標準就很簡單粗暴,除非渾身上下都是戲,最主要的篩選條件就是外表。

  根本沒有長得太醜的,隨便一看,不管男生女生都是眉清目秀的。

  但令舒甜沒有想到的是。

  她本來以為,話劇都會是那種羅曼蒂克風——在見到話劇社眾人出色的外表之後她更加深信不疑。

  結果沒想到,這是一個全員沙雕的社團,除了自己編故事,也會致力於改編經典名著故事之類的。

  他們入組之後,話劇社新出爐了幾個劇本。

  由《海的女兒》改編的《海的兒子》;由《灰姑娘》改編的《灰小伙》,由社員們精心編造的古裝大戲《皇后與貴妃》——一個兩個妃子為了皇上爭風吃醋最後卻達成了百合結局私奔了的宮斗劇。

  然後接下來的時間裡,她分別出演了——

  《海的兒子》里跟王子靈魂互換的公主,《灰小伙》里身份倒轉的家財萬貫的真公主,以及百合劇里的皇后。

  期末考之前有兩年一次的校慶,校慶上,他們社表演的是《海的兒子》。

  話劇社由於演員顏值高,本來就是每年都人氣超高的社,今年又加入了她和江譯,最受歡迎節目贏的毫無懸念。

  等校慶的最後一個節目演完,社團出演的那二十個人出去聚餐。

  幾人是在學校附近隨便找了家飯店,定了包廂,除了著名的「一天」,話劇社也有別的俊男美女一對對的,但今晚情侶們都沒挨著坐,幾個女生剛一起演了出大戲,親親密密好姐妹非要一起坐。

  江譯覺得兩個小時沒事,不差這一會兒。

  但他沒想到,一直離他挺遠的舒甜今晚不知道是怎麼了,等到飯局結束,他走過去想拉她起來的時候,她突然一個抬頭,衝著他喊:「王子!王子你的尾巴好美!」

  「......」

  這不是,剛才沙雕話劇的台詞麼。

  酒這東西,之前兩人出去吃西餐的時候也會喝,但是基本都是紅酒,舒甜也只是喝個杯底,回家之後爸媽管著,她還從來沒醉過。

  舒甜,明顯喝醉了。

  江譯現在有點兒激動。

  跟社員道別,在一眾起鬨聲中,他把癱在他身上的小姑娘抱進車裡,自己到了駕駛位,驅車回家。

  這一路,舒甜都還沒從話劇里脫身而出,不斷重複台詞,簡直是理智全失的樣子。

  江譯把她抱回家,試著問了幾個問題。

  比如你叫什麼、你幾歲了這種的,她居然對答如流。

  於是江譯又問了一遍他是誰、他生日是幾月幾號。

  舒甜像是條件反射一樣,回答地比剛才還快,而且睜著朦朧的眼睛說:「你問這個幹嘛呀,你是在考我嗎,男朋友——嗝。」

  江譯很滿意。

  最後那個酒嗝也無法抵擋女朋友的可愛。

  少女一直在懷裡扭來扭去,他抱她上電梯,已經被磨蹭一路了,正準備去抱著她洗澡的時候,他開始思索新的問題。

  不是都說酒後吐真言嗎。

  他是不是應該趁機,套個話什麼的?

  …...但是她醒了會生氣麼?會不會不太好?

  而且......套什麼呢?

  一邊想著,一邊手上給她脫衣服的動作沒停。

  舒甜今天穿了小裙子,他的手剛放到她的背後,拉鏈都沒往下拉的時候。

  小姑娘突然睜開眼。

  她今天化了妝,眼睛特別好看,眼尾又長又翹,配著偏紅額眼影,格外的媚。

  她盯著他,突然咧嘴笑了:「呀,小學雞也學會扒姐姐衣服了呢。」

  江譯:「......???」

  江譯動作一頓。

  沒記錯的話......從小到大,叫過他小學雞的。

  只有一個,曾經不小心在網上說漏嘴的網友,那個問答軟體里,給了他不少建議的閱歷豐富的陌生女人。

  當時她打出來小學雞,雖然很快就撤回了,但江譯還是有被氣到,一直記到現在。

  「小學雞?」他眼皮直跳,衣服也不脫了,捏了捏她的臉:「你在叫誰?」

  舒甜笑嘻嘻地蹭了蹭他的手:「叫你呀。」

  「......」

  「你忘啦?」舒甜看他沒反應,很驚訝:「姐姐教了你這麼久!你怎麼能把姐姐忘了!」

  江譯沉默了足足十秒。

  他騰出一隻手揉了揉太陽穴,一字不差地背出那個S打頭的英文網名,然後喉結滾了滾,艱難道:「是你?」

  「嘿嘿嘿嘿嘿。」舒甜突然趴在他肩膀上傻笑起來。

  笑完,趴在他身上的小姑娘抬起頭,臉頰粉撲撲的,大眼睛迷離又波光瀲灩,紅唇張開:「哥哥。」

  隨後,她手指指著自己,語速緩慢地、清晰地吐出三個字:「是—我—呀。」

  江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