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甜認識的人里,有兩個喜歡喝酒。
林以桉也能喝,但林以桉喝酒很沒勁,簡單來說,就是倆字,「海量」。
舒爸爸也願意喝,一喝高就粘著梁韻,幹什麼都跟在後邊,在公司里堂堂董事長級別的人物,在家像個人皮膏藥一樣。
她自己也喝過,但從來沒醉過。
江譯,她不知道該怎麼概括。
他生理上好像是正常的,不會磕磕絆絆,走路還帶風。
但是心理,和大腦,一定是不正常的。
她語文課那次就是調侃了一下他們小時候的親,沒想到他執念這麼深。
而這個長大之後的,他帶著她回憶的,完全變了味道。
他親過來的時候,有髮絲蹭著她的臉,痒痒的,臉頰上的觸感被無限放大,舒甜就像小說里那種被點了穴的感覺,渾身上下都僵住。
好像稍微一動彈,每一塊骨頭都會嘎吱嘎吱地響。
高度關係,江譯半彎著腰,雙手撐在她腿邊,這個角度看過去,男生修長的脖頸、對稱而形狀精緻的鎖骨一覽無餘。
他的t恤領口寬鬆,再往下看的話……停停停!!!
舒甜勉強自己把理智給揪回來,就專注地盯著他脖子處的皮膚看。
不光身體沒動,除了眼球,她連眼睛都忘了眨。
眼睛已經瞪到酸澀。
原來被喜歡的人親,甚至說不上是親的程度——就是,他的嘴唇碰到她的臉頰而已。
居然是這麼開心的一件事。
那種雀躍著想要上天的感覺,腦海里炸開煙花,小草草小花花在心裡開放,一萬頭小鹿齊頭並進。
毫不誇張。
不知道他的唇具體停留了多久。
離開的時候,那塊濡濕的地方一陣發涼,而後卻又持續不斷地發熱,熱度一直蔓延到她的臉、脖子、耳朵。
舒甜覺得自己好像快要冒蒸汽了。
她想打破沉默:「江譯哥哥……」
但——不知道為什麼聲音發生了變化,話一出口,她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又粘乎又膩歪,跟撒嬌一樣,聽得人起雞皮疙瘩。
她被自己噁心到,觀察江譯的表情,發現他的眼眸似乎深了一瞬,下一秒又恢復正常。
舒甜重新壓了壓嗓子,用正常的語聲說:「那個,你喝醉之後,會斷片麼?」
會忘記這些嗎?
忘記你不讓我去演話劇、忘記你說「突然不想讓你走了」這種話、忘記你親過我嗎?
舒甜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記得還是不記得。
要是記得這些,那他也一定記得她全程沒拒絕,跟個傻子一樣的反應,他應該......不難猜到她喜歡他......吧。
但是假如他忘了……
那這麼難得的夜晚,就只剩下她記得了。
唉,糾結又甜蜜的煩惱。
江譯動了動嘴唇,舒甜屏住呼吸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多少次,睜大眼睛看著他,靜待他的回答。
江譯也認真地盯著她,吐出清清楚楚三個字:「我沒醉。」
舒甜:「…………………好的。」
得,好,您沒醉。
從他的嘴唇離開,完成了「親」這個動作之後,不僅沒有尷尬,整個人反應如常,而且動作順暢流利,甚至給人一種很熟練的錯覺。
簡短的對話結束後,舒甜跟他對視了一會兒。
就移開了視線。
她有理智,她還清醒,面對著「剛被暗戀的竹馬哥哥給親了臉蛋」這樣的事,她做不到竹馬哥哥這樣淡定,嗯,她害羞。
舒甜手機還拿在手裡,屏幕都還亮著,停留在簡訊回復界面。回復梁韻的話打到一半,就差最後一個「e」,一句完整的話就完成了。
舒甜低頭打完了那個「了」,給梁韻發送過去。
屏幕上突然出現了一滴水漬。
……
嗯???
通常情況下,在偶像劇里,這算是一種表現手法——拍攝掉在手機屏幕或者桌子上的、晶瑩剔透的眼淚。
這意味著男女主人公誰哭了。
她這個女主人公沒哭,那難道是——?
又是一滴水砸到屏幕上。
………?
真的哭了?喝酒喝到這麼感性嗎?
舒甜還沒抬頭——
「下雨了。」頭頂傳來江譯的聲音。
聲音平靜又淡漠,波瀾不驚。
……哦,不是他哭。
舒甜抬頭的時候,剛好一滴水滴到臉上,冰涼的水和滾燙的臉相接觸,刺激有點兒大,她不由自主「啊」了一聲。
「真的下雨了……」
舒甜覺得有點兒鬱悶,這就不得不回家了。
這雨怎麼說來就來啊。
江譯喝醉了簡直是個……大寶貝。
這麼難得的機會!誰知道他下次喝醉什麼時候?這才多長時間啊,這麼短暫!
「那,我們回家吧。」舒甜說完,撐了一下手,想直接跳下來。
卻被拽住了胳膊。
嗯?
所有動作頓住,眼看著雨越下越大,她抬頭問:「怎麼了?」
他不會……又要說「還沒待夠」吧。
可是他要是說了該怎麼辦?
她又完全無法拒絕!
好在他沒說那句,他說:「你等一下。」
「好。」舒甜點了點頭。
她剛點完頭,下巴還沒收回去,就看見江譯開始脫衣服。
男生白皙的手指捏著拉索往下拉,露出一截勁瘦的手腕,動作利落地脫了外套,拎著外套,展開,雙手一抬——
舒甜眼前一黑。
這次是真正意義上的眼前全黑,頭上微沉,蓋著他脫下來的校服,舒甜還沒等說話,就感到後背跟膝蓋彎的力道。
她整個人被蒙著頭貼到他胸前的時候,舒甜在黑暗中,摸摸伸出一隻手捂住了嘴。
舒甜沒什麼被人抱過,但是這個姿勢,另一隻空著的胳膊順勢就摟上了他的脖子。
真·公主抱。
!!!
又是公主抱!!
江譯全程都沉默著,舒甜放下了捂著嘴的手,猶豫了一會兒。
搭在了他的肩上。
真的受不住了啊!!!
嗚嗚嗚為什么喝醉了的竹馬哥哥這麼偶像劇啊!
他走路的時候有節奏的震動,很穩,很有安全感,鼻端全是他衣服上好聞的香味,雖然眼前是黑的,但頭頂上不時有雨滴砸下來的微弱重量提醒著她這個外套的作用。
真的。
有種,整個人都浸泡在粉紅色泡泡里的感覺。
舒甜知道自己這樣很做作。
但她還是要問出這句做作的話:「你為什麼把校服給我……」
江譯的聲音沒有之前那麼清晰,但依舊辨識度很高,「頭髮不濕,你就不會感冒。」
因為緊緊貼著,他說話時,胸腔的震動她感受得一清二楚。
「……」
天啊啊啊啊啊!
她問:「那你呢?」
他應該是聽到了,但他沒答話。
舒甜一邊覺得甜蜜到要死了,一邊怕雨下大,咬著唇穩著聲音說:「我自己有校服的,我脫下來蓋我自己,你穿回去你的——」
「不用,我不會的,別擔心。」
他說得很篤定,莫名其妙地,透著一股霸道的意味。
「……」
愛了。
這偶像劇一般的劇情與台詞,超越偶像劇無數倍的切身體驗。
雖然她早就墜入愛河,但今晚。
她真的愛了。
舒甜被包在他的校服里,隔著一層衣服,她的世界裡,鋪天蓋地都是他的氣息。
外面是淅瀝瀝的雨聲,他的腳步聲。
她把頭,悄悄地靠在他肩上。
彎唇,閉著眼,忍著想要尖叫的心,笑得無聲無息。
-
昨晚回了家之後,一直到周三一早。
舒甜發給江譯的微信全都有去無回,打電話都是關機狀態。好在她有江言的微信,每次去問,都回覆說是在睡覺。
早上也是。
江言沒多說,她也沒多想,覺得那行唄,他還沒醒酒,可能今天上午不去學校了也說不定。
舒甜早上是自己去上學的,到了教室,還沒等坐穩,身上撲過來一個重物。
她感受了一下這個熟悉的觸感。
這是昨天那個在微信里尖叫著要給她分享秘密卻後來莫名其妙銷聲匿跡的人。
「你幹嘛呢……」舒甜推了推她,「起來說話,別埋著。」
「甜!你出來一下我要跟你說我昨晚沒說完的那個!」姚月蹦蹦跳跳地:「我忍了十幾個小時!就是為了當面跟你講!!!」
「……」
舒甜沒拒絕,把作業什麼的拿出來擺在桌子上,就跟著姚月身後出了教室。
姚月帶著她去了走廊最隱蔽的角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蘑菇頭,儀式過完了,總算是開始了演講。
姚月:「我先坦白一件事,甜甜你不要生我的氣。」
舒甜:「你說。」
「之前,那個聞人一說他有個兄弟特別喜歡你,讓我給他提供情報,就是告訴他你喜歡什麼樣的男生。」
「我本來不想答應的,你也知道我是資瓷你跟大佬的,」在這句之前,姚月看她的眼神飄忽不定,說完這句,她突然間整個人像是被點燃了一樣激動,「但是,他說的超級可憐!他說他兄弟特別喜歡你!我就心軟了!」
舒甜被她突然大起來的嗓門嚇了一跳。
她順了順氣,戳了小姑娘腦袋一下:「你怎麼一驚一乍的,嚇死我了。」
「嗚嗚嗚嗚……我忍不住嘛!」
「那你接著往下說。」舒甜說完,又覺得奇怪:「那你給他提供了什麼情報麼?我好像也沒跟你說過什麼,喜歡的男生類型?」
她只說過喜歡江譯啊。
「我都是拐彎抹角問的啦,」姚月有點兒不好意思:「就是之前,我問你男生這個年紀穿什麼比較好看那次,你說的校服嘛。」
「……」
「然後還有一次,我發了段視頻在群里,問了句你們倆覺得這男生怎麼樣什麼的,你說了句,這種學霸很牛逼,認真學習的時候看著不錯。」
「……」
「我就說,你覺得男生穿校服好看,可能比較偏愛然後學習好的男生。」
「……」
「……真是牛逼,姚小月,」舒甜把胳膊掛在她脖子上,摟了摟,「你去當偵探唄,在這兒屈才了,啊?」
姚月笑嘻嘻地吐了吐舌頭:「那你沒生氣吧?」
舒甜完全不在意:「這我生什麼氣,其實都很大眾的特點吧。」
「所以——」舒甜拖長了腔:「秘密是——什麼?」
「就是!就是我那天回家翻了翻微信聊天記錄,看了眼時間,」姚月伸出手開始掰指頭,聲音也壓低:「我告訴聞人一校服那件事的時候,九月十一號。」
「嗯,然後?」
「然後九月十三號!據說上學以來從沒穿過校服的江大佬就穿上了校服!」
「………」
「十月二號,我們去野營回來的路上,我告訴了聞人一學習好那件事。」
「……」
「然後據你所說!咱們回去解散之後,當天下午你不是遇到了從書城回來、買了五三的大佬嗎!」
舒甜心底隨著姚月一句一句的話,開始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往外冒。
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可又……太不可思議。
她覺得嘴裡發乾,忍不住接著問:「然後呢?還有……麼?」
「有啊!」姚月這一聲沒控制住音量,清了清嗓子才神神秘秘地說:「這個,就是我確定下來這個秘密的關鍵性事件。」
「………」
「你前天體育課說,江譯不參加運動會。」
「對,」舒甜依然記得他說的話:「他自己說的,怎麼了嗎?」
「我就……嘿嘿,我就去做了個實驗。」
「我告訴聞人一,你喜歡運動好的男生,我還特地暗示了他,就是在運動會上出風頭的那種,他說他晚上就回去轉達。」
「……」
「然後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姚月忍不住了,雙手捧著臉低著頭:「啊啊啊啊啊啊啊——」
舒甜又被嚇了一跳。
她胳膊還搭在姚月脖子上,順勢伸手捂住她的嘴,於是「啊啊啊啊啊」變成了「嗚嗚嗚嗚嗚」。
十幾秒之後,姚月最後平靜下來。
她的笑卻不怎麼平靜,本來挺小的嘴巴挺大的眼睛,現在嘴快咧裂了,眼成了一條縫。
她說:「昨天我問了體委,江譯報了運動會,短跑。」
「……………」
舒甜看著說完這句話就又開始捂臉尖叫的女生,腳下生根一樣地愣在原地。
話說的都沒毛病。
時間全對的上。
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說,這只是巧合。
江譯……喜歡她?
昨晚上的記憶不用怎麼回憶,都直接往腦子裡爭先恐後地鑽。
他說,突然不想讓你走了。
他說,你記得我們在這親過嗎,不記得也沒關係,我幫你回憶一下。
他說,頭髮不濕,你就不會感冒。
他親了她,他脫了衣服把她的頭蓋起來,打橫把她抱到小區又上樓。
雖然是在醉酒後做的,他神智不清。
但是——
但神智不清的人做出的舉動,會不會,是下意識呢?
會不會是,他平時就想做的……呢?
舒甜想到這裡,一邊覺得自己自戀卻又覺得好像挺合理。
她拍了拍胸口,看向身邊給她爆出這個秘密的大偵探——福爾蘑菇。
福爾蘑菇就沒停下來過,一直吆喝著「啊啊啊啊啊你信我吧我求你了甜大佬不喜歡你我單身一輩子」「我從小到大除了紙片人就磕過你們這一對cp求求你讓我願望成真」「嗚嗚嗚嗚什麼絕美愛情啊」。
都快眼淚汪汪了。
舒甜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到姚月一臉期待,臉頰紅紅的很可愛。
她說:「我知道我行為舉止有些過於誇張了但是我追起cp來真的就是醬紫真情實感!你不要覺得我在做戲啊甜!」
姚月做雙手捧心狀:「你相信我嗎?我現在能得到正主的親口承認嗎?我最愛的cp會成真嗎?」
聽完這幾個直逼靈魂的拷問,舒甜忍不住摸了摸小蘑菇的蘑菇頭,想到昨晚的少年,臉頰發熱。
「那必須的,」她笑了:「絕對會成真的。」
想了想,舒甜深吸了口氣,又加了句:「快了。」